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黄玉估算过,二楼这个高度并不高,她跳下去最多受些轻伤。
何况,楼下还有人接应。
此时她被崔砚川抱在怀里,四目相对,他眼里有火焰在燃烧。
她平安落地。
崔砚川松开姜黄玉,待她站稳,抱拳道:“冒犯了。”
她眼里有他。
他长身鹤立,郎艳独绝。
有漫天晚霞为他陪衬,他是她见过的容色最好的男子。
想到自己被他救过两次,也被他抱过两次,姜黄玉觉得脸热。遇到他,自己就安稳了,身心一放松,药效又来,姜黄玉抚额,摇摇欲坠。
在她晕倒前,崔砚川拥住了她。
“第三次。”姜黄玉在坠入黑夜之前喃喃。
“将楼上对面雅间的人全部抓起来。”崔砚川肃着脸命令身后的人。
他没有贸然上楼,一是因为她派了高云去衙门里调人,二是他已经派矮子捕快问了店家情形,但必须要做实了楼上人所犯的事,一次全解决,才无后顾之忧。
将人全部抓住,押回县衙。
他自己则让人请了大夫,知道姜黄玉只是吃了致人晕厥的药无碍后,便雇了一顶轿子,亲自将姜黄玉护送去县衙。
县衙是必须要去的,很多事情要等姜黄玉清醒了问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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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老太太对着丫鬟春茶唉声叹气,可惜小丫鬟还没有开悟,不懂自己的烦恼。
怎么办啊怎么办,最近给大孙子找了几个好人家的姑娘,可大孙子看也没看,就给拒绝了。
虽说还有小孙子在,可大孙子不娶媳妇儿,以后小的照着大的来怎么办?
以后她去见到那短命的长子,可怎么交代啊!
不行!
今晚大孙子回来,她无论如何都要逼他了。
崔老太太下定决心了,可她还是觉得不对劲。
她回忆了先前和大孙子说亲事的时候,他明明是答应了的,不过最开始想给他说的人家是隔壁姜家二娘子……
……姜家二娘子!
崔老太太摩挲着手腕上的佛珠,想到了许多事情。例如,婆孙几人刚搬到这个巷子的时候,碰见过姜家二娘子,那时大孙子第一次见到姜黄玉,好似盯着人家看了许久。
可她那时忙着收拾家里,没注意到大孙子的心事。
崔老太太越想越觉得是因为大孙子喜欢上了姜黄玉,所以这两年才推拒着亲事。
都怪自己,耽误了大孙子的亲事啊!
“春茶。”崔老太太拐杖在地上敲了两下,“说说官爷为啥不喜欢媒婆给介绍的人,那都是好人家的小娘子。”
春茶虽然小,但却是机灵,也会看人脸色,不定她有不同的想法。
“那我说了,老太太可别怪我。”
崔老太太点头:“你说吧,说得好了,我还有赏。”
春茶脸上一喜,当即快速地说了起来:
“我看官爷是欢喜隔壁姜二娘子的,若是要相看的人是她,官爷必不会拒绝。”
崔老太太见她住了口,立即眼睛一瞪:“还不赶紧说为什么!”
“隔壁住着两个小娘子,时不时的就有泼皮户在巷子口打探,是官爷将人打发走的;官爷有次看见薛允来找姜二娘子,可是难过了好一阵,茶不思饭不想的……”
崔老太太记起来了,有那么一两个月,大孙子瘦了许多,她还以为是衙门里遇到事了,她不好打听公家的事,原来是这么回事。
“大哥。”
院门外传来小孙子的声音,崔老太太出门,果然看到大孙子崔砚川站在家门口,呆呆的却不进门。
她顺着大孙子的视线看去,却看隔壁刚好关上了门。
这是……
春茶打了一盆水,崔砚川接过帕子自己绞,等他进了堂屋,春茶将茶奉上,看到老太太与官爷有话要说,便退出去摆饭。
崔老太太看着大孙子喝茶,自己坐在藤椅上,先打开了话匣子:“砚川啊,刚我听见隔壁有动静,是姜家两个小娘子回来了?”
崔砚川听祖母这么一说,就想到姜二娘子今日受到的事:被未婚夫和姐姐联手哄骗要卖到烟雨阁,可姜黄玉冷静机智,凭自己一己之力就逃离了烟雨阁打手的手心,并拿到证据将害她的两人送入大牢。
现下女子生存有多难,他在县衙里常常看见弱女子被欺负不吭声,最后由得强人嚣张得逞。像姜黄玉这样有勇有谋的女子,实在太难得。
“嗯。”
他喝了一口茶,将姜家的事情讲给祖母听。
姜家的事情也不用保密,何况,说给祖母听,他有自己的私心。
崔老太太听完,表情很是义愤填膺,又为姜黄玉鸣不平。
“她这么做,薛家且会善罢甘休?还有姜莺,她既已认了亲爹娘,那边必然也是要过来闹的。不行,不能由着他们这样欺负姜黄玉。”
老太太是认定姜黄玉是她家的长孙媳妇的,既然是一家人了,就不能让外人欺负。
“砚川啊,咱们既然是邻居,就得相互帮衬。这几日你在县衙里可别走远了,有事我让你弟弟去叫你。”
崔砚川应了。
果然第二日,那两家就找上门了。
彼时,崔砚川还未出门,听到声让弟弟去县衙请假,自己则去了隔壁,崔老太太怕大孙子吃亏,硬是要跟着。
姜黄玉原本打算用过早饭去找人修葺房屋,谁料就被人找上门来。对此,她早先便预料到了。
薛母和赵母一同过来的。
原来姜莺的生身父亲姓赵。
看两人拉着手熟稔的模样,姜黄玉眼中一冷,这两家怕是早就计划好让薛允和姜莺在一起了吧。
两人打的是感情牌,薛母看见姜黄玉就拉着她的手,泫然欲泣:“……姜二娘子,你去县衙求情将允儿放出来吧!”
