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位,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云露传音间,长袖突然一挥,一群半透明的蛊虫如烟霞般散开。这些蛊虫对血肉气息尤为敏感,身形虚幻,能穿透实体,转眼间便飞遍祭坛每个角落,佛龛、莲灯、石柱缝隙,甚至那些腐烂佛手的掌心。
“没有!”萧诧脸色阴沉,金乌真火将又一波狼魂焚尽,那边陶望卿的四道分身同时摇头,显然也是一无所获。
战局陷入胶着,四人边战边向地面注入法力,金色梵文碎片在泥沼中缓慢重组。但每当有人专注修复阵图,就有护阵灵使的凌厉攻势袭来,逼得人不得不分心应对,让阵图的进展变得极其艰难。
“砰!”西北角再次传来爆响,慕兰上师已是第七次从红晶石中重生,极阴化身的天都尸火刚焚毁毒叟,傀儡们抽空修补了小片阵图,几个呼吸间那老叟又从另一朵优昙中踏出。
云露目光一凛,突然望向祭坛中央的深渊,那里魔气翻涌,隐约可见几条带着血色光点的枝脉在深处纠缠,几只蛊虫立即调转方向,朝深渊飞去。
整座祭坛突然剧烈震颤,深渊中的魔气如决堤般喷涌而出,化作一只遮天蔽日的魔掌,足有百丈之巨,掌心密布着暗紫色的魔纹,魔纹如同活物般吞吐着令人窒息的威压。这巨手尚未完全探出,铺天盖地的气浪已席卷整个空间。这等威压非同小可,若是任其全力袭来,在场的几人怕是非死即伤。萧诧脸色骤变,当即一口精血喷在八卦盘符宝上。那八卦盘迎风暴涨,瞬息化作十丈方圆,盘面上八种卦象同时亮起,化作八条璀璨巨龙,首尾相衔,在空中形成一个巨大的彩色漩涡,漩涡中心雷霆交织,竟将那毁天灭地的魔掌一点点搅碎。
两股力量轰然相撞的刹那,整片空间仿佛被撕裂,陶望卿忙闪至萧诧身后避过锋芒,三名护阵灵使如遭雷击,魂体“砰砰”炸成星芒。萧诧迅速召回极阴化身,免得被这冲击波碾成齑粉,云露的七个纸片傀儡则被撕得粉碎。但此刻的云露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他撑起七重桃花屏障,层层叠叠将红拂的魂体护在其中。最外层的桃花障刚接触到能量乱流就轰然破碎,第二重、第三重接连崩解......直到第六重光幕也出现裂痕时,云露猛地喷出一口精血,染红了最后一重屏障。
而在这电光火石间,红拂眼中蓝芒暴涨,拂尘柄突然弹出一截青锋,径直贯穿云露左肩!
云露闷哼一声,鲜血顿时染红白衣,他却低低一笑,十指魂丝再度缚住红拂:“脾气倒是一点没变。”
趁此空档,三人全力催动法力,陶望卿启用变阵,地面金色阵图终于完成,好在四根谛相柱是用“梵天玄铁”铸就,在这般毁天灭地的冲击之下,竟然丝毫未损,反倒在魔气冲刷下泛起金蒙蒙的佛光。
当最后一道金色阵纹亮起的刹那,整座祭坛突然陷入奇异的静谧。陶望卿长啸一声,袖中飞出一串乌光流转的古朴念珠,十八颗“摩诃菩提子”表面镌刻着细密的梵文,此刻正随着旋转迸发出金芒。
念珠在空中骤然解体,每一颗佛珠都化作一轮小型金阳,相互勾连,在祭坛穹顶结成巨大的佛印,佛印缓缓旋转间,浩瀚的佛力如天河倾泻,将残余魔气涤荡一空。受此佛力感召,四根谛相柱突然共鸣震颤,柱身镌刻的经文如同苏醒的金蛇,开始沿着柱身表面游走流转,而这些丈许粗的巨柱竟自行浮空而起,如同四道流星划破长空,缓缓落在四处阵眼位置。每根石柱嵌入阵眼的瞬间,就有无数金色梵文从柱底喷涌而出,与地面阵图完美衔接,当最后一根“道谛柱”归位的刹那,整座祭坛突然响起庄严梵唱,地面金色阵图爆发出的光柱直冲霄汉,将残余魔气涤荡一空。佛光中,石柱上的优昙转为金色,四周的碎石缓缓归位重回佛窟凝结成佛像,破碎的莲灯自行重组,灯芯燃起金色佛火,将祭坛映照得如同白昼......
