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训第一天清晨，尖锐的哨声刺破县一中的宁静。李糖从床上弹起来时，窗外才泛起鱼肚白。她手忙脚乱地套上迷彩服，腰带金属扣碰撞的声音惊醒了还在熟睡的单秋。

    "几点了？"单秋揉着眼睛，乱蓬蓬的头发像只炸毛的猫。

    "六点三十！"李糖把备用发圈咬在嘴里，三两下扎好马尾，"还有三十分钟集合！"

    操场上已经站满了迷彩方阵。九月初的阳光依然毒辣，塑胶跑道蒸腾着热浪。李糖所在的六班被分到一位圆脸教官——乔教官挺着微凸的肚子，帽子下露出被晒得发红的耳朵。

    "同学们放心！"乔教官操着带口音的普通话，眼睛眯成两条缝，"我保证让你们晒得均匀，绝不会出现阴阳脸！"

    训练从最基础的站军姿开始。李糖的鼻尖很快沁出汗珠，顺着下巴滴在迷彩服领口，晕开深色的痕迹。乔教官虽然总说"再坚持五分钟"，但总会偷偷把他们带到梧桐树的阴影下。休息时，大家围坐成一圈，听乔教官讲他在二中的趣事，笑声惊飞了树上的麻雀。

    "李糖，手再抬高两公分。"乔教官纠正她的摆臂动作时，总是不自觉摸自己晒脱皮的后颈，"对，就是这样！"

    偶尔李糖会趁着喝水的间隙，踮脚张望44班的方阵。隔着三个班级的距离，她能看到刘明川挺拔的背影。他的迷彩服后领已经被汗水浸透，但站姿依然像棵青松。有一次他似乎感应到她的目光，突然回头，两人视线在空中相撞，又迅速错开。

    晚上回到宿舍，李糖躲在被窝里偷偷摸出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她先眯起眼睛适应光线，然后才点开那个柴犬头像。

    "今天我们教官哑了。"刘明川的消息跳出来，"喊口号喊的。"

    李糖咬着嘴唇偷笑，手指飞快打字："我们乔教官今天..."

    字还没打完，宿舍门突然被推开。李糖猛地抬头，看见生活老师拿着手电筒站在门口。她迅速把手机塞到枕头下，假装整理被子。手电筒的光柱在她床上停留了几秒，最终移开。

    "差点被发现。"她给刘明川发了个瑟瑟发抖的表情包。

    军训第三天，乔教官的嗓子彻底哑了。隔壁方阵的教官不得不帮忙喊口号，而乔教官就站在队伍前面，用夸张的肢体动作示范。阳光下，他额头的汗珠闪闪发亮，像撒了一把碎钻石。

    汇演前一天，李糖发现自己的白球鞋开胶了。正在发愁时，杨梦晴——那个总爱在休息时讲冷笑话的女生，默默递来一双崭新的运动鞋。

    "我带了备用鞋。"杨梦晴眨眨眼，"你脚比我小一码，多垫双鞋垫就行。"

    汇演当天，李糖作为优秀标兵站在方阵最前排。敬礼时，她看见主席台上的校领导对乔教官竖起大拇指。胖教官不好意思地挠头，迷彩帽檐下露出憨厚的笑容。

    分别的时刻来得猝不及防。乔教官站在梧桐树下，最后一次整理队伍。他的迷彩服肩线已经晒褪了色，声音还是沙哑的："同学们，相逢就是缘分..."

    六十一双手同时举起敬礼。有人红了眼眶，有人吸着鼻子，李糖看见单秋的睫毛上挂着泪珠。乔教官转身离开时，背影在夕阳里渐渐拉长，最终融进迷彩服的人潮中。

    军训结束后的第一个周末，李糖在食堂遇见初中同学徐帅。对方盯着她看了足足三秒，突然瞪大眼睛："李糖？你怎么变成巧克力了？"

    李糖低头看看自己黝黑的手臂，又看看徐帅只比她浅两个色号的皮肤，噗嗤笑出声："你也没好到哪去！"

    两人站在走廊上交换近况。徐帅说起他在45班的新同桌，李糖则炫耀她获得的军训标兵证书。阳光透过玻璃窗，在他们身上投下菱形的光斑。

    回到教室时，单秋正往脸上拍爽肤水。"听说下周要摸底考。"她递来一片晒后修复面膜，"数理化连着考，死亡组合。"

    李糖望向窗外。操场上的军训痕迹已经消失，有些香樟树的叶子开始泛黄。她摸了摸晒伤的鼻尖，突然很想告诉刘明川——这个迷彩色的夏天，就像他们之间若即若离的关系，既鲜明深刻，又终将成为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