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一出现,周遭方才还侃侃而谈的氛围顿时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十分警觉地望向殷昊苍,生怕他动怒。
殷昊苍单手轻抚着腰间的翡翠龙鱼佩,行走时,看着一群黑压压的人对他行礼,瞬即眉宇间多了几分傲视。
一想到此行有正经事时,转眸间,视线打在面前不远处神色淡然的谢廷敬,殷昊苍还未曾多看他两眼。
一旁生了一肚子气的祝丘见是太子前来,赶忙上前,屈身拱手行了一礼,谄媚道:“太子殿下,方才是谢兄在此扰乱秩序,我等只是在旁劝阻,谁知谢兄竟敢在永安公主府里头提起教坊司来,这不是折辱公主吗?”
“竟有此事?”
殷昊苍再望去谢廷敬那儿,这等一眼便知祝丘找事的小事,他本可以不理会。
不过,他对于谢廷敬一向加以试探,且持有招揽之意,毕竟谢廷敬是在父皇面前的大红人,能招揽便招揽,也好过被三弟招揽了去。
而自从谢廷敬赴任御史台做监察御史时,他即便给足了黄金百两,都屡次遭到谢廷敬拒绝。
这么做不为别的,殷昊苍皆是为了日后顺利登基铺的路。
听到祝丘的话,谢廷敬望去祝丘那幸灾乐祸的模样,只是轻蔑一笑道:“祝兄可是吃酒了罢?方才怎会有人在此说起教坊司?各位仁兄,你们可曾听见?”
“没有……”
“没听见。”
谢廷敬走了一圈,旁人都是摇头摆手,毕竟谢廷敬是圣上面前的红人,他们若是站在那祝丘身边,岂不是找死?
殷昊苍瞬即清了清嗓子,“来人,将祝丘赶出府,三个月内不得随意在京城内走动,罚在府里禁足。”
“太子殿下,饶命啊!”
祝丘怎么也没想到,谢廷敬一句话就能让太子深信不疑,赶忙跪在地上求饶,却也阻挡不了被黑衣着装的两名护卫拖着走。
那护卫冷脸带走了人,现下,无人敢多说一个字。
殷昊苍见是自己吓到了旁边的才子与贵女,微微抬眸望一圈,“诸位自行赏花便是,孤同谢御史说点话。”
这边倒是因着太子到来变得惶窘了些,而庭院另一边亭子中,三个贵女围坐在一起,有说有笑,似在谈论什么趣事。
蓦然,其中一位身着绛紫榴花纹罗裙女子,似是想起什么要紧事,面色略微凝重了些,看向身旁两位女子。
“含雁,阿妩,我听说今日太子殿下也会前来,到时你们可别多在太子面前走动呀。只可惜眼下还没到赏花时刻,想来公主是还要些时候才能出来罢。”
殷昊苍尚未婚配,却有妾室在东宫,眼下,应是他物色贵女的好时机。
满汴京城中的贵女,若是有谁能一朝成为太子妃,亦是前程似锦,坐享荣华富贵。
殷昊苍可是官家钦定了的太子人选,且由皇后所出,皇子间的地位,唯有殷昊苍居于首位。
蒲冰珍的话没错,但此刻是在公主府,话不能乱说。
下意识地,蓝含雁轻拍着蒲冰珍的手,小声道:“哎,你可别说了,当心叫人听见。”
“方才我的人看见清河县主也来了,她一来便进了内院中,你们瞧,永安公主和清河县主,怕是近日常往来啊……”
“能往来也正常,毕竟都是官家眼前的红人嘛。”
一旁面色淡定的宋妩,轻笑着摇头道。
而蒲冰珍和蓝含雁这般发言,确实不该在此地畅言,万一真叫永安公主手下听了去,指不定又要发生几桩命案来。
蒲冰珍知道自己多嘴了些,但想起前几月还被人夸赞的姜姑娘,便觉惋惜。
“只是可惜了,若是那个被人传言能与公主媲美的姜姑娘也来了,岂不是要白白受罪?”
“此话怎讲?姜姑娘……你说的,可是姜四姑娘,姜玥?”
听到这里,蓝含雁有些不淡定了,方才还叫蒲冰珍当心些,如今问话时声音却大了几分,似想听个来龙去脉。
一旁宋妩听不下去,必须要让她们转了话题才是,便抢了蒲冰珍的话头。
“正是。”
姜玥在京城中的名声,远远比那姜五姑娘姜香萍更好。
世人都知姜府里宠妾灭妻,却也知晓姜府里出了个倾城绝色女子,便是姜玥,而她近几月来,似乎不曾过多露面。
以宋妩几人的印象来看,姜玥似乎是一月时,也出现在清河县主的筵席中,如今却不知为何,她们二人之间不来往了。
自然,这种机密之事,哪是她们三人轻易知晓的?
