补习班在八月的蝉鸣声中落下帷幕。教室里堆满了收拾到一半的行李，黑板上还留着昨天讲解的最后一道数学题的痕迹。李糖站在走廊上，看着同学们拖着行李箱陆续离开，每个人的影子都被夕阳拉得很长，像一条条不舍的尾巴。

    填志愿那天，教室里弥漫着一种奇特的紧张感。李糖盯着自己的成绩单——656分，这个数字被她用指尖摩挲得有些模糊。窗外知了的叫声突然变得很响，像是在催促她快点做决定。

    "想好填哪里了吗？"孟姜突然凑过来，发梢扫过李糖的脸颊，带着淡淡的洗发水香气。她手里拿着已经填好的志愿表，"我和秦雨都报的实验班，实验班670分我俩能不走学校名额直接上。"林小雨这时候凑过来说，"我打算走定向去当幼师了，我的成绩可以上普高，但是总归不算特别好，而且我也没那么聪明，上了普高可能也考不上大学，所以我打算放弃啦。＂看着林小雨一脸笑容，没有一丝忧伤，李糖终于下定决心。

    李糖的笔尖在第一志愿栏上方悬了很久，墨水在纸上晕开一个小小的黑点。最终她深吸一口气，写下"县一中"三个字。笔迹很重，最后一笔甚至划破了纸张。

    刘明川作为前排负责收志愿表。当他走到李糖桌前时，阳光正好从他背后照过来，在他周围勾勒出一圈毛茸茸的金边。他的目光在她的志愿表上停留了几秒，喉结不明显地滚动了一下。

    "上不了的，为什么还填？"他的声音很轻，像是自言自语，却又清晰地传入李糖耳中。说话时，他左手无意识地转动着右手腕上并不存在的护腕——这是她最近才注意到的小动作。

    这句话像一根细小的刺，轻轻扎进心里。李糖抬头看他，发现他的眉头微微蹙起，眼睛里没有不耐烦，只有一种说不清的复杂情绪，像是担忧又像是期待。

    "我想试试。"她最终这样回答，把表格递给他时，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背，像被烫到一样迅速缩回。那个瞬间的触感，让她想起他们一起补习时，他递给她笔时偶尔的触碰。

    等待录取结果的日子比想象中还要煎熬。李糖的父母特意带她去拜访了在县一中任教的表叔。表叔家的书房里堆满了教案和参考书，墙上贴着历届优秀毕业生的照片，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投下条纹状的光影。

    "今年扩招了。"表叔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着窗外的光，"你这个分数，有希望的。"

    回家的路上，李糖一直盯着车窗外飞逝的景色。母亲在副驾驶上絮絮叨叨地说着"就算去不了县一中，二中也不错"，父亲则沉默地开着车，偶尔从后视镜里看她一眼。她把手贴在车窗上，感受阳光透过玻璃传来的温度，突然很想知道刘明川此刻在做什么。

    录取结果公布那天，李糖的父母去了市里办事，她就去了外婆家，彼时她正在外婆家的小院里乘凉。老式的藤椅发出细微的"吱呀"声，八月的风裹挟着李子的甜香，树叶在阳光下摇曳，投下斑驳的光影。手机突然在口袋里震动起来，是孟姜发来的消息：

    "第一批录取结果出来了！快查！"

    李糖的手指微微发抖，输错了好几次准考证号。当屏幕上跳出"录取学校：县一中"几个字时，她愣了好几秒，然后猛地从藤椅上弹起来，藤椅因为突然的动作向后倒去，发出"砰"的一声响。

    "我考上了！"她冲进屋里，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变调，"外婆！外公！我考上县一中了！"

    外婆正在厨房揉面，手上还沾着面粉就跑了出来，在围裙上留下一个个白色的手印。外公放下报纸，老花镜滑到了鼻尖。李糖把手机屏幕举到他们面前，眼眶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湿润了，视线里的一切都变得模糊而明亮。

    接下来的一小时里，李糖忙着给父母报喜，收到两个200元的红包；回复孟姜和秦雨的祝贺消息；在朋友圈发了一条仅显示录取结果的动态。最后，她点开和刘明川的聊天窗口，他们的对话还停留在早上那个憨态可掬的"早安"柴犬表情包上。那只柴犬咧着嘴笑的样子，莫名让她想起刘明川露出酒窝时的表情。

    李糖蹲在外婆家的李子树下，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她的手机上，形成一个个晃动的光斑。她在对话框里输入："我考上了，刘明川。"发送前又删掉，重新打了一遍："我考上了，刘明川。"这一次，她按下了发送键。

    消息发出去后，李糖突然感到一种奇异的平静。她仰头看着满树的李子，有些已经泛红，在阳光下像一颗颗小小的宝石。风吹过时，树叶沙沙作响，像是在为她鼓掌。她想起补习班最后一天，刘明川站在走廊尽头看着她离开的样子，阳光也是这么照在他身上。

    手机震动起来。刘明川的回复很简单："恭喜啊，好巧，我们在同一所学校了。"后面跟着一个小太阳的表情。

    李糖把手机贴在胸口，嘴角不自觉地上扬。树上的李子轻轻摇晃，仿佛也在为这个夏天的完美结局而欢欣。她知道，这不仅仅是一所学校的录取通知，更是未来三年可以继续见证彼此成长的承诺。远处传来外婆喊她吃西瓜的声音，李糖站起身，拍了拍裙子上的草屑，突然觉得这个夏天所有的汗水与等待，都值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