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第一缕阳光照在琉璃屋顶上的时候,雪晴和秋雅过来了。映入眼帘的一幕让她们同时惊掉了下巴:
从来不近女色的王爷竟然与那个来历不明的女孩紧紧抱在一起,睡在同一张卧榻上!
两人对视一眼,赶紧转身退了出来,脸红心跳等在门口听候召唤。
其实凌云鹤早已经醒来了,他怕吵醒了潇潇,便没有声张。
半边身子被她压得麻木了,他尝试着轻轻推了推她的臂膀,却被压得更紧实了。
望着女孩酣睡的模样,心里难得的平和与安静,还有一丝说不清的窃喜。
天光已经大亮,不能再耽搁了,今天他还有重要的事要办。进宫请安是必不可少的,另外边疆最近不甚安稳,朝堂之上的意见也是必须了解的。
他伸长腿,用脚将床侧的大靠枕勾了过来,慢慢将它塞到潇潇身下,再把自己的臂膀一点点替换出来,然后替她理了理凌乱的秀发,悄悄下了床。
到了外间,简单洗漱完毕,换了官服,对雪晴和秋雅交代一番,便带着早已候在门口的陆祥快马加鞭朝宫中赶去。
潇潇睡了长长一觉,终于被窗外叽叽喳喳的鸟鸣声吵醒了。刚动了一下,雪晴便关切地迎上来搀扶:
“姑娘今日感觉可好些?”
确实好多了,潇潇扶着雪晴坐起身,秋雅立即捧着一套做工精良的藕荷色衣裙走过来,看她有些疑惑,便解释道:
“这衣裳是王爷昨个让京城最有名的刘裁缝做的,天刚亮便送来了,还有两套正做着,估计还要三两天才能完工。姑娘原先的已经挂破了,不能再穿了,赶明儿李妈妈洗补好了再送过来。”
这人心还挺细。她想着,心里升起一股暖流。
昨夜的事情记不大清了,但是还是有星星点点的记忆涌入脑海,潇潇不由双颊泛红。幸好他不在这里,不然真不知该如何面对。
潇潇喝了多半碗山药红枣粥,吃了些清淡的时令蔬菜,感觉身上有些力气了,但提出想到外面走走。
雪晴和秋雅一边一个,搀扶着她出了寝宫。
义王府不大,但是布置得格外雅致,山山水水,雕梁画栋,很有江南园林的风韵。一条不宽的小河穿府而过,蜿蜒曲折不知通向何处。
小路两旁开满了紫色的佩兰,整个庭园都弥漫着沁人的芳香。
潇潇马上伸手摘了一束拿到鼻子前嗅着,从前在家的时候她就爱侍弄这些中药草,看来那人跟她有些相同的爱好。
秋雅笑道:
“这些花草是王爷特意种的,很是爱惜,平时不许任何人乱动,据说花名正是王爷母亲的名讳,为了纪念吧。”
原来如此。潇潇拿着那束花,丢下也不是,带走也不是,表情极为尴尬。
秋雅接过来说:“不要紧,等会儿我去找个瓶子插起来。”说完看看手里可能觉得太少了,竟然又去折了一大束下来。
“对,王爷不会怪罪的。”雪晴望着她笑着安慰道。
潇潇心下暗暗惊奇,这秋雅和雪晴走路无声,轻功定然了得;手上有茧,似是常年习武所致。谈吐也不像寻常婢女,平时定非专事内务,也许是临时抽调过来照顾她的。
一路上碰见几个做杂活的仆役,也是个个虎背熊腰,眼神犀利,都像是练家子出身。看来这义王府卧虎藏龙,远没有想象得那么简单。
难怪到这里第三日了,青渺还没有找过来,想来是义王府戒备森严,找不到机会潜入吧。那么她想要自己偷偷溜走,也不是件容易的事了。
昨晚那人没头没脑说了一些话,不知是一时冲动还是另有筹谋。罢了,既来之则安之,就再等一两日,摸清形势再说。
凌云鹤办完了公事,被皇上留下一起用膳,结束后刚打算告退,莫子铭道:
“鹤儿,前日佳妃说有些日子没见你了,待会儿你就去映翠宫请个安吧,毕竟她算是你的养母,礼数还是不能少的。”
“是,儿臣疏忽了。”凌云鹤低首弓腰回道。
“来人!”
莫子铭话音刚落,刘安双手捧着一个长方锦盒呈上前来。
“鹤儿,这里面是北洲进贡的百年人参,带去映翠宫孝敬你母妃吧!”
“多谢父皇。”凌云鹤急忙跪下谢恩。
这个让他又爱又恨的男人,倒是比他的亲生父亲更像他的父亲。
映翠宫。
佳妃见凌云鹤带了贵重礼物过来请安,自然异常开心。
说实在话,她在这孩子身上原本也没花多少心思,只是空担了个养母的名头罢了,但是眼见着一棵不起眼的小树苗逐渐长成了参天大树,能借着名头乘乘凉又岂能错过?
更何况近年她不受宠,也过了生育年龄,而膝下只有玉曼一个女儿,不得不多个心眼,另行打算。
凌云鹤身为前朝四皇子,本应诛杀,但因是莫子铭旧情人的儿子,丁佩兰临终托孤,莫子铭用情至深,竟不顾众人劝阻将其收为义子,多年来待他胜过亲生,不但亲自传授武功,还为他专门挑选数位名师,悉心教导。
这让佳妃有了赌一把的打算。莫子铭此人历来不按常规出牌,既然能为了那个卑贱的女人冒天下之大不韪,又怎知他不会立旧情人的儿子为太子?
