深夜的室外像是一汪墨水般,室内的婴儿床紧贴大床摆放着。
苏慕寒吃饱母乳又在婴儿床上睡了,小胸脯一起一伏的。
慕凝雪小心翼翼帮他盖好抱被,忍不住靠近了他。
瞧着他那张嫩得几乎透明的小脸,她低声笑出了声音。
片刻后,慕凝雪依依不舍的移开手掌,悄悄收回了自己的视线。
回眸间,她却发现,苏衡依旧坐在她的身后。
他脸色严肃的看着慕凝雪,身子半倚在床沿上一脸疲惫。
慕凝雪借着床头灯的光明,瞧见了他衬衣敞开着,皱皱巴巴的。
他的锁骨处有一道淡色的抓痕,是慕凝雪上午推开他时抓伤的。
他的眼睛一眨不眨的,仿佛怕是慕凝雪下一秒就会消失了一样。
“苏衡,你去洗澡睡觉吧!”慕凝雪害怕吵到孩子,声音很小。
苏衡不搭理她,她再度低声启口:“快去吧!别熬夜了。”
“不行,我不能走。”苏衡坐直身子回话,嗓音沙哑,布满固执的攥着她的手腕:“月嫂和保姆都被你安排走了,你一个人半夜起来摔了怎么办?”
慕凝雪因此垂下眼眸,没有再去和他争辩。
苏衡则是快速拉着自己的枕头,躺下的时候背对着她。
室内亮着床头灯,窗帘留了一条缝,月光静静的打在了窗外。
室内的空气安静的……他们都能听见彼此的呼吸。
良久,苏衡方才侧过身子伸出手,小心翼翼碰了碰她的指尖。
她昏昏欲睡,没有躲开,也没有回握苏衡的手掌。
苏衡翻身看着她,得寸进尺的将掌心覆上了她冰凉的手背。
他的指腹摩挲着她的手掌,吻了那道细小的、输液留下的青紫。
“雪儿,你一定很疼吧?”苏衡自以为是的自言自语。
慕凝雪“嗯”了一声,带着困意的声音悠悠传来:“我困。”
苏衡听闻她的喃呢,快速放开了手。
接着,他自顾自的说了下去……
“雪儿,我记得你以前说过,你很害怕疼痛。
你在产房里抓着我的手,指甲都掐进了我肉里。
那时我就在想,我要是能代替你,折断十根肋骨也行。”
他声音很多越低,最后几乎成了气音……
“儿子满月之后,如果你还想离婚,我会放开手让你离开我的。”
他心情低落的拉着慕凝雪身上的夏凉被,小心翼翼靠近了她。
那一刻,慕凝雪在她怀里双眼紧闭,指尖却蜷了一下又松开了。
她不是被苏衡吵醒了,而是一开始就在装作沉睡。
想起自己生产的那天,苏衡跪在了她的病床边上。
他红着眼声音抖得不成样子,那时的慕凝雪明明疼得毫无力气。
可是她依旧清晰的记得,苏衡掌心的汗水,烫得吓人。
她往他的怀里拱了拱脑袋,带着困意轻哼:“苏衡,我恨你,我恨你。”
她伸手主动抱住了苏衡,苏衡觉得周围的空气都瞬间凝固了。
他的呼吸停了一拍,半晌,他方才低笑了一声,拉了拉被子。
“是啊!你应该痛恨我,是我那天不该说那句……
你这么对待她,我一定会让你体会被人lun的感觉!
那晚的我像是一个疯子,是我不信任你,对不起你。”
当他垂眸看着慕凝雪的时候,她已经睁开眼眸看向苏衡。
对上她视线那一刻,苏衡没来由的提着一口气,什么都没有再说。
慕凝雪笑了,笑声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似的。
——
“苏衡,我记得你说过,如果不是我怀着孩子,你会替她报仇。
孩子已经出生了,你打算……打算什么时候找几个男人lun我?”
慕凝雪的声音很平静,更多的是对苏衡的心如死灰。
记忆的伤口仿佛要将他们的心脏撕裂一样,苏衡下意识伸手搂着她认错。
“老婆,是我混蛋,是我对不起你。
忘记那一夜,我也收回那些话行吗?”
“苏衡,离婚吧!”她声音平静,语气沉稳:“等我出了月子,我们去民政局,孩子归我,你的财产我一分也不要。”
“慕凝雪!”苏衡猛地起身按住她喊话。
慕凝雪因此躺下的动作太大,牵扯到了伤口。
她疼得闷哼一声,却仍是固执地推着苏衡的逼近。
“你再说一遍离婚试试?
为什么你非要跟我离婚?”
慕凝雪没动,只是睁着眼看天花板,任凭泪水滑落。
在月光下的泪水像一条细而亮的线,无声地滑进了她的鬓角。
月光把她的侧脸镀上了一层冷淡的银,苏衡的泪滴在了她脸上。
“雪儿,我爱你,我不想失去你。
你别离开我,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
苏衡的呼吸变得粗重,像困兽在笼。
他放开手躺下之后,想伸手扳过她的肩抱住她。
在他碰到她前一刻,慕凝雪的哭声令他僵住了手掌。
她的哭泣比任何语言都有力量,瞬间击碎了苏衡的所有伪装。
他颓然收回手,声音哑得不成调:“雪儿,七年了,你当真舍得离开我?”
