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屋内响起敲门声，睡意渐起的林归风把头埋进枕头底下。

    “砰砰砰砰砰砰砰！”

    门外莫西干头紧张地抓住朋友锤鼓般敲门的手，压低声音说：“你丫的疯了！那个女人肯定还在睡，把她吵醒了我们两都吃不了兜着走。”

    一夜未睡的林归风心情确实不怎么美丽，她后悔昨晚图方便，没有找个远点的地把莫西干头埋坑里，导致他一大早就来打扰自己。

    林归风无奈起身，她打开窗户，迎着晨风舒活两下筋骨，然后翻出窗外，沿着外墙的排水管道手脚并用地滑溜下楼。

    从敲门声判断，来人不止一个，不清楚他们的身份和目的，保险起见她选择走为上计。

    等在屋外的羊毛卷侧耳贴在门上，见屋内一直没有动静也反应过来。

    他跑向廊道的拐角，跳上电梯井架朝建筑楼后扫去，一个壁虎似的身影正从一楼墙上跳下。

    莫西干头家的楼层不算太高，十分钟后林归风平稳落地，她正了正帽子，感叹这具身体手长脚长，熟悉之后还挺好用的。

    清晨的阳光驱散了空中漂浮的薄薄雾气，衣着各异的人们或紧或慢地行走在上班途中，他们都去往同一个方向，幸福社区中央的商业综合体。

    林归风加入人流，昨晚通宵的成果告诉她，在佩里奥多最快的赚钱方式有两种，一是买卖污染物，二是清理污染区。

    第一种需要资源和渠道，林归风没有，第二种她倒是可以碰碰运气。只是污染物的再生能力很强，普通的刀劈斧砍难以造成致命伤害，想彻底消灭它们要用到特制武器——腐殖者。

    网上关于腐殖者的图片是一把造型奇特的枪，从联邦公开的设计图纸来看，它和其他枪支最大的区别在于弹药。腐殖者的子弹射中目标后会释放一种特殊的微生物，该微生物能将污染物迅速分解并抑制其细胞再生。

    怎么把它搞到手成了眼下最大的难题，林归风打算根据论坛经验贴的建议，先去联邦最大的雇佣平台无相公会看看，恰巧黄泉街内有一家它的分会所。

    “那位戴黑色棒球帽的姐姐，你东西掉了！”

    中气十足的声音从高处俯冲入人群，人们下意识地停住脚步，眼睛自动搜寻起发声的主体和符合特征描述的人。

    林归风戴的就是黑色棒球帽，但她可没东西能掉，身上物品不是偷的就是抢的，比如昨天烧掉的白大褂，比如今天穿的男士服装。

    她没有回头，继续向前走着。

    “等等！那位戴黑色棒球帽穿条纹衬衫和咖色裤子的姐姐！”

    越来越多的视线落在林归风身上，刺挠得她浑身不舒服。周围有人想近身提醒，她脚下生风走得飞快。

    看样子来人不是她所担心的警察，但她现在忙着找赚钱的法子，不想浪费时间和他们过家家。

    走到路口，林归风趁机右转躲避后方的骚扰，嘭的一声，她的额头受到一阵不小的反作用力。

    因为视野被帽子遮挡，她没有注意到转角的来人，棒球帽的帽沿径直撞上了对方。

    被撞的男人身形高挑，衣着华丽，红色对襟衬衫上的金丝鱼纹浮光跃金。衬衫里面是一件黑色无袖背心，搭配下身同色的灯笼裤显得腰瘦腿长。

    “难道这就是占卜说的血光之灾？”男人被嗑到了鼻骨，用手捂着鼻子自言自语。

    听声音有点耳熟……林归风没有抬头查看对方的长相，这身略显风骚的服装搭配已经让她确认，面前人是昨天的红衣青年。

    真是出门没有看黄历，她拉低帽檐，匆匆道歉后准备离开，谁料身后的“大喇叭”突然大喊：“喻哥！帮我拦住那个姐姐，她有东西掉了！”

    羊毛卷终于等到升降电梯下楼，他追到二人身边，扯住林归风的衣角，朝她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甜甜微笑，“姐姐，你的钥匙掉了，这么粗心，当心家里进贼。”

    然后又扭头把笑容对向红衣青年，“不过进贼也不怕，有喻哥你们在，没有解决不了的事，对吧？”

    叫喻春生的红衣青年擦掉嘴上的鼻血，挺直腰背说：“那是当然！”

    “不过，”他伸出手指，轻轻敲了下羊毛卷的额头，“小伊恩，你什么时候有的拾金不昧的优秀品德？”

    羊毛卷嘿嘿两声，“人总要学会成长的嘛，而且我这么听话不好吗？”

