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有啥要和我解释的吗?”君澄境眼都不眨地瞅着面前那人,分明不带任何情绪,却就像是要将其看穿,而且是穿个透彻。
“啊呀——”蒋岌薪撑不住,怒叹着转过身,欲哭无泪道,“你就饶了我吧!费了几斤唾沫可算哄好那位不省油的主儿,这会儿又要来应付你,累死我得了!”
对于他的“苦苦哀求”,君澄境视若无睹,面无表情地摇摇头:“我不需要应付,如实相告就行。”
蒋岌薪随即垮下脸,“嘁……我凭什么跟你~如实相告啊?”傲娇说着,他扭头走进屋里。
“照实说最简单,就不用辛苦扯谎了。”君澄境跟在后面,一本正经地回答,好像完全没抓住他那句话中所强调的主语。
话刚说完,就见前面那人忽然哼唧出一阵虚弱的哀叹,随即就像被泄了气似的,扑嗵摊坐在了柜台前的椅子上。
君澄境垂眸睨着他,留情等待须臾,忽淡淡开口:“不说,我去问翟叔。”
蒋岌薪瞬间被唤回神,连忙伸腿拦住了他刚启动的脚步:“得得得!少拿这套来激我——”他没好气地指了下放在不远处另一张高脚椅,“翟叔啥也不晓得,让他跟你说,怕是事儿没讲清楚,反又添些莫须有的嫌疑,没的让我遭更多罪。”
一语未了,君澄境已将那张椅子搬来,在他身边落了座,“那为避免那些不必要的误会,眼下就烦蒋先生受累,为我好好讲解一番吧。”
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确实如此——蒋岌薪感觉,他凑近自己说这话时,脸上竟隐隐透着一抹“奸计得逞”式的坏笑……
他无力地别开脸,神情流露出几分惨遭拿捏,却完全反抗不了的沮丧。“……李姑娘不是受我指引去找你们的嘛,刚刚那位,她爹,也知道这回事,也清楚我底细,这不,一得知凤梧发生的事,就马不停蹄地从都城赶回,找上门来咯。”他耸了下肩,态度懒散、漫不经心,好像这会儿说的,是一件平平无奇的小事。
君澄境蹙起了眉:“他是怎么知道的?”
蒋岌薪不屑一笑:“集贤宴上的事儿诶,多大的新闻呐——”
对方微阖双眼,轻啧一声。
他瞬间老实,放下嬉皮笑脸,甚至连坐姿都端正了些,“我写信告知的。这些与李姑娘相关的事,只要有我掺和的,他全都知晓。——若非如此,他贵府,连同我这草堂,早鸡飞狗跳了。”
“所以,你和李将军私下一直都有联络?”
蒋岌薪满不在意地摊了下手,“他手下人不顶用的时候,就轮到我呗。没办法,即便我无所谓,这普济老爷还得守下去呢。”
“他还知晓些什么?”
见问,他顿了下,接着却勾起一个了然的,坏笑:“唉哟,放心~你和李姑娘的事儿,我都还没来得及掺和呢。”
君澄境抄起手边的脉枕,照他脑门砸去。
他灵活躲开,熟练得有些心酸。“哟,别介,恼羞成怒啊?”他一转身跳下椅子,眨眼间与对方拉开了安全距离。
“我问的是,李大人知不知慕儿如今可好!”君澄境难得的“失态”,不自觉提高了音调,站起身,愠怒溢于言表。
蒋岌薪撒丫子往后院的方向逃去,一边转移话题:“对!说到慕儿,你见到她没啊?他们四个到底干啥去了?”
君澄境正正经经地向他作出了详细回答,同时,“追杀”的势头却愈发令人感到不妙。
蒋岌薪果断服软求饶:“我错了、错了!等等等等——我想起来我看到过,分离气息的方法!你要不陪我去找找看?”