“行了,我看那边鲜花摆放得差不多,还是先走一步到那边去罢,省得又像上回在荣安伯爵府那般,只顾着在角落吃喝谈话,不记得认识认识几个京中贵女呀。”
宋妩起身,顺势拉了拉蓝含雁的手,并望向蒲冰珍那儿去。
二人自然清楚宋妩的话,若是再闲谈下去,指不定又要被人戳脊梁骨。
况且,她们三人的家中,都寄托着今日能否攀上某个权贵少爷的希望,若可行,亦能给家族带多一些荣光。
……
公主府门前,有侍者正拿着笔蘸墨来,一一对应着出入府中的人员。
毕竟在皇城脚下,这般细心记录,亦是为了排查京中嫌犯,且今年尚有几桩疑案未解,闹得人心惶惶。
而今日,沾着永安公主设宴的荣光,大家都能松泛一些,却也马虎不得。
姜玥抵达已有半个时辰,眼前却有排长龙队那般的贵女与公子们,都面色焦急等待着入公主府内,似是听前面的人说了,太子前来一事。
是以,那些站在前排的人都想越过那名侍者进去了。
马车是规定要放在官道外的,今日贵族出行较多,马车排列有序地停在朱雀门外,颇有一种参与盛宴的错觉。
方才一路顺着樊楼而来,姜玥亦是看见不少百姓在街道上有说有笑着赞叹今日春光好。
姜玥本想着也带萧楚尧进去,哪知他说了句不便入内,毕竟是公主府。
她深知他注重礼节,自然没有逼迫他如同早上用饭时那样一同前去公主府。
只是姜玥有些惆怅,她同那永安公主之前不曾多交流几句话,但她格外清楚,永安公主极为不好惹。
不止是看在官家宠着永安公主那一面,这汴京城中,真找不到第二个能同殷清漓那般娇纵且不顾大局的公主了。
且这邀帖还是殷清漓亲自前来送的,虽未下马车,却是实实在在经过姜府门口的。
这不正明摆着,她姜玥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姑娘,奴婢看尧公子身旁的羽书说起,他在樊楼那儿打包了点吃食。奴婢想着,晚些回去时,也能顺势带进院里,恰巧五姑娘没心思管姑娘您呢。”
眼见竹归跟了上来后搀扶着姜玥,茯苓看准时机在一旁小声说道。
毕竟,那樊楼也不是她能日日去的,羽书恰巧邀约一番,说是樊楼今日还有新的戏班子前来,更是不容错过了。
姜玥瞧出她的去意明显,颔首只当应了声。
茯苓见状,眉开眼笑着转身走去。
而一旁看穿茯苓心思的竹归,轻声一叹,“姑娘,若是容她再这般胡闹下去,岂不是日后成一个大吃货了。”
“让她去罢。也是我的错,平日未曾带你和茯苓出来,你们跟着我这些年,苦了不少。”
竹归立马摇头,“这哪能呢?在姑娘身边伺候着,是天底下最美的一桩事。”
闻言,姜玥莞尔,拉着竹归往前走了两步,因着前边一下子进了四五个人,队伍暂时空了不少。
“你便是姜玥了?”
蓦然,一道略微稚气未脱的女音袭来,那音色清澈如见底,听起来韵律动人。
姜玥瞬即转身,便瞧见眼前是一位身着鹅黄如意云烟裙的少女,那横插在发髻上铃铛作响的流苏铃铛钗子,格外惹眼。
往下一看,便见少女手中紧紧握着手腕里戴着的琉璃翠镯子,似是上边有清凉之意,在这四月天里,寻一小处地方,贪贪凉。
“正是。”姜玥点头浅笑。
今日一来,果然真能见到往常筵席中遇到的贵女们,眼前这位正是当今誉王府里的长乐郡主,叶绮兰。
叶绮兰个头不比姜玥高,只能抬着头仰望姜玥,面色很是不爽。
“那你排后面去,本郡主腿脚不便,想同你换位置,就拿这把金瓜子和你换,可好?”
姜玥前边还有两个人在记名册,而叶绮兰这么一说,倒是让后头排队的贵女蠢蠢欲动了。
“郡主,您看我这位置行么?”
“郡主,赏宴还未开始呢,不如您到我们这边来,我们同您讲一些趣事吧?”
闻言,叶绮兰扭头望去姜玥身后那两个不知名的女子,狠狠一剜,“本郡主同她讲话,你们插嘴做甚?来人,给本郡主教训她们,掌嘴二十!”
身后那两名女子瞬间脸色大变,吓得只顾着向叶绮兰求饶。
“郡主若是想先进去,我让便是,还请放了她们吧。”
叶绮兰是个出了名的脾气差,稍有不顺,便会在京城中当街教训别家姑娘,是以,许多名门贵女都不敢同叶绮兰交友,就怕被当街教训。
没曾想,姜玥这排队的功夫,竟还能亲眼瞧见叶绮兰要动手训人的架势。
叶绮兰一听,转眸望向姜玥那儿,见她还戴着帷帽,不解地轻笑道:“行,看在姜玥你的份上,我就先放过她们了。”
“好在时常听人说起你喜欢戴帷帽,不然本郡主方才,可是认不出你的呢。”
待叶绮兰上前走去,正同那名侍者报出名字来,姜玥下意识走去后两个位置。
方才险些被叶绮兰掌嘴的两名女子,此刻,面色十分感激地望着姜玥。
临近未正,皇城司衙署。
萧楚尧在案前正处理紧要公务,一旁雾刃正仔细翻阅着卷宗,似是要查探出什么重要线索来。
突然间,有人从外面走来。
“指挥使,一具无名女尸出现在永安公主府里头的井里头,引得人心惶惶,永安公主遣人发话,说务必让您亲自前去查探,解决此案。”
“永安公主特意叫人看守住那口井,只等着指挥使您亲自前去呢。”报信的人看出萧楚尧不打算理会,故而加重了这话的音调。
“验尸有大理寺仵作,找我作甚?”
萧楚尧轻嗤道,目光不移地扫在手中的信件上。
殷清漓惯会找事,仗着背后有官家宠着,在京城中更是横着走,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而她府中有女尸亦是正常不过的事了,毕竟严刑拷打下人,花样百出,不是死了,便是疯了,下场不是一般的惨烈。
他此刻正有些烦躁,今日好不容易推了同姜玥进公主府的事儿,眼下,官家还施压让他这几日把韩府灭门案线索列举出来。
无名女尸……
想到姜玥此刻也在公主府中,萧楚尧轻揉了揉紧蹙的眉头,手中翻阅的案牍瞬间合上。
“雾刃,走。”
“是。”
门口方才报信的人见状,安心退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