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见青带着顾盼没有回学校，回的是校外的出租房，在B大附属医院旁边的家属楼里，是五楼，楼道幽暗狭小，若不是雇了师傅帮忙，只怕她能扛着顾盼走断了气。家里没有人，她回来房间里才亮起了灯，指挥着师傅将顾盼送到房间躺下，又送走了师傅，江见青才算是松了口气。

    帮着顾盼洗洗涮涮，照顾她吐了几次，这一晚才安生，眼见着顾盼不再闹着难受，终于睡熟之后，江见青才把脏衣服扔进洗衣机，自己也好好洗了个澡出来。一切结束，她发了两条微信给沈知岚，问她白天治疗的情况如何。

    沈知岚是她高中时的老师，也是她母亲生前最好的朋友，今年年初查出了肾癌，只身从姑苏来到北城，就在B大附属医院肿瘤科治病。江见青原是不知道的，后来是暑假回母校看老师，才知道沈知岚提前申请病退的事情，又探知她在哪家医院，找到她的病房。她这般偏执地找，并不是想打听些什么，只是沈知岚早年离异，儿子又久居国外，无人关照，江见青总不忍心她独自一人在外地受病痛折磨的孤苦伶仃。

    这房子是沈知岚远房亲戚闲置的，两室一厅，她便低价租下了，但后来江见青借着暑假在北京实习工作的由头，和她AA，付了一半的租金，沈知岚不肯收，江见青便说若是不收，她就另找其他房源，成本更高不说，江见青也要时常费力周折才能来看沈知岚，倒不如这样节省方便。再者江见青开学之后大部分时间还是住校，沈知岚一个月里也有十天要住院治疗，这样租房确实是最佳。

    沈知岚说治疗的进展还算是正常，上次做化疗的效果不错，肿瘤在缩小，问及下次化疗的时间，沈知岚说上次的反应太大，医生叫歇歇，下个疗程下个月再做，这段时间试试中医针灸。

    江见青放下心来，问她什么时候回来住。

    沈知岚说明天早上做完检查，下午就回去。

    折腾了一个晚上，江见青睡觉时天空已经泛白，醒来是早上九点，只浅浅睡了几个小时，她习惯了这样的睡眠时长，起床收拾妥当，见顾盼还在睡。

    她上前把她摇醒。

    顾盼昨天醉得不轻，醒来时还迷迷糊糊，头痛欲裂，江见青昨天回来时已经给她灌过蜂蜜水，刚才又冲了杯鸡蛋汤，按着她的脑袋灌下去，半晌，她才清醒些。

    “昨天晚上发生什么，你还记得吗？”江见青问。

    顾盼按着太阳穴，满脑袋都是混沌，她的记忆只停留在江见青来之前她喝的最后一杯酒，下肚之后就天旋地转，直接断片了，再记起来就是迷迷糊糊有人帮她穿衣服，拉她起来，然后夜里她想吐，有人帮她拍背，又喂了几次水。

    “不记得。我断片了。”顾盼老实回答。

    “你倒是知道你断片了。”江见青抓起一边洗好晾干的衣服砸过去，“你差点就失身了。”

    “啊？”顾盼确实惊讶了一下，但也仅仅只是一下而已，她很快便接受了，甚至并没有在意，反倒在江见青面前不躲不避地穿起衣服来。她从容地褪下江见青昨天晚上给她套上的睡袍，换上自己的衣服。

    “顾盼，你的私生活我管不着。”江见青见她满不在乎，便知道这样的事她做多了，也见惯了，平日里是个什么状态，

    江见青也看得出，她道，“只是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了，我还是想叮嘱你一句爱惜自己，你想进的圈子有多乱，我们都知道，想得到资源、金钱、地位，付出点什么无可厚非，只是我希望你不要所托非人，胡乱使蛮力，落得人财两空。”

    这样一番话，顾盼反倒像是泄了气一般，她原本穿着衣服的手垂落下来，满脸写足了疲倦。

    江见青也不做声了。

    顾盼忽然道，“见青，你家世那么好，你会看不起我吧。”

    她始终是一副浑不在意，嚣张豁达的态度，仿佛什么都玩得开，什么都做得来，突然的脆弱表情，让江见青反而有些心软触动，她停下手头忙着的事，坐过去，道，“我没有看不起你，我也没有什么立场看不起你，有些事有些人不会做，但不代表这些事在这个世界上就不能存在。只是，顾盼，昨天晚上还好我去的及时，否则你失了身都不知道对方所谓何人，即便是要名要利，你都无处去要。我从那个地方把你带回来，你一点意识都没有，身上软得像烂泥，叫都叫不醒，夜里吐了好几次。我们认识这么多年，算是相伴过彼此的青春，未来无论你走的路和我是不是同道，我都希望你爱惜自己。至于家世好不好这件事，即便好也是从前，我容得下黑白，只是作为朋友，希望你这样的状态再也不要有。”

    江见青很少说这么多，她向来是看得惯便同路而行，看不惯便扬长而去的，说这些只是因为顾盼和她从初中便认识，一同从姑苏考到传媒大学。顾盼学艺术，这一行想做好，把握资源很重要，好在她爱玩爱疯爱闹，放得开，性格是合适的，江见青喜静，两个人没有太多的共同话题，但就为着参与彼此的人生这么多年，江见青不愿意她自轻自贱。

    顾盼听了她这番话，神色才渐渐转变过来，她大概是听进去了，半晌不作声，起来把自己收拾好，忽然问江见青，“你看见勖总了吗？”

    “勖总？”说到，江见青才想起昨天那道冷峻又低沉的声音。

    “对，勖总。”顾盼重复道，“昨天我断片之前，他们都说等勖总，勖总是昨天那场局的主人，但后来他来没来我记不清了，你去的时候他来了吗？”

    “来了吧。”江见青记起昨天的细节便觉得不适，倒不是因为那个什么勖总，而是因为慕姮那双被长发遮蔽的促狭双眼和妖冶又做作的声调，像是走在潮湿阴森的原始森林，旁边遇上几株鲜红的食人花对着她的血肉垂涎三尺一样的感受。在那样的氛围和环境下，勖总的声音反倒对她来说成了真正的救命稻草，“天太黑，没看清。”

    “可惜了。”顾盼低声念道，“北城勖家特别有名，勖家二公子勖云昇据说是出了名的商界天才，头脑好，人又帅，进入勖氏产业不过三年，他所运营掌管的产业链估值直接翻了三倍，这么厉害的人物，整个北城谁见了不敬上几分，若是得他青睐，资源肯定不断。”

    是吗？这么厉害的人物，怪不得昨天他一出现便坐上了主座，一发话便没人再敢多质疑调侃一句。江见青却有些记不得他的样子了，回忆他的身影，真是宽肩窄腰，长身玉立，江见青走在他身边的时候，抬起头看到了他干净利落的下颌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