“哦,是吗,怎么不早说?”君澄境适时收了那三分真七分演的怒火与杀气,甚而在嘴角勾起了一丝浅笑,“那找啊,在哪儿?”他将原本垂于身侧、静静蓄势,只待好好给那人一顿教训的双手背到了身后,神色略带骄矜,扫视了一遍那些关着门的隔间。
蒋岌薪舒了一口气,随后摆出一副恭敬认命的姿态,欠身做了个“请”的手势:“君先生请这边走~”说出口的语调却怪里怪气,透着满满的不服。
这儿正说着话,那外头一直竖着耳朵,留意屋内动静的翟檠终于耐不住,探头往里瞅了一眼,结果不出所料——李大人不知何时已经离开;阿境回来了,正和宁熠闹呢。
见他露脸,君澄境率先开口:“翟叔,慕儿他们没事,只是一路聊着,忘了和我们打招呼了。”
听言,翟檠似松了口气,神色中的情绪却好像更复杂了……
“叔,怎么了?”
见君澄境问着,脸上同时浮现出一丝在察觉意外的异样时才会有的狐疑,蒋岌薪不禁转身看去,并向翟叔使了一个,连自己都不知道该是什么意思的眼色。
何须这小子连自身都茫然无措的示意,翟檠早就自己反应了过来。他不着痕迹地调整好表情,呵呵一笑:“没怎么,就是惊奇你张阿婆咋能说得这么准呢。她方才来,就猜是他们年轻人聊天说着事,给忘了。哦对,也得去跟她说一声,免得老人家操心记挂着。”
听着这番凑字数的废话,君澄境看看蒋岌薪,又看看翟叔,似明白了什么,却不为所动。他像走流程似的礼貌地点头“嗯”了一声,随后回道:“那麻烦翟叔了。我和宁熠眼下急着翻书查一些东西,就在那隔间里,您有什么事,再叫我们。”
话一说完,他就抓住蒋岌薪的胳膊,拉着径往相应隔间走去。
后者任其拖拽,急急捯着那不由己的小碎步,一面倒退,一面对翟叔轻巧地甩了甩腕,配上“无需在意”的表情,无声示意:“安心安心啦~”
翟檠瞋了他一眼,摆摆手,转身不再理会。
没过多久,李慕儿和金莺也回来了。
不知怎么,就像是知道君澄境并未如期传达她们“失踪”的原因,李慕儿一到,便直接走进阿婆的院子,认真致歉,并作了一番尽量言简意赅,而不失礼的解释。
看着她将那整理了一路的字句付诸实行,伊依忍不住发出质疑:“不是,他还真没跟阿婆说啊,这可不像平常‘细心周全’的君先生哦,主人,你是怎么知道的?”
“唔,第六感吧。”李慕儿不以为意地回答,“而且不管他说没说,我都是得亲自来赔个礼的啊,不然显得我这后生多没规矩,没准把之前的好印象都毁了;要尊老,何况这老人家,还可能是我以后很长一段日子里的‘房东’呢。”
狐狸无言继续这个话题,扭头看向那被她打发去医馆“看一眼”,正要出门的金莺,“……主人,我看你颇有种卸磨杀驴的感觉。”
“咋的?”
狐狸看着金莺的背影,若有所思地摇了摇头:“不知道,就是觉得你一回来就把人家从身边支开,有点不妥。”
言尽,一股深深的无奈随即自李慕儿心底油然而生,“……讨厌啊,你说得对。”
暗地里生无可恋地嘀咕着,同时,她对面前的阿婆又是略带歉意地一笑,“那我们先去医馆啦,也跟翟叔道个歉。”说到这,她有意无意地转头看了一眼此刻因听见自己的话,而停步回身的金莺,“瞧咱今儿这事办得,白让人担忧一场,真是过失。”
阿婆不以为意地摇了摇头,笑道:“哪儿的话,只要没事就好。我们担忧,不过只是说说嘴,但你家阿境,那可是直直跑出去找你们了——”
“啊、啊啊啊——这我知道、我知道!”李慕儿慌慌出声打断,“我见着他的呀,刚不是说了嘛,呵呵……那、那我们先走了!您记得来吃午饭嗷——”
知道自己此时已是何等熊样,她干脆“失态”到底,直接脚步一转,逃奔至金莺身边,像抓救命稻草般搂住她的胳膊,拖着一起“逃”出了小院。
阿婆站在原地看着,只当她是害羞成这样的,不禁感慨又羡慕地一笑:“唉,这小夫妻俩啊……”
院外,金莺强行停住了身边那不管不顾,埋头直往前冲的人。“慕儿,你先回答我,这是怎么的嘛!”