    他瞪着一双浅绿色的圆眼直直地望向喻春生，活像只乖巧的麻雀。

    喻春生败下阵来，揉了揉羊毛卷那头蓬松的黄色卷发，鼓励道：“当然好，希望你继续保持。”说着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把五彩缤纷的糖球作为奖励给他，还不忘拿两颗给站在一旁的林归风。

    “你们找我干什么？”

    散糖童子离开后，林归风冷冷开口，刚才这个小矮子含沙射影的说词让她心生不快，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同性相斥。

    羊毛卷松开手中的衣角，将糖球装进口袋，“听说姐姐有金钱方面的困难，我们正好有个不错的赚钱机会，姐姐考虑考虑？”

    听到赚钱二字，林归风来了点兴趣，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羊毛卷表示在路上谈论不方便，邀请她去莫西干头家里。林归风没有异议，对她这个穷鬼而言赚钱的机会自然是多多益善。

    莫西干头蹲在家门口，想着自己兄弟会不会也被骗到某个犄角旮旯惨遭毒手，不禁打了个冷颤，接着他就瞥见羊毛卷全须全尾地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陌生女人。

    女人戴顶黑帽，压着参差不齐的狗啃式短发，脸被帽檐遮住，只露出个洁白的下巴，一身装扮倒是看着眼熟得很。

    这不是他的衣服嘛！

    莫西干头的反射弧绕了大脑两大圈才意识到这女人是谁。也不怪他反应迟缓，在他添油加醋的脑补中林归风已经成为阴森可怖的长发女鬼，现在她脱了白大褂，又因洗头打结而剪了头发，在阳光的沐浴下和那形象相去甚远。

    加上自身衣服的加持，莫西干头从尾椎骨窜起的寒意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情绪。

    被他绑来的人质穿着得体，自然而然地掏出钥匙打开他家的房门，而身为房主和绑架犯的他却身披麻袋蹲在边上……这是何等的屈辱与心酸。

    莫西干头进屋后第一件事就是抱起衣服冲去浴室，被垃圾熏陶一晚上的他身上有股隔夜饭的味道。

    等他从浴室出来，三人围着一方矮桌席地而坐，互相报了姓名。

    与嚣张的发型不同，莫西干头和羊毛卷报出的名字意外正经，分别是齐明浩和伊恩·加西亚。

    看来是真名，林归风作为穿越者对自己的名字没必要藏着掖着，也如实相告。

    自我介绍的基本流程走完，羊毛卷打开光脑，调出他接取的任务界面展示给林归风，“F级污染区的清理任务，姐姐有没有兴趣和我们一起干？”

    污染区是两天前新产生的，位于73区东郊的祥和家园，与幸福社区隔了个垃圾处理场。

    林归风浏览完任务信息，抬眼问坐在对面的黄毛和红毛：“你们的一起是多少人？有相应的武器装备吗？以及最关键的，奖金怎么分？”

    这两家伙看着年纪不大，不像专职清理污染区的清道夫，会找她合作也说明他们不是第一次接任务就是能力太菜没人爱。

    林归风抿嘴，觉得这个组合不太靠谱，但她目前又没有其他来钱途径。

    对上林归风的视线，莫西干头条件反射性地往后缩了缩，羊毛卷还是一脸甜得发腻的表情：“加上姐姐你一共四人，武器我们这边会提供，姐姐不用担心。至于报酬嘛，分姐姐奖金的10%。”

    闯污染区这种要赔命的活居然给出牛马的价格，林归风当即反对：“不行，10%太少了。”

    资本家羊毛卷不以为然：“姐姐，任务是我们接的，武器也是我们提供的，我们这边还出三个人呢，这个报酬很合理了。”

    合理个屁，要是合理你们会来找我合作？林归风嗤笑一声，“那你们怎么不单干，何必让我分一杯羹？”

    “还不是看姐姐太穷，非要‘借住’在我朋友家里，我们才好心拉姐姐入伙一起赚钱，以免姐姐晚上又不请自来。”

    羊毛卷说话夹枪带棒，林归风也不甘示弱，她双手抱胸靠在墙上，眼睛扫过二人，“我可是被你这位朋友‘请’进家的，没记错的话，他堵我的巷口对面有一家商铺装了监视器，要让你的喻哥一起去看看吗？”

    没想到在喻春生面前威胁林归风的话这么快就被对方用到自己身上，羊毛卷的笑容尬在脸上。事件起因的莫西干头此刻冷汗直冒，人也越缩越小，躲在羊毛卷背后看上去像个埋沙的鸵鸟。

    “而且，齐明浩。”

    被直点大名的莫西干头猛一哆嗦，感觉昨天被刀抵住的下颌又在隐隐作痛。

    林归风睨向莫西干头露出的一撮红发，状似回忆似的询问：“你是不是还叮嘱我，让我千万别客气，说你家就是我家？”

