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氅藏娇照宫阙

    烈日高照之下,朱雀长街被百姓围了个水泄不通,纷纷在巴望着,想一睹萧府少将军的风采,既畏惧于那人的恶名远扬,又敬佩他们萧家的赤胆忠心。

    马蹄声如雷,踏得青石板路微微发颤,百姓们仓皇避让至街边,却仍忍不住踮脚相望。

    萧玥高坐在黑棕骏马上,墨色大氅将人裹得严严实实,玄铁面具覆面,薄唇轻张,冷若冰霜的眼眸平静地扫过街边不敢大声言语的民众。

    她的身后是三百黑甲亲卫,铁靴踏地,肃杀之气逼的人喘不过气。

    自从十五岁那年不顾寺庙主持的劝阻,混入军队随父兄前往北境,历经七年,她总算带着无尽的悔恨与悲愤又回到了这片故土。

    颈间悬挂的乌金箭首隐约闪着银光,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指尖传来金属特有的微凉。

    “那就是萧安命?听说他在北境杀人如麻,连老弱妇孺都不放过……”

    “嘘,你不要命了?”同伴连忙捂住他的嘴,可话已然说出口,在寂静的街道上格外刺耳,萧玥的目光如刀锋般掠过,那人瞬间噤若寒蝉,正当他以为祸从口出必然要付出些代价时,军队已从他身前走过。

    突然,人群中冲出个身着暗红官袍的男子,踉踉跄跄地挡在马前,萧玥拉紧缰绳,险些让马蹄踏在他胸前。

    来者面容英俊,剑眉星目,生了一副极欺人的好皮相,眼眸若桃花含露,此时正燃着怒火瞪着萧玥,要她以为是自己不知哪里欠的风流债,这会儿找她讨要说法来了。

    “萧安命,你可知宁歌平生最厌恶满手血腥之人,如此明珠,岂能落在你这般粗鄙武人手中?”

    被无端指责的萧玥皱紧眉头,居高临下地盯着他,直到身旁随侍洛羽在她耳边轻声说道。

    “这位是大理寺少卿,裴谏。”

    忽然,道路旁的酒肆二楼,掉下一只茶盏,在萧玥马前摔得稀碎,她循迹望去,只见窗边唯留一抹慌忙闪避的身影。

    铁面下的唇角勾了勾,萧玥从前便知兄长对朝廷某些文官颇有微词,只道他们都是些酒囊饭袋,如今看来,果真多有胆小如鼠之辈。

    “你是个什么东西,敢拦本将军的路?”她缓缓开口,带着三分讥讽,眼中生出厌弃之意。

    宁歌公主人善温婉,在京中颇负盛名,世家权贵皆意图高攀,萧玥曾与她有过一段交情,更知她与二哥青梅竹马,两情相悦,若不是那场阴谋,现下回京与她完婚的应该是萧佑。

    即便二哥已不在,公主也不是随便哪儿来的平庸之辈也配肖想的。

    裴谏脸色涨红,攥紧拳头,据理力争道,“这京城谁人不知我裴恕之倾慕公主良久,横刀夺爱岂是君子所为?”

    “本将军与宁歌公主的婚事乃是太后钦定,少卿若是不服气,大可以向太后请旨退婚。”

    话音未落,她已调转马头越过此人。

    “等等!”裴谏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一把抓住她的马镫,萧玥条件反射般一脚踹在他的胸口处,一个舞文弄墨的文臣哪儿受得了这重击,摔在地上龇牙咧嘴。

    百姓惊呼,却没一个人敢上前将其扶起,这大理寺少卿虽然没什么功绩在身,可多年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萧将军当街对朝廷命官出手,传出去怕是名声尽坏。

    萧玥再未看他一眼,只冷冷丢下一句,“再敢觊觎本将军的未婚妻,下次便不只是这么简单了。”

    这话是说给裴谏听的,更是在提点另外的世家公子。

    黑甲卫紧随其后,马蹄踏过裴谏身侧,溅起的泥水糊了他一身。

    待铁骑远去,百姓才敢围上来,有人率先扶起裴谏,却见他虽唇角带血,可眼中却并无怒意,反而更多是不解,直到在掌中咳出一口血,才神色一紧,昏了过去。

    长街尽头,萧玥的铁面在阳光下泛着冷光,无人能窥见她眼底的那一瞬晦暗。

    朱雀街的喧嚣被厚重的宫墙隔绝在外,萧玥跪于慈宁宫外等待召见,原本几个洒扫的宫女在得知他的身份后惶恐地逃离,唯有枯红枫叶落地的脆响与她相伴。

    “萧将军,太后娘娘宣您觐见。”老太监佝偻着身子从殿内走出,浑浊的眼珠在她的面容处转了一圈,似乎有些惊奇。

    萧玥与二哥本就是双生胎,长相自幼便极为相似,如今她刻意模仿着哥哥的言行举止,就连祖父如今都看不出她从前闺阁女子的模样,所以她不甚担心身份败露,对太监轻轻颔首。

    殿内焚着龙涎香,兴许是入冬刮起了冷风,太后受不得寒冷,所以紧闭着门窗,味道浓郁得令人头晕脑胀。

    太后端坐在珠帘后的凤椅上,隐约透出个人影,发出一声叹息,殿内另有一人,慈眉善目,令萧玥觉得很是眼熟,几番回忆才记起他的身份。

    大理寺卿赵怀德,此人并非世家出身,却能在门阀林立的朝堂上一步步登上如今的高位,靠的是实打实的政绩与爱民如子的高尚品行,深受百姓爱戴,想必他的身影必会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萧玥也是真心实意地尊敬他。