姜黄玉曾经见过薛母,此时见到她,仍然是一身青衣,发间是木钗,一张笑脸上堆满了褶皱,看上去和隔壁崔老太太差不多岁数的模样。
薛母节俭,为了薛允,她舍不得在自己身上多花一文钱。
这也是当初自己愿意将月钱分一半给薛允的原因——有一个如此坚定支持儿子科举的母亲,薛允以后想必也不会差。
只是,她没想到,薛允竟然与姜莺有了首尾,还设局害她。
姜黄玉并未招待二人到堂屋,三人俱是站着。
她嘴角噙着淡淡的冷笑,望着满脸笑意的薛母,轻轻的说:“求?那烟雨阁的人已经招了,怎么求?”
薛母一听有戏,嘴角扬起的弧度更加深了。她就知道自己的儿子那般美好,姜家两姐妹抢着要做薛家儿媳妇,姜黄玉怎么舍得让允儿去大牢?不过是一时气愤罢了。昨晚姜黄玉肯定是担心了儿子一夜,瞧她憔悴的神色就知道。
"只要你去县衙说你是自愿卖身到烟雨阁的就行。"薛母忆起薛父给她说的话,赶紧说道:“只要你这么说就行了,很简单的,就一句话的事情,允儿就可以出来了。”
姜黄玉:“只一句话?”
薛母重重点头,十分肯定:“只要小娘子一句话就够了。”
姜黄玉轻笑出声:“简单是简单,可这一句话我就被烟雨阁的人带走,薛婶真是好狠的心。”
薛母脸上的笑容僵住,心里暗骂,果然和夫君说的一般,这小娘子精明不好哄。是呐,若是好哄,儿子就不会进大牢了。
不能慌,不能乱,薛母忆起夫君说的话,得先稳住姜黄玉。怎么稳住?当然是用薛家儿媳妇的位置。
薛母攥紧了手,手背上青筋暴起,和蔼地道:“这是权宜之计,还得委屈一下你。只是,你要放心,咱们薛家儿媳妇的位置永远是留给姜娘子的。黄儿,你要放心,只要允儿出了大牢,我立马让他去烟雨阁赎你回来。”
"薛家祠堂永远有你牌位!"
姜黄玉:“是么?”
对于薛母的言辞,姜黄玉是半点也不信的。薛家要是有钱,薛母的打扮也不会这么穷酸,薛允也不会试图将自己卖了给姜莺“治病”了。
姜黄玉抬眼,直直地盯着薛母:“可是我不信,也不愿,更不稀罕。”
“说起来,薛允还欠着我银两呐。”
“你……”薛母在说了一大通好话,并许诺了姜黄玉以薛家儿媳妇身份后,谁料她还是不接,非常气恼。
她都不嫌弃姜黄玉姜黄玉青楼女子的身份了,她竟然还敢拒绝。
如此不识好歹,真是不配进她薛家门,做她儿媳妇。
薛母又急又气,指着姜黄玉“你……你……”不停,又无法。
赵母见薛母要发作出来,便拉了她衣袖,暗暗对她摆头。
薛家儿子要出大牢,办法还在姜黄玉身上,得罪了人,姜黄玉不去说情,不去卖身,那薛允和姜莺都出不来。
还得好好和姜黄玉说。
“黄儿,你可是担心银子的事情?不用的,赵家有的是钱。”说着,赵母扶了下发髻。
赵母是个体态丰盈的美妇人,她手抚的黑发之间有一个金钗,还有那只白嫩的手带着一只成色不错的碧绿手镯。
赵家有钱?姜黄玉是信的。
只是这钱赵家愿意出?姜黄玉是不信的。
姜莺早就和赵家相认了,但却没有搬回赵家,且还是为着五十两银子,就冒着毁掉心上人前程的方式拉他入坑,这就让人匪夷所思了。
赵家可能是有钱的,可是却不愿意给姜莺。而且,今日只有赵母一人过来,她身边一个丫鬟一个家丁也无,这里面可是大大的有问题啊!
难道姜莺不是赵家的人?
不得不说,姜黄玉着实聪明,猜到了姜莺一半的身份。
赵母是赵家老大的妾室,可惜赵老大五年前就魂归西天了。赵家现在的家主本与兄长不睦,能让赵母依然住在赵家,已经是天大的恩情了,怎么可能再养着大哥的庶女?
一旦被家主怀疑——“姜莺真的是你和大哥的孩子吗?那为什么没有养在身边?”,就足以让赵母在赵府待不下去了。赵母又怎敢将女儿养在身边?
人都是自私的,在与自己利益冲突的情况下,赵母当然选择的是保全自己如今的好日子。
至于女儿,能哄骗着姜黄玉将人带出来,那便是最好的了。
毕竟,女儿长得也不差,婚事也近了,她也能得到一笔聘礼,让余生更多一层保障。
但若是女儿不能出来,虽然心里还有些遗憾,那便也只能罢了。
那要真让她拿出真金白银给姜黄玉,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她企图用姜莺和姜黄玉的姐妹情打动姜黄玉,可刚开了一个头,姜黄玉的面色更难看了。
姜黄玉:“两位还是先还了欠我的银子,再说救人的事情吧。”
薛母和赵母面面相觑,最后只得放了一句狠话,狼狈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