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漫进窗棂时,姜宅里正漫着暖融融的烟火气。姜老三刚从店里回来,便到赵氏屋里伸手轻逗摇篮里的幼子,指腹蹭过婴孩软嫩的脸颊,惹得小家伙咯咯笑出声。
母亲赵氏坐在一旁,经过近日的休养,她身体好了许多,指尖捏着绣针为婴孩缝肚兜。
姜娇娇端着刚温好的米浆走来,将瓷碗递到母亲手边,再俯身帮弟弟掖好薄被,婴孩似是认人,小手攥住她的衣袖不肯放,她笑着用指节轻碰他的掌心:“哎呀,要让姐姐带你出去玩嘛!”
赵氏接过米浆,舀起一勺吹凉,眼尾带着笑意看向丈夫:“你瞧这姐弟俩,打小就亲。瞧这小模样,跟娇娇幼时一模一样。”
姜老三望着妻女,痴痴地笑着,轻声道:“随你当然都好看啦!”
“娇娇,小宝的名字想好了吗?”赵氏问道。
“我觉得小名叫响响吧!一鸣惊人,炽热耀眼,而且听起来像想想,也寄托了爹娘的期盼之意。大名我觉得还是得慎重,要不我找林老帮忙取一个吧。”姜娇娇开心地解释道。
赵氏和姜老三很满意这个小名,对视一眼,“都听娇娇的。”
晚饭后,姜娇娇拎着最新做好的糖水去了林宅。
青竹掩映的院角茶烟轻绕,林老正在房间里练字,见姜娇娇来了,喜笑颜开:“丫头快来,你给我带的这个纸啊,真是好用!”
“您喜欢就好,等我下次去再多带些!”姜娇娇顺嘴就说了,谁知林老八卦的眼神投过来。
“你啥时候去?”他也不想这般探听人家小女孩的行程,可谁让他那个徒儿写信,死皮赖脸地求他帮他看好心上人呢。
“我……”姜娇娇有些脸红,自己去京城干嘛,去……好像唯一的想法就是看看沈随之。
“我找您有事呢!”她赶紧岔开话题,“爷爷,舍弟满月尚无正名,您通古籍、晓命理,我代表家里恳请为他取个安身顺遂的名字。”
林老放下茶盏,坐在书桌前的纸上写写画画,片刻过后,指尖捻着袖上玉扣沉吟:“令弟属木,八字喜水涵养。‘沛’字含充沛之意,喻水泽绵长,可补先天之气;‘然’字为火,却柔而不烈,能暖身护运。不如叫‘姜沛然’,既盼他日后精力沛然,亦求一生安然无虞。”
姜娇娇垂眸默念“沛然”二字,唇角渐生笑意,屈膝福礼:“多谢爷爷,此名既合命理,又含吉愿,再妥帖不过了。”
林老端详着这个姑娘,心想那个臭小子的眼光还真是不错,哼,一惦记就惦记上自己的干孙女了。
“丫头,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啊?”
“爷爷,我正准备跟您说呢,娘亲顺利生产,待半月后办过了满月宴,我就跟着镖局去趟北海。”姜娇娇认真地说道。
“您到时候一定要来啊,我们不仅是满月宴,还是齐舒安的定亲宴。”她兴奋地说着,心里想到时候一定要做些特殊的好吃的。
接下来的半个月,姜娇娇便领着琼月天天往窑炉跑,开始烧制她的秘密餐具,有时候半夜还见她的房间亮着灯,忙得不亦乐乎。
初夏时节,六月初六,镇东姜家宅邸悬满了绯红绸幔,连院角那株老海棠都缀着金箔剪的“囍”字,风一吹便簌簌作响,混着檐下铜铃的清脆声,竟比枝头雀鸣还热闹几分。
正厅廊下搭着临时的案台,古色古香的中式架子高低错落,左侧高几雕花木纹精致,右侧多层小架精巧玲珑,花瓶中插满了粉荷与绿蓬,把夏日生机与“和美”的寓意融入其中,桌旁挂着红底黑字对联“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红漆托盘里盛着桂圆、红枣、花生、莲子“四喜果”,取“早生贵子”之意,小糕点、竹编物件穿插,大小“囍”字点缀各处,每个细节都渗透着祝福。
正厅里客人和家人伙计都已到齐,齐舒安牵着秀竹缓缓从西侧来到正厅。
他穿了件暗红色锦袍,腰间系着嵌玉蹀带,往日清隽的眉眼添了几分喜色,身旁的秀竹身穿水红褙子,鬓边插着支赤金点翠步摇,耳尖红得像熟透的樱桃。
张叔走上前,手里托盘里放着一对赤金镯、一对赤金耳环以及一套赤金头面。引得围看的伙计们轻声赞叹。这是定亲男方给女方的“纳征”礼,这里面自然有赵氏和姜娇娇作为婆家人的表示。
接着林老拄着酸枝木杖,亲自将一信封递到齐舒安手中,他双手接过,打开一看竟是一张房屋契书!