陶望卿微微松了一口气,念珠继续旋转,祭坛中心的地面突然裂开,数具被魔气浸染的元婴尸骨被强行逼出。萧诧毫不犹豫,金焰横扫,将是尸骨焚成灰烬,直到最后一具绯红身影,萧诧转头看向云露,云露微微点头。
金焰掠过,尸身化作飞灰,红拂的魂体轻轻一颤,眼中幽蓝星芒如潮水般退去,“轩...郎?”她目光落在他被鲜血浸透的左肩,虚化的手指微微抬起,指尖在即将触及伤口时蓦然停住,“...值得吗?”
云露低笑一声:“这话该我问你,”他抬眸,眼中带着几分执着,“当年明知我是魔修还要生下萱儿...值得吗?”
红拂的魂体微微波动,恍惚间似有清风拂过:“那不一样...”
“有何不同?”云露突然逼近一步,“我当年既然已经许了你自由,又怎能容许他人将你禁锢于此。”
他染血的指尖抚过养魂锁上并蒂莲纹,“待我以秘术为你修补残魂,你便,自由了。”
红拂看着眼前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男子,记忆的碎片在眸中流转,这白衣染血的模样与许多年前那个身负重伤的筑基修士重叠在一起,“你...”她声音轻颤,“还是这般任性。”
云露低笑一声,将养魂锁托在掌心:“任性的人是你,当初那般绝情,却还要给女儿取名‘萱儿’。”
魂体的微光骤然明亮,红拂别过脸去:“萱儿...她...”
“她很好,”云露声音柔和下来,“她越来越像你,如今心魔已除,快结婴了。”
红拂的唇角微微扬起,那抹笑意让云露恍若回到初见时的雪夜,她的魂体渐渐化作流光,在没入养魂锁的最后一刻,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谢谢你...”
祭坛中心,一个漆黑的漩涡缓缓旋转,正是合欢老魔手札中记载的“轮回深渊”,据说穿过它,便可离开魔云石阵,期间还能在深渊中停留一日取宝。
云露神色凝重,沉声道:“两位道友请自行取宝,红拂的魂力已经开始消散,在下需立即施展引魂术。”说罢,他袖袍一挥,一朵巨大的海棠花凭空绽放,花瓣层层叠叠,如屏障般将他与红拂的魂魄包裹其中,隔绝外界干扰。
陶望卿与萧诧四目相接,陶望卿眼中精光一闪,传音如丝:“萧兄,机不可失!”
萧诧眸光一冷,毫不犹豫地翻掌祭出千劫镜,金莲宝镜悬空而起,在空中缓缓旋转,镜面如水波荡漾,刹那间绽放出万丈金光,镜缘的符文如活物般流转,凝聚成一道璀璨的金色光柱,直指祭坛中央那具被魔气侵蚀的佛骨!
“不!”
祭坛底部传来一声凄厉嘶吼,那魔魂显然认出了这件通天灵宝,声音中透着前所未有的恐惧。千劫镜的金光如天河倾泻,将整具佛骨完全笼罩,那黑气巨瘤开始剧烈痉挛,紫黑色的经络在佛光中疯狂扭动,如同被烈火灼烧的蛇群。每一根经络断裂时,都会喷溅出粘稠如沥青的魔血,这些污血尚未落地,就在金光中化作腥臭的黑烟消散。
“铮!”
