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城东路有一家喜乐饭馆,特别有名。林虞大一住宿舍时,室友们总是去那里团建。
但是她那会儿太穷,聚会这种事能推则推,实在推不掉,就去走个过场再找个借口离开。
时间一长,室友离心。林虞不合群,大二调去了两人寝。
她自己很少出门觅食,吃东西的话买点菜自己做,方便卫生又健康。
方哲文嫌菜少,又咔咔点了几样。菜上齐之后,林虞才想起去调蘸酱料。
“你要吗?”起身发现对面还有个人。
方哲文将餐碟递过去:“不忌口。谢谢。”
“……不客气。”
蘸料区,林虞愤恨地舀了一勺芥末酱。看颜色不鲜艳,又加了勺辣椒油。
过来加料的大婶看不下去了:“姑娘,这么重口的少吃。”
“……”
不能浪费。
林虞默默重新调了一碗正常的。她隐约听见了饭馆里人们发出的惊呼声,不明所以地抬起头,视线所及,是一个男人的背影。
那人手里捧着一束玫瑰花,看着像九十九朵的那款。脚步有些凌乱地往最里面的那桌走去,然后停在桌子旁边不当不正的位置,拿圆润的后脑勺对着她。
林虞觉得陌生,看起来像情侣吵架过来哄人。
与此同时,捧花男说话了:“我等了好久,我以为你再也不想见我了。”他声音因为情绪激动变得有些怪异。
林虞往自己在的那桌方向走,然后竟然离捧花男越来越近了,近到能听清他压抑着怒意的声音。
“她是谁?你在和谁约会吗!你把我从黑名单里拉出来,难道不是已经原谅我了?”
捧花男卑微得不像质问,他膝盖弯了弯,“宝贝,再给我一次机会吧。我发誓,我爱你,永远都不会背叛你。”
像这种电视剧里演的追妻火葬场的烂俗戏码,放在现实生活中林虞只觉得尴尬。别说有人这样对她,单是看着都让人脚趾扣地。
林虞没有看戏的意思,想将这个打扰她吃饭的人丢出去。然而因为捧花男说跪就跪,一下子露出了被挡住的女主角的脸。
“女主角”顶着张俊美无俦的帅脸,厌烦地骂道:“老子是你爹。叫谁宝贝呢,恶不恶心。”
一旁端着蘸酱料呆若木鸡的林虞:“……”
她没看错吧??
可是那浑身上下都写着傲慢的男人,可不就是她那神经病邻居!只不过他这会儿心情不愉快,一副暴躁得想要杀人的表情。
他明明都要一脚踹过去了,但却不知道为什么看了她一眼又收了回去。
“可我怎么听说,你交过女友。”方哲文眯着眸子,语气带着几分危险。
捧花男有些慌乱,“已经分手了,我只是想试试……我不喜欢她。”还以为他在嫌弃他那个方面,“我们没做过。”
方哲文:“为什么分手。”
捧花男:“……她出轨了。”
林虞皱皱鼻子,这剧情怎么越听越熟悉。
捧花男站起身,“我跟她真的没什么。她有很严重的亲密恐惧症,男人一碰她就会犯病。总之,我是喜欢男人,她也病得不轻,比我更不像个正常人……”
林虞终于意识到他是谁,方哲文却忽然起身一脚揣在男人膝盖上。他表情极淡,林虞没有见过他动怒的样子,因为大多数时候他都是傲慢得没边儿的,脾气说温和那是天方夜谭,但要说坏也谈不上。看见他动手,林虞略有些诧异,心想搬家的时候让他过来肯定能搬动电视机。
被踹出两米远的柯闻,恰好就落在了林虞的脚边。
她本能地往后缩了缩,然后低头辨认了一会儿他的脸,不确定地说:“你……没事吧。”
柯闻:“……”
他好像被踹出了内伤,看起来好像并不适合进行交流,林虞叹了口气,只好绕开他先把蘸酱料放下,端得手都酸了。
方哲文不走寻常路地挑了芥末辣椒,扫了一眼盯着他看的林虞:“看什么,不是你特意为我调的吗。”
林虞:……顿时有种不祥的预感。
“你叫我来,是为了她。”
沉默了很久的柯闻终于出声,他白色的西装袖子蹭了层灰,映着他灰滔滔的脸色,看着方哲文的神情蕴含着某种幽怨。
林虞明显感受到针对的眼神落在自己身上。
“林虞,想不到你这么有心机。”
“你早就知道我喜欢他,所以才故意接近他!”柯闻猛地将将林虞拽过去,扣住她的肩膀让她动弹不得。
他的目光疯狂而阴鸷,林虞肩膀快被他捏碎,浑身因为接触异性造成的不适感让她脸色苍白了几个度。生理上的排斥感让她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柯闻大笑起来:“你到底是怎么勾引的他?碰你一下就这样,说你有病——”
柯闻没有看清她怎么扬的手,他就被狠狠扇了一巴掌。
他维持着偏头的姿势,又断断续续地笑出声,“怎么样,解气了吗?”
林虞看着面前这张逐渐癫狂的脸,声音很平静:“我没有生气,我只是为了挣脱你。”
“随你怎么说。”
“学院里那些流言是你做的吧?”林虞说,“你不会是因为看见了那一幕,吃醋了吧?”
柯闻眸里划过一丝嫉妒,“是又如何?”