慕凝雪没有回答他,只是闭了闭眼,哭声更加汹涌。
苏衡终轻轻靠近她的眼角,擦拭她的泪水,心口发疼。
“雪儿,”他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就一次。”
“苏衡,我给过你很多次机会了。”
慕凝雪这句话无疑是死刑,夜在这一刻重新归于了寂静。
不知过了多久,慕凝雪听见身后传来的压抑的抽气声。
像哭,又像笑!
苏衡的额头抵在她的肩背上,呼吸温热而沉重。
“好,那就等……”他声音哑得不成样子,“等你出了月子,等孩子百天,等你哪天忍不了我,我们随时都可以去民政局。”
慕凝雪“嗯”了一声,她的泪早就无声地浸湿了枕巾。
窗外的月亮被云遮住了,夜色愈发浓稠。
第二天清晨,月嫂敲门进来时……
苏衡仍然穿着昨天的衬衫,眼下一片青黑。
苏慕寒睡在两人中间,苏衡掌心虚虚托着儿子的小脚丫,像托着一捧雪。
慕凝雪在睡,长发散在枕上,脸色苍白。
两人之间只是隔着孩子,却像隔了整片太平洋。
月嫂赶忙轻声问:“先生,您一夜没睡?”
苏衡没回答,只是垂着眼,用拇指轻轻碰了碰儿子软嫩的脚趾。
小家伙在睡梦中无意识地蹬了蹬,那力道小得像片羽毛,却让他红了眼眶。
苏衡方才声音低哑:“别吵,让他们再睡会儿。”
阳光透过窗帘缝隙,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光。
尘埃在光里浮动,像无数细小的、无法落地的悲伤。
苏衡不是不想告诉她,自己曾经想为她坐牢,所以那天晚上才会说出那些难听话。
可是这一切追究到底,还是他不相信慕凝雪,还是他的错误!
慕凝雪清醒的时候,苏衡已经洗漱换上睡衣,躺在床上睡觉。
他睡得深沉,慕凝雪起来后才得知了他一夜未睡的真相。
早饭之后,慕凝雪躺回床上看着睡着的他。
“雪儿……别离开我,雪儿,别走。”
‘苏衡,衡哥,你是真的在乎我吗?’
慕凝雪抚摸着他的脸颊,小心翼翼的拉着他的手掌闭上了眼眸。
感受到手臂的拉扯力量,苏衡睁开眼眸看向了慕凝雪。
慕凝雪睁开眼眸瞧见他清醒,还没抽身手掌就被按住了肩膀。
苏衡居高临下看着妻子,看到慕凝雪皱起了眉头。
“雪儿,对不起,对不起啊!”
苏衡躺下身子,抱紧她,安然入睡。
——
一个月之后,慕凝雪做完产后复查……
“苏衡,我现在还不想回家。”
“你想去哪?是去母婴店?还是……”
苏衡问话时,拉着安全带的手掌一顿。
下一秒,慕凝雪竟然道出了一句:“我们去办离婚!”
“你说什么?”苏衡难以置信的抬眸看去,盯着后视镜内的慕凝雪,他随即补充:“你现在就要跟我离婚?”
“没错,因为我不爱你了。”慕凝雪说话的时候,目光盯着怀里的孩子,她字字坚持:“你从未把我当成是你的妻子,我只是一只被你困在婚姻里的金丝雀而已。”
苏衡闻言喉结上下滑动,想说什么……
婴儿尖锐的啼哭响起,斩断了他的思绪和不甘心。
慕凝雪在后排座位哄着孩子的举动,在他湿润的睫毛缝隙间清晰入目。
他知道,从慕凝雪嫁给他那天起,他就已经输了。
曾经暗恋他的慕凝雪,在他记忆里是那么爱笑、爱撒娇!
她是在冰场跳舞的软娇公主,她会对着苏衡撒娇、说爱他……
哪怕是他的一张照片,她都会当做宝贝似的保存在收纳盒里。
可是如今,真正的慕凝雪,早就在六年前的婚礼上不存在了!
也或许是他在伦敦算计林修的时候,他就被慕凝雪排除在外了!
“雪儿,我……”他侧身突然抓住她的手腕,直言:“我不要求你做全职太太,你想回舞蹈教室就去,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苏衡。"慕凝雪抬起头,眼里没有他期待的光:“别让我看不起你,你不离婚我立刻带着孩子去死,你明知道这样下去我们都很痛苦。”
“原来,你早就计划好了。
不是逃,而是用命威胁我!”
苏衡悲痛认栽,踩下油门的瞬间,他落泪了。
后视镜里,慕凝雪抱着孩子身影,对他来说像是一幅正在被阳光吞噬的水墨画。
车胎碾过晒化的柏油路,发出黏腻的声响。
空调的冷气,混着车载香水的柠檬味涌出来,冲散了他心里最后的那团……灼烧的爱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