一阵清越的琴音响起,陶望卿不知何时已盘坐虚空,膝上横放着一张青玉古琴,修长十指在琴弦上翻飞,随着音律流转,淡青色的音波涟漪般扩散开来,在萧诧周身形成一层灵力光晕。
“萧兄,此曲可助你稳定心神。”陶望卿传音道,同时左手在琴尾一拂,七根琴弦同时震颤,迸发出七道颜色各异的灵光,那灵光如游龙般缠绕在千劫镜周围,竟使镜面金光又盛三分。
“嗤嗤嗤”的腐蚀声持续不断,巨瘤表面鼓起无数脓包,每个脓包破裂都会喷出一团魔气,魔气在空中凝聚成狰狞的鬼面,张牙舞爪地扑向金光,却在接触的瞬间灰飞烟灭。时间在煎熬中缓慢流逝,被净化的魔气并未完全消失,而是化作暗红色的雾霭,在金光中缓缓旋转。渐渐地,雾气开始凝结,如同冬日窗棂上逐渐成型的霜花。
随着净化持续,陶望卿的曲调渐转激昂,他忽然咬破指尖,一滴精血落在琴弦上,琴音顿时染上血色,琴弦震动间飞出十二个血色音符,这些音符在空中组成一个奇特的阵法,将逸散的魔气牢牢锁在净化范围内。
两个时辰后,巨瘤终于停止了挣扎。此刻它已萎缩成婴儿头颅大小,表面布满了蛛网般的金色裂痕,突然,所有裂痕同时迸发刺目金芒,只听“轰!”的一声,最后的魔气如火山喷发般炸开,却在千劫镜的镇压下无法扩散,如同被无形的大手揉捏,在半空中翻滚凝聚。隐约可见无数张痛苦的面孔在气团中浮现又消散,那是被魔物吞噬的万千生魂。琴音转而化柔,似是化作万千细丝安抚怨气。
又过了一个多时辰,翻腾的魔气终于完全固化,一颗拳头大小的紫色晶石悬浮在空中,晶石内部煞气如墨,浓稠得几乎要滴出血来,仅是凝视便让人心神震荡。
千劫镜的光芒渐渐收敛,佛骨上的巨瘤终于彻底消散,度厄禅师最后的一丝残念终于解脱。他虚影浮现,面容慈悲,双手合十,低诵道:“万载镇魔,终归寂灭,业障既消,佛心不灭,此镜……当渡劫而生。”
话音落下,度厄的残念化作点点金光,融入千劫镜中。刹那间,萧诧心神一震,竟感应到镜中多了一股浩瀚的力量,那是度厄镇守万载、被魔物吞噬的劫难之力,如今反哺千劫镜,使其威能更盛!原来,千劫镜竟能吞噬劫力充能。
萧诧目光微动,但未及细想,祭坛底部突然灵光大放,陶望卿淡淡一笑道:“这石阵日后不会再开启了,这些宝物便是那魔物引诱修士的......”话音未落,天晶珠、幽梦晶、星耀铁、魔髓钻、庚金、眩光晶等数件珍稀宝物逐一涌出,每一件都透着令人心折的灵压。
终于,那颗暗红色的魔核浮出地底时,萧诧眼中一亮,一道蓝芒朝那魔核掠去,却见陶望卿的宝鉴银光一闪,竟抢先一步将魔核收入盘中!
“陶望卿!”萧诧怒喝一声,眼中杀机暴涨,他双臂一挥,金色焰火挡在出口漩涡之处,宝树连枝灯的枝蔓瞬间化作数十条狰狞的黑藤,带着金色电弧袭向陶望卿。
陶望卿急速后退,衣袂翻飞间已退出十余丈,娃娃脸上挂着歉意的微笑,眼神却坚定如铁:“抱歉,萧兄,其他宝物我皆可不要,唯独此物于我至关重要,得罪了!”