    “臣萧安命,叩见太后娘娘,问赵阁老安。”萧玥单膝跪地,行礼道。

    “萧将军舟车劳顿,免礼赐座,”太后的声音带着几分慵懒,“哀家今日召你进宫,不为政事,只为你与宁歌的婚事,放松些,就当是哀家这个长辈对儿女的几句唠叨。”

    萧玥掀起衣袍落座,对面的赵阁老正捧着茶盏,氤氲热气模糊了他眼底的精明。

    “听说,今日朱雀街上演了一出好戏?”

    萧玥尚未答太后的话,便听赵阁老轻笑出声,“年轻人血气方刚,冲冠一怒为红颜也是常事,老臣那徒弟,往日纵容惯了,居然不知礼数冲撞了萧将军,老臣在此替他赔个不是。”

    他起身朝萧玥作揖道,论起资历与年纪,作为晚辈,萧玥万万受不起他的礼,先是震惊于那大理寺少卿与他竟有这么一层关系,后又回礼道,“晚辈一时冲动对裴少卿动了手,属实不该,还望阁老替晚辈带去一句抱歉。”

    看她如此谦卑知礼,赵阁老纳了闷,怎的和传闻中的萧小将军竟如此相差甚远,唇角几不可查地翘了翘,枯竹般的手指捋着胡须,眼尾褶皱里藏着几十年官海沉浮淬炼出的精光。

    “老臣那弟子,用情至深,作为师长,看在眼中,有一不知当讲不当讲的请求。”他话音未落,便听太后道。

    “赵卿但说无妨。”

    “不如就令将军将他一并纳入府中,也好解他对公主的相思之苦。”

    赵怀德仍旧一副笑盈盈的面容。

    “阁老说笑了,”龙涎香的烟雾在殿内盘旋,像是一条看不见的毒蛇,冥冥中绕紧了她的脖子,萧玥听见自己的声音从远方传来,“少卿这样的贵人在我萧府做‘男妾’,怕是不合常理。”

    京城不似边塞,此地富贵迷人眼,青楼小倌馆林立,男风盛行已有几十年光阴,更有富家千金与权贵小姐招赘婿往往不满足于一人,后院藏有金丝雀被当做风流韵事作为闺房情趣。

    茶盖与杯沿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赵怀德吹了吹浮沫,忽然抬头直视她的眼睛,“老臣那徒弟虽然莽撞,胜在生了一副好皮囊,将军若实在嫌他碍事,不必理会他,只要让他能日日见到心上人,哪怕无名无实,算是圆了老臣晚年的一个心愿,可好?”

    萧玥的脊背绷得笔直,久久不见太后解围,便明白了一切,今日见那大理寺少卿的作为,怕是也被算计了进来不自知,果真,只是迎娶公主并不能打消太后对她,对萧家的疑虑,唯有同意将太后一党的裴谏安置在自己身边,方才能得到他们的信任。

    “萧将军莫非……是不肯给老臣这个面子?”赵怀德忽然倾身,萧玥抬头便能看见他所谓慈祥表象下的锐利审视。

    殿角的铜漏滴答作响,一滴冷汗从萧玥的额头滑落颈间,她意识到,此事并非在与她商榷,而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试探,如若不肯,定是将萧家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又何谈调查朝堂逆贼和害死哥哥的真凶。

    “臣只是怕委屈了裴少卿,”萧玥朝堂中一拜,“既然太后和阁老都这么说了,臣……遵旨。”

    “好孩子。”太后的笑声如同琉璃碎裂,金护甲挑起珠帘,露出半张保养得宜的脸,“下月你与宁歌大婚,哀家必送黄金万两。”

    “来人,拟旨。”

    萧玥忙跪地听封。

    “萧将军镇守北境有功,特封为金吾卫左将军,以示褒奖,择吉日与宁歌公主完婚。”

    萧玥攥着懿旨的手指节发白,一步步跟踩在棉花上似的,直到洛羽带着太后的赏赐轻声唤她,才回过神来。

    “将军?”

    “儿时只看得到京城的热闹祥和,花团锦簇,如今却变成了另一副光景,人人各怀鬼胎,难怪……”萧玥艰难地吐出一口气,感叹自己果真是在父兄的羽翼下被保护得太久,辨认不出忠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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