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三,是个极好的艳阳天。
沾着露水的柳树枝叶晃呀晃,落在脸上痒痒的,柳未夏伸手佛开脸上的枝丫,颤抖着睁开眼睛。
柳条发了新芽,让陈林照握在手里,逗弄般挑了挑,在她面前滑呀滑。
柳未夏自他手中抽出柳枝,重新闭上眼,顺口问道;“姬园那丫头怎么说?”
陈林照闭了闭眼,随即叹出一口气:“八乘宫中诅咒之事虽有了头绪,苦于不停的折子递到她跟前,也无暇顾及其他。”
此话不假,如今姬园还苦于桌案成山的折子,放眼看去,不是废话就是无理要求,唯一有用的还被众人反对。
陈林照优哉游哉前去,在八乘宫呆了足足三日才见到主人,彼时姬园还未梳妆,眼下有一圈明显的乌黑。
两个长久不见的老朋友见面,没有那么多寒暄,更多的是直抒胸臆。
无论是喜,还是恶。
姬园揉着发疼的太阳穴,没一会儿,身边侍女探身并拢二指,在她身边轻柔着,瞥见陈林照心情又漫上一点不爽:“啧,还有空来我这里做客,看来柳未夏是一点不管你。”
手边地茶热了又热,姬园看不不看,让忍认么下去换了一杯,重新冒着氤氲雾气。
姬园轻轻吹走热气,抬眉笑着打趣他:“多年终于得偿所愿,来找我炫耀?”
“她还不习惯关系转换,我答应 给她一段时间适应。”
陈林照接她的话,但不接她的茶,从侍女手中拿过,晃了晃便搁置下来,碰也不在碰。
姬园瞥了一眼,放下自己的茶盏,啧啧两声不爽:“果然是来找我炫耀的,那什劳子正事怕是早被你忘到九霄云外了。”
她倒是想调侃两句陈林照,熬成乌黑的眼圈像是熊猫,对方倒是春风得意。
她嘶了一声,陈林照短促地笑着从身上掏出信件,“她要我亲手交给你的。”
信中有提到她最近的近况,条条列地清清楚楚,这些事只写了一部分,更多的是问候姬园如何,身体是否康健。
从上看完,姬园愁眉不展的眉梢微挑,眼角漫上笑意。
她提笔回信,用同样温柔的问候方式写了一份近况介绍,写到末尾,还不忘增添一句欠揍的——少管闲事,操不完的老妈子心。
陈林照地评价:“很完美的挑衅。”
果然,收到信件柳未夏不出意外地暴躁了,揪着信纸的一角,捏得极皱纹只听她咬牙切齿要杀去八乘宫,把这丫头痛扁一顿。
陈林照回来及时,将将拦住她,带回来的小玩意吸引注意,这件事很快成为一件插曲,被人忘却。
柳未夏舞动着手里的小皮影人,指尖只一动,皮影纸人就生动起来,关节好似活人禁忌灵活可爱,柳未夏两只手捏着纸人看,头也不回我问他:“地阵还需要完善,我前几日去看了一眼,里面的运行如果更改可以更加长久,那几个老顽童不懂阵法,不等我说完就把我轰出来了。”
前几日开会,道苍宗几位长老们都在,一个个要么拄着手杖扮老弱,要么惨白着脸装病弱。
旧事重提没意思,柳未夏只捡了个角落的位置坐着,充当一个安静的听众。
角落里柳未夏数着时间摸鱼到最后,面上一本正经,实则什么也没听进去,心里想的全是今晚吃什么。
不怪她出神,而是陈林照的厨艺……实在不好说。
前些日子她心血来潮下厨,拿着刀准备大干一场,找到的教学书上详细记录每一个步骤,柳未夏信心满满地跟练。
当晚厨房冒着浓重的黑烟,葱姜蒜切成了蒜末,她弄了满身面粉被陈林照给提出来。
对方施咒灭了火,将她脸上的面粉抹开,弯起眼睛笑了:“做个饭怎么弄成了这样?”
“我想做糖糕,面粉跟着箩筐一起倒了,洒了满地,我准备去去拿糖,让地上的东西绊成了泥人。”自己这副模样柳未夏也笑了。
这副模样不好见人,陈林照在乱糟糟的厨房转了一圈,招来几个松鼠,喂了松果,指使人家替自己收拾好厨房。
得了空陈林照从书房中挑出几本书,铺在桌案上,毫无规律地摆成一个小山。
柳未夏瞥了一眼过去,下一秒出现两个白脸纸人,晃着脑袋一颠一颠去收桌子。
柳未夏摘到一半发饰,灵光一闪想起什么,托着下巴,眼睛亮晶晶地望着陈林照:“他们吵了半天也没结果,我又实在无聊,便用了个小法术在他们身上,这会儿也该差不多了。”
这会儿她高高兴兴梳妆,描眉都带着兴奋,从里到外透出喜跃。
她忽而转头:“不是说有人欠你一顿饭,怎么回来了?”