听到耳边这句轻悄却十分严肃的质问,李慕儿慢吞吞地抬起头,生硬地牵起嘴角,对她露出了一个比哭还凄惨的尬笑,“呃……我是怕,老人家无心说的话不合应有的分寸,让你误会了。”
金莺眉头微蹙,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沉默了半晌,却才开口:“慕儿,我误会事小,你为我解释几句就好了,但要是别的人多想,那可不是玩笑的……”
她顿了下,似做出某种决定,“既然都到这了,那我就直说了!从方才他来找你那会儿,我就觉着不对劲,他竟那般随意、理所当然地,抬手便对你造次,而你对他那等唐突冒犯,也好像完全视之如常,且无半点嫌厌——”
李慕儿不想再听下去,抬起手虚虚掩住她的嘴,阻断了字句,“好了,不是直说吗,说吧,你是看出什么了?你想问什么?”
主动将话题“快进”到重点,她的神情、心情,已分不清是坦然无惧,还是破罐破摔……
听她这么说,金莺便也不“客气”了:“慕儿,你是不是,心悦于他?”
可打死都料不到她竟然能这么直接,李慕儿的大脑顿时宕机,整个人怔愣在原地。
金莺却就此,彻底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因而不由得叹了口气,“这种体会我也有……喜欢一个人,是藏不住的。”
话还没完,李慕儿脑中电光火花忽然一闪,“你的体会……”她垂眼瞄向对方手中装着那条男式腰带的小布包,“是这位?”
随着她的目光,金莺不觉出神,老实地点了点头,又登时反应过来,慌忙摆手,“不是不是——哎呀慕儿,这正说君先生呢,咋就拐我身上来了!”
李慕儿不管,反而更加过分,勾起耐人寻味的笑,凑近她面前,像询问一个天大的机密般,压低声音:“这人是谁啊,不会是韬然吧?”
话音未落,金莺倏地瞪大双眼,惊呼出声:“什么呀!我和他?这像话吗!”语气不可思议中还透着几分明显的抵触,“难道在你看来,我和他之间有什么‘端倪’不成?!”她甚至在脑海中细扒起今儿从她们见面开始,自己和那傻师弟相互间的言行,并试图挑出可能发生差错的地方。
万万没想到她会是这种反应,李慕儿猝不及防,被那陡然拔高的音量“震”得不由后退半步,闭了下眼,紧接着诚恳致歉:“对不起,是我张嘴乱说,你别放心上!以后再不提这种话就是了。”
金莺一愣,似乎明白什么,有些不自在地移开目光,轻轻“嗯”了一声。OS:“得,再不能提了,瞧你这话说得,明晃晃就是威胁了呀!我只要再提,你便也再这样拿我打趣呗……”
李慕儿悄悄瞟了她一眼,随后忍不住清了清嗓子,开口试图缓解眼下这微妙的尴尬:“你别多想,我对他、我和他,什么都没有。”
说到这,她思维忽然一转,遂又补充道:“只是我如今不是要隐藏身份嘛,然后,又因为来到这儿时出了些意外……致使我跟君先生——暂时、暂时啊——在他们眼里,是、是对夫妻。”
唉,与其白等“意外”到来临时再解释,不如先打个简单的“预防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