林虞和他对峙了一秒钟,手腕忽然被人拉了一把,她被方哲文拉着坐下。林虞转眸看向他,方哲文说:“你吃你的。”
“哦。”林虞愣了一下,然后乖顺地捞出涮熟的肉塞进嘴里,咕吱咕吱嚼着。
嚼了没两下就听方哲文说:“去给阿虞澄清谣言,不然我不介意让你那个赌鬼弟弟再进去蹲个七八年。”
林虞闻言猛地噎住了,就在她捶胸顿足快窒息的时候,方哲文用杯口堵住她嘴巴,利落地把水灌进去。
柯闻还有弟弟?赌鬼?
“又没说你,你怕什么。”他拍了拍林虞的背,撸猫似的给她顺气。
林虞心里翻了个白眼,你上来就要挟人蹲大牢,真的很像个法外狂徒!
柯闻直到这一刻才面如死灰,他接近方哲文并不只是单纯地被他吸引,更多是为了弟弟。但是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对方哲文的执念太深,还是装模作样,反正他表现出来的就是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你叫她……阿虞?你是她什么人,凭什么管她的事?”
林虞:……这是重点吗。
方哲文笑道:“凭我是她奸夫。”
柯闻:“……”
林虞:“……”
-
夜晚的空气有些冷,潮湿沁着凉意。那辆奔驰大G行驶在公路上,晚星下,犹如一匹孤狼驶入无边夜色。
林虞闭着眼睛靠在椅背上,呼吸平稳,看上去像是睡着了。
“方哲文。”
男人专注地开车,“嗯?”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林虞声音闷闷的,轻轻皱眉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有段时间了。”
“他什么时候追的你?”
“半年之前。”
一想到前男友拿着她的东西到处追别的男人,林虞心情就有股说不出来的五味杂陈。她可算是知道为什么方哲文的品味和她那么相像了,合着不是审美一致,而是那些东西根本都来源于她。这都什么事儿啊。
林虞还有疑虑:“你为什么会收下他这么多礼物?”
“我没有收。”方哲文沉声:“送去店里的都被店员定期处理了。”
林虞下意识地认为是当成垃圾处理了。
站在他的角度,这样做倒也没错,但是林虞还是为她的小钱钱惋惜了一秒钟。
身旁的女孩简直像个失落的蘑菇,方哲文拍了拍她的发顶:“你买的东西很受店员们欢迎,被他们争着抢着要回家了。”
林虞长这么大还从没有被摸头杀过,记忆中父母就没有抱过她,唯一的朋友楚眠个性豪放。所以作为全天下独一个不被她排斥的异性,方哲文总是会和她有一些奇奇怪怪的肢体接触,就像现在,林虞体会到了一种温柔的安慰的情绪。那是语言所不能比拟的。
林虞:“所以你这条领带……”
“我从男店员身上扒下来的。”方哲文语气坦荡不羁。
林虞无声地笑了。
行吧,是你方老板的作风。
其实还有个更深的疑虑林虞并没有问,她不懂方哲文为什么要帮她?虽然今天晚上他是有利用她当挡箭牌的嫌疑,但如果仅是那样的话,他完全没有必要这么迂回地告诉她这些……林虞扭过头来看他,目光描摹过男人冷峻的眉眼。她摸不透他。
但这并不妨碍她感激他:“谢谢你,方哲文。”
“嗯,”方哲文挑眉,“怎么谢?”
请你吃饭——林虞把客套话咽了回去。
她这辈子就没吃过这么贵的饭!当时林虞吃饭途中上厕所去结账,服务员告诉她1号桌消费九百八……导致她战战兢兢陪着吃完了后半程,最后走的时候她忍痛结账,结果服务员笑着跟她说已经有位先生买过单了。
林虞是有点生气的,“我可以请你吃——我做的饭。”
方哲文轻笑一声。
“行。”
要么说人倒霉喝凉水都塞牙缝,林虞屋漏偏逢连夜雨,快到家的时候接到了苏朗的催交房电话。林虞咬着唇,贫穷让她卑微:“苏大哥,我真的找不到房子。你帮我跟房东商量一下,再宽限我几个月,我可以自己交水电费,拜托拜托……”
苏朗叹了口气:“你去跟房东说说吧,他那个人……我把他号码给你。”
“好的,谢谢!”林虞点头哈腰。不拒绝就是还有商量的余地,希望房东也是个好人!
苏朗很快发过来一串号码,林虞复制下来,拨号底下自动识别出一个备注:蛇精病邻居。
这个通话记录是怎么回事!
颤颤巍巍摁下拨通键,两秒后,林虞惊恐地听见方哲文危险的质疑声落在现实和耳畔,宛如带了耳机的双声道:“蛇精病?”
他似笑非笑:“邻居?”
一秒。
两秒。
三分钟过去了。
林虞表情可怖:“你就是房东?”
“嗯。”
“那苏先生……?”
“你说他啊,”方哲文嗤笑,“他之前在我面前给姓柯的说了不少好话,现在哪还有脸见我。”
林虞:“……”我不是在问你俩之间发生了什么。不过既然这么说,你俩一定很熟了。
林虞囧囧有神:“那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你就是房东?”
方哲文一脸看蠢货的表情,“我以为你能发现。”
“你那个是什么备注?”他突然转变话题,眸里夹着探究,“你觉得我有病?”
林虞:“……那是之前我对你有误会,我马上给你改过来。”
方哲文:“所以,你之前觉得我很蛇精病?”
林虞快要哭了,自己的小辫子还拿捏在人家手里,她岂敢放肆,自己一点都不想卷铺盖走人,沦落到露宿街头,“之前是有一点啦。但是通过这段时间的接触,让我彻底改变了对您的看法!方老板您帮了我这么多忙,真是难得一见的大好人。我为我自己的偏见与狭隘感到深深的愧疚。”
“您大人有大量,宰相肚里能撑船,一定不会和我计较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