如今莫氏只有惠王、允王两个子嗣,均为庶出,惠王阴狠毒辣,素喜豢养幕僚,精于算计,并不讨喜;允王年纪不大,但也能看出资质平庸,胸无大志。这样看来,文武双全一表人材的凌云鹤确有一定胜算。
想到此,她赶紧展开笑颜,对着凌云鹤开始嘘寒问暖:
“鹤儿快坐。许久见不到你,母妃甚是挂念,每日茶饭不香,寝食难安。以后要常来走动,母妃才能安下心来。”
看到佳妃假惺惺的样子,凌云鹤有些无语,却又不得不硬着头皮道:“是,孩儿谨记。只是近日公务繁忙,有所怠慢,还请母妃赎罪。”
佳妃开始絮絮叨叨说他儿时的往事,凌云鹤担心潇潇的病情,却又无法脱身,心里别提多烦躁了。
他干脆冷下脸,话也懒得搭了。
佳妃自顾自地说了一阵,又嘻嘻哈哈大笑一通,接着脸色一变,眼角竟挤出两滴泪水,诉说着自己的辛酸和不易,全程就像戏子在舞台上表演一出精彩的独角戏。
半个时辰过去,唱戏的人累了,戏也终于要散场了,凌云鹤站起身拱手道:
“母妃,孩儿还有要事,就不打扰您休息了!”
说完也不管她如何挽留,带着陆祥马不停蹄地往外走。
不料迎面正遇见玉曼公主带着两名侍女趾高气扬地走过来,拦住了他们的去路,娇嗔道:
“云鹤哥哥,来了也不说一声。妹妹我特意在花园里摆了酒,我们边赏花边饮酒如何?”
“玉曼,实在抱歉,今日我有公事要办,只能失陪了,改日定向你赔罪!”
“云鹤哥哥为何总是躲着我?难道……”
“不要瞎猜,本王确实有事,告辞了!”凌云鹤说完抬脚便走。
玉曼公主又一次碰壁,气得脸都白了。盯着凌云鹤匆匆远去的背景,狠狠道:
“查!给我好好查一下,看看最近他都在干什么?是否有女人在身边,不管是谁,发现一个铲除一个!”
终于出了映翠宫,凌云鹤长出一口气,扭头对身边的陆祥说:
“以后你就在门外候着,如超过一炷香不见我出来,你就赶进去救场。不用本王再手把手教你吧?”
陆祥会意,摇摇头哭笑不得地上了马。
后晌,潇潇用完午膳睡了会儿觉,起来后喝了半碗药,在屋子里走了一圈,感觉身上已好得差不多了。
已经酉时了,雪晴和秋雅在外间忙着收拾,她无事可干,便慢慢转悠着出了门。
这次向东走,路过一片竹林,穿过一个月亮门,看到前方有一座雅致的楼阁,黑色匾额上用金粉书写着“阅微斋”三个苍劲有力的大字。想来这里就是义王府的书房。
进得门来,满架厚厚的书籍映入眼帘,四书五经、兵法、史记、医学、武略、律历……应有尽有。
潇潇迅速返回到门口,往周边飞快扫视一圈,见附近并无暗哨,便迅速关上房门。
她以极快的速度将书桌和抽斗翻找了个遍,并没有找到任何有用的东西。
潇潇顿时有些泄气,她随手从架子上取了本《黄帝内经》坐在书案前,翻了数页,却怎么也读不进去,耳朵一直注意着门外的动静。
凌云鹤还没有回来。
光线暗下来了,她打算再到园子里转转,说不定会有什么新的发现。
打定主意后立马起身到书架前放书,正在这时,房门忽然咣当一声被撞开了,一个高大的身影矗立在落日的余晖里。
潇潇受惊回头,看到那个人正一步一步走过来,抽掉她手中的书置于书案上,双手紧紧抓住她的肩膀,喘着气低声埋怨道:
“病没好到处乱跑,还以为你不声不响走掉了!”
潇潇抬头,将他满脸的急切和担忧尽收眼底,内心的怅惘瞬间烟消云散。她不好意思地嗫嚅道:
“我有些无聊随便在府里走走,以为秋雅她们知道呢。”
“你这病不可大意,大夫交代至少用药七日,不然以后落下病根就麻烦了。我答应你,七日满一定亲自送你回家。”
“不用,我自己走。”潇潇想起三年前的旧事,面色大变一口回绝。
“你在担心我吗?”他露出了痞痞的笑,探头审视潇潇的眼睛,想从那池秋水中找到自己要的答案。
“才没有,你想多了。”潇潇红了脸,绕过他往外走。刚踏出两步,就被后面的人托住纤腰悬空抱起。
“啊——”潇潇惊呼一声,用力拍打着凌云鹤的肩膀,威胁让他放下。
“快放开我,你这坏蛋!”
男人却开心地笑着,在下人诧异的目光中,如得胜还朝的大将军一般,一路抱着她往寝宫走去。
没办法,潇潇只得极力将脑袋埋在他肩窝里,逃避下人们的目光。
好丢人啊!一回到房里,潇潇就一头扎进被子里,怎么叫也不愿露出头来。
凌云鹤无奈又宠溺地摇摇头,吩咐雪晴和秋雅将晚膳布好,尔后屏退所有人,毫不客气一把揭开了被子:
“大小姐,用膳了!”
桌上的几道菜均选用时令鲜蔬,清淡爽口,酸甜适度,很对她的口味,配上八宝粥,鲜虾包,数天来潇潇第一次胃口大开,吃得舒舒服服。
凌云鹤看她吃得开心自然高兴,不知不觉也跟着吃了不少。
抬头望去,一轮圆月高悬夜空。
“走,带你去个地方,消消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