话音未落,他整个人化作一道白光消失不见。
“你!”萧诧眼中寒芒闪烁,这厮又来这一招,不过出口被自己封死,此人定然是借助了什么功法或法宝仍躲在祭坛内。他双掌猛然一合,指缝间迸发出刺目蓝芒,霎时间,整座祭坛的温度骤降,阴火如瀑布般倾泻而下,化作滔天火浪席卷祭坛的每一个角落。
海棠花瓣缓缓展开,现出云露的身形,他抬眼便见这漫天火海,面色一惊,手中折扇连忙一展,挡住阴火袭击。
“你们......”云露凤眸微眯,目光在空荡荡的祭坛中扫视,“这是怎么回事?”
萧诧没有答话,双手法诀变幻,阴火突然由蓝转金,化作无数细小的火蛇在虚空中游走。这些火蛇首尾相衔,在祭坛内编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火网,每一处空间都被这金蓝交织的火焰反复灼烧,连一粒尘埃都无所遁形,然而那小子就像凭空消失了似的,毫无踪迹。
云露听罢原委,摇头轻笑一声,“这倒有趣,此番宝物如此之多,二位偏偏争的是同一件,”他凤眸微转,眼角却不见半分笑意,“这位陶道友多少有些不地道了,”继而望向萧诧,“萧兄,我有一种秘法,大略可以助你,不过片刻之内,还请萧兄勿要发出任何声音。”
云露缓缓阖上双眸,纤长的睫毛在金光映照下投下一片阴影。他周身气息忽然沉寂如古井,连衣袂都停止了飘动,整个人仿佛与这片空间融为一体。萧诧凝神感应,竟察觉不到丝毫灵力波动,与他自己的心镜感应也完全不同。
片刻过后,云露倏然睁眼,眸中闪过一丝锐利寒芒。他折扇轻点西北方向,冷笑道:“好精妙的藏形之法。”话音未落,两人已化作流光掠至石柱顶端,一朵金色优昙花静静绽放,而在其中一片花瓣上,散落着一颗晶莹的水珠。
萧诧眼中精光暴涨,抬手便是一道阴火射去,然而诡异的是,火焰触及水珠的瞬间,竟如泥牛入海般消失无踪,水珠依旧完好无损。
云露见状,折扇突然脱手飞出,在空中化作七道粉色流光,从不同角度袭向水珠。
七道流光竟被同时弹开,那水珠纹丝不动,表面连一丝涟漪都未泛起。
“有意思,”云露收回折扇,眼中闪过讶色,“这怕是顶级的空间法宝,可纳须弥于芥子.....”
未等云露说完,萧诧突然脸色剧变:“雪儿的神识印记......消失了!”
云露闻言立即掐诀,随即皱眉道:“萱儿的印记尚在,此地不宜久留,萧兄不妨先将这人困住,待出去之后再做处置。”
“走!”萧诧抬手五指如钩凌空一抓,霎时间,金色雷光与幽蓝阴火交织成网,将那颗水珠死死禁锢其中,雷火交织间,水珠表面银文疯狂闪烁,却终究无法突破这双重封印。萧诧将水珠摄至眼前,脸色阴沉如铁,声音冷得吓人:“这笔账,出去再算!”
云露与萧诧将宝物一分为二,化作两道流光冲出漩涡,漩涡中没有手札中记载的轮回深渊,身后传来沉闷的轰鸣,整座秘境泛起淡金色的佛光,逐渐隐入虚空。看样子陶望卿所言非虚,这处秘境不会再开启了。
而两人也未如记载中那般分散传送,而是同时出现在一片密林上空。萧诧心中焦急,辨了方位之后便立即朝着宿光城赶去。三日后,总算在宿光城西巷客栈找到董萱儿。
董萱儿声音发颤,“木雪她,被她师傅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