他刚想推辞,林老已伸手扶住他胳膊,眼底藏着笑意:“房子是你师傅给你准备的,我不过添了点换到了这附近,往后便是有家室的人了,莫忘了你师父教的‘稳’字,也别亏了人家姑娘。”
齐舒安望着林老鬓边新添的白发,喉间发紧,只郑重应了声:“弟子记着了。”
接着林掌柜带着夫人走上前,热闹地说道“秀竹是我珍宝阁的绣娘师傅,我这也算是她半个娘家人,特来添礼!”
说着伙计便将木箱放在堂屋八仙桌上,箱中先露出两匹料子,一匹是织着缠枝莲纹的杭绸,红得像上好的胭脂,另一匹是掺了银丝的月白罗缎,在光下泛着细闪。
说罢又从袖中摸出个锦盒,一对赤金镶南珠的耳环映入眼帘,珠子圆得像刚剥壳的莲子,金托上还錾着细碎的缠枝纹,崔夫人温柔地说道:“这珠子是我托海商从南洋带回来的,挑了半月才选着这么一对匀净的;金托是请城里最好的银匠打的,我特意让他做圆头,不刮头发,戴着稳妥。你皮肤白,戴这个正好。”
“另外备了二十两纹银,算我的一点心意。秀竹是个好姑娘,性子软,往后若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你多担待些。要是敢让她受半分委屈,我们珍宝阁也是给她撑腰的。往后在婆家手头宽裕些,别受了委屈。”
林掌柜抬手拍了拍齐舒安的肩,语气沉了几分,崔夫人暗中拧了他一下,示意不要这样凶人。
齐舒安忙应下:“绝不敢辜负您的嘱托。”
接着众人看向姜娇娇,她可是秀竹最好的朋友,而且向来别出心裁,都想着看看今日她送些什么。
却见她走来,给秀竹递上一张银票,说道:“结婚时的头面我包了,不过我觉得还是钱财最实惠,这是开一间铺子的钱,日后你想做什么便大胆去做就是,我永远站在你这边!”
秀竹听着这话,泪珠终是忍不住滚落,她明白,娇娇这是给了她底气。林夫人见状,又温声劝道:“今儿是好日子,该高兴才是,快擦擦眼泪。”
接着齐舒安二人相对而立,在满座喝彩声中行三拜之礼,眼神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暖得人心头发热。
姜娇娇站在人群里,看着表哥眼底的温柔,又望向秀竹幸福的脸颊,忽然觉得这满院的喧嚣都浸着甜,不知为何,她脑海中也不自觉浮现出沈随之的样子。
接着,西厢房突然传来一阵清亮的啼哭声,原来是张姨让人抱出了响响,要行“满月礼”了。赵氏眼睛一亮,忙上前接过孩子,小心翼翼托着他的腰,柳姨则端来一碗温热的甜酒,用银勺沾了点,轻轻抹在响响的唇上,这是“开荤”习俗,盼着孩子日后衣食无忧。
姜老二又拿来送“长命符”,一支桃木小剑,轻轻放在孩子手边,秀竹则解开腰间的“百家锁”,这锁是她提前向邻里百家各求一文钱打造的,据说能护佑孩童平安长大,她小心地将锁挂在苏明轩胸前,惹得众人又一阵喝彩。
最后姜娇娇用银剪刀给响响剪了一小缕胎发,揉进红绸布里包好,交给赵氏收着,说是要与孩子的生辰帖一同藏在木箱里,盼着他岁岁安康。
最后,大家都围了过来,红绸与金箔相映,喜酒的醇香混着乳饼的清甜,连风里都裹着双倍的欢喜,像是要把往后的日子都染得这般热闹红火。
终于到了午宴的时间,姜娇娇给伙计们也准备了席面,怕他们不自在,便摆在了后院,她引领着林老和林掌柜夫妻,来到了堂中。
林掌柜远远望去,那片摆放整齐的餐具仿佛一丛刚绽放的鲜花,在光线下泛着柔和的光泽。白色的瓷盘和杯子上好像都铺满了舒展的花瓣,边缘的弧度带着自然的灵动,连金属餐具的反光都像是花蕊上闪烁的细碎金光,远远望去,整整齐齐的一片,竟分不清是餐具在陈列,还是繁花在悄然盛放,透着一股清新又雅致的美感。
他赶紧快步走上前,两眼放光,“娇娇!这是什么?”
每个座位前都摆放了一套陶瓷鲜花餐具,他惊奇地拿起那个芍药杯,杯身呈温润的奶白色,表面亮泽如釉,杯体一侧以立体捏塑工艺装饰着芍药花,洁白的花瓣层叠舒展,花心点缀着嫩黄色花蕊,搭配深浅渐变的绿色叶片与未开放的花苞,栩栩如生。
大家看着林掌柜仿佛发现宝藏似的样子,笑了起来,林掌柜不以为然,他们哪知道,就这杯子又能让珍宝阁在京城风靡一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