    耷拉的红毛脑袋吞了口口水，在黄毛脑袋后面弱弱地“嗯”了一声。

    这个扶不上墙的笨蛋！

    羊毛卷的表情算是彻底绷不住，他面容僵硬，“那姐姐你觉得分多少合适呢？”

    “25%。”

    面对林归风的狮子小开口，羊毛卷神情古怪地瞟了她一眼，“姐姐，你精神阈值是多少啊？”

    林归风按照网上的精神力评级表给自己现诌一个：“560。”

    人的精神力评级只有A~E五个等级，560属于D级，编高了她怕露馅。

    羊毛卷了然地点点头，一副原来如此的样子，这让林归风有种被瞧不起的感觉，反问道：“那你们呢，精神阈值又有多少？”

    “E级，我们都是E级。”

    林归风：……真的吗，我不信。

    毫无经验可言的三人没有太多需要商讨的事项，他们约定好碰头的时间和地点后就解散了。羊毛卷回去收拾装备，留下莫西干头和林归风共处一室。

    明明是坐在自己家里，莫西干头却煎熬万分，他怕走了就进不来，又怕留下惹到这位，只好假装喝水躲去厨房，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林归风也待得不舒服，莫西干头像身上爬了虱子一样小动作不断看得人心烦，她伸个懒腰准备出门。

    见瘟神离开，莫西干头长舒口气，他放下手上的水杯，摸出被他藏进口袋失而复得的光脑，检查起自己的账户余额。

    两位数的余额毫发无损，对方兴许是瞧不上这点钱，不然也不会将光脑扔在桌上没有带走。

    “叮咚——”羊毛卷发来一条消息。

    我弟天下第一可爱：盯好那个女人别让她溜了，下午准时到幸福社区门口集合。

    还没轻松两秒的莫西干头：……

    他不情不愿地追出去，在楼道转角打好草稿后从墙边蹭出半个身子，“你去哪儿啊，姐？”

    正在等升降电梯的林归风回头瞥他一眼，说：“去黄泉街随便逛逛。”

    “黄泉街我熟，我可以给姐介绍介绍！”莫西干头硬着头皮上前，听见林归风懒洋洋地回了句“客随主便”。

    ……他都不知道原来自己是主。

    电梯哐哐当当的下行过程中莫西干头两手不是搔头就是摸脖子，再配点脚上动作可以当动物表演。林归风见他闷得难受，主动挑起话题：“你是从垃圾箱里带出了一身蟑螂吗？”

    “你丫的……”嘴巴比脑子反应快半拍，莫西干头话刚出口立马手动闭麦。他小心地挪向栏杆一侧，磕磕巴巴地找补，“姐，你呀，呀咿嗯……的说什么呢，我洗，洗了澡的。”

    “哦。”林归风双手揣兜站在原地，并不在意他那勉强的造句，一个将出未出的哈欠挠得她眯了眯眼。

    下了电梯，二人一前一后地朝黄泉街走去。穿过入口的牌楼，林归风吸吸鼻子，终于打出一个完整的哈欠，她转身问莫西干头：“你知道无相公会在哪吗？”

    黄泉街的内部交通非常复杂，无相公会又在顶层区域，莫西干头领着林归风从下到上兜兜转转，爬完楼梯坐电梯。

    “你不是要给我介绍来着？”纵横交错的空间在头顶延伸叠加，林归风让莫西干头兑现他的导游职责。

    这堆林林总总的建筑莫西干头也无从下嘴，干脆讲述起黄泉街的历史由来。

    八年前幸福社区突发群体污染事件，他们脚下的深坑就是那时形成的。污染解决后，部分人聚集在这建立了黄泉街。

    起初的黄泉街只是两三排商铺的小街道，随着迁入人数的不断增加，这条街也越建越大，越累越高，逐渐发展成如今的规模。

    黄泉街垂直分为十八个区域，不同区域特征不同。下层区域一般是满足基础需求的店铺，越往上专业性公司越多，像水电家装、广告设计这些，娱乐设施大多集中在顶层区域，无相公会也是一年前才入驻这里。

    说话间，他们已经来到无相公会的店门口。

    和下层粗狂硬朗的工业风不同，眼前建筑的风格更加现代前卫，外型像是在进行分裂的细胞，黑色的曲面外壳呈现出流动的金属光泽。

    “姐，你来这难道是想加入无相公会？”

    感应大门自动打开，莫西干头跟在后面小声询问。

    “有什么问题吗？”林归风一边打量店内环境一边反问道。

    纯白的内部空间没有多余的装饰，只在大厅中间摆了个黑色柜台，柜台后是用于接待的人形机器人。

    “呃哼，就是这里，不太适合我们。”一路交流上来，莫西干头对林归风的畏惧之感早已消去大半，他附在林归风的耳边悄悄提醒，“入会要每年交50万会费。”

    ……不是，这是贫民窟里能存在的机构吗？

    林归风迈向柜台的腿转了个弯，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