自从几个月前陈林照对她表明心意,他就搬到了自己的小院子里,两个人挤着不大的小地方日子也算美满。
有时饿了救让陈林照揪两个纸人出来,做出来色香味俱全地一顿,柳未夏也乐得省事。
陈林照喜欢在饭点的时候来打搅她,无论她正在做什么,身后就会出现一个人,环住腰间。
轻轻侧过脸,柳未夏推开身上挂着的人,专心致志看书,“山上的事情处理地差不多,我想下山去走走。”
陈林照的呼吸故意喷在她耳边,挑起笑意盈盈的唇角,转而绕过去摁住柳未夏翻页的手指:“下山?也好,我陪你去集市上看一看。”
山下的集市并没有固定的日期,最适合出去透气玩耍,正因为知道这一点,陈林照才想到她是觉得山上烦闷了。
曾经的仇人都在山上,任谁日日看到讨厌的连都会厌烦。
柳未夏确实觉得的山上地日子过得很不舒服,食指抵着陈林照地脑门,轻轻一推,二人指尖拉开一点距离,她揉了揉耳尖:“不出五日整个宗派就能恢复运行,他们虽教我去做学堂的教书先生,看似是有了地位,缺无一点实权。”
“其他山峰的几位终究是芥蒂我这个叛徒,不会让我接触核心,对我而言教书和练剑一样无趣,倒是出去云游不错。”她掏出羊皮卷地图,展开指着上面的每一处地标兴致勃勃:“我还没去南边看过几次,据说那里山水宜人,连人都是柔情似水。”
这只是其中一项,与接近寒肃地埋骨地地北边不同,南边少有高山,更多的是小桥细流水。
更重要的是,陈林照的家乡就在那里。
柳未夏玩着眼睛笑嘻嘻,侧身靠近,半个人贴在陈林照身上,指向其中一个坐标:“你看,这里的糕点最好吃,这里地风景气候最怡人,还有这里,据说这儿有一出极其出名地戏曲,你还没看过吧?”
她指的这些陈林照都知道,可看着对着这双明亮的眼睛,陈林照握着她的手往旁边带:“我最喜欢这里。”
他指的地方是离人间最近的边界,或许是地理原因,那里没有多少灵气,不似仙山那样飘然出尘,日夜燃烧的灯笼铸就了更多的烟火气。
柳未夏猝不及防抬头:“你喜欢这里?”
“嗯。”陈林照垂眸轻轻勾唇,望着她的眼底盛着盈盈笑意:“若是一定要选一个地方定居,我想要在这里,与你一起看一看尘世。”
尘世间有太多美好的东西,如同悬篮短暂的烟火,只是偶尔绽放在空中就会引得无数人抬首。
对于任而言片刻的美好则会分享给最重要的人,无论家人或朋友。
从前陈林照只能一个人望着山脚下的热闹,随后拉上门,在日暮西山中隔绝一切。
现在,陈林照更想抓住眼前的人:“还有很长的时间,足够我们走一走,看一看,我还有漫长的时间等待你来了解我。”
他抬眉微挑,溢出的情绪形成浓烈的盼望,起身停在柳未夏身前弯腰低头,发丝微垂,他张扬地伸出邀请的手:“我有这个荣幸么?”
望着眼前这只手的指尖,柳未夏无端想起初见时,初秋的凉风中簌簌作响的树叶飞出,差点打翻鱼汤。
伴着陈林照肆无忌惮的清浪笑声。
柳未夏握住他的手心,借力站起来,猛然扎进陈林照怀里:“那走吧。”
她从爱人怀中抬起明媚的笑脸,眉眼弯起的弧度舒展,眼睛明亮清澈。
她想,人间的繁华是修真界比不上的,若是看山水,那她不仅有很长时间,也有很多耐心。
最重要的是,身边陪伴着相爱的爱人。
然后即使千难险阻,她也有勇气跨越过去,然后面对,直至打碎阻碍。
等到走过天南海北,见过春夏四季,柳未夏或许才能真正地明白,此人世间还不错。
活着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