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地休整。”

    下达命令后，军队分散成二十人的小团体，每个团队各有各的职责，轮流守岗，拾捡柴火，打猎做饭……一切都井井有条。

    言昭离围在刚刚升起火的火堆边烤火，刚坐下，翠鸣就递上随身携带的水瓶，里面盛的是冒着热气的姜汤。

    “还是你贴心。”言昭离拧开盖口，小口嘬着姜汤，尽管她不喜欢喝姜汤，但连续喝了两个月的姜汤早已让她神情毫无变化。

    姜汤入口，嗓子里都是辛辣味，她清了清嗓子，这才开始说道：“冬衣都发下去了吗？可有一个人漏掉？”

    “王爷放心，奴看着她们一个个分发下去的，保证没漏掉一个人。”

    “行。”言昭离抬头看了眼昏暗的天色，只剩下几缕光亮，再过一会，恐怕天就全部变暗了，她道：“现在才申时，天马上就要暗了。”

    翠鸣接道：“可不是吗？越往北走，这天黑的越快。”

    “传令下去，今晚不赶路，就在此调整一晚。”

    “是。”翠鸣去传话。得了信的众人开始搭起帐篷。

    言昭离望着燃烧成熊熊烈火的干柴，低头想着，她走时恰逢入秋，按照现在的时间计算，天气再冷，也不会冷成这样，身上早已裹上了厚厚的冬袄，呼出的每一口气都能白雾。真不愧是酷寒的北方地区，全然跟温热潮湿的江南地区不一样。

    京城现在估计才刚入冬，恐怕天上的云层正蓄着力，就等着下一场厚厚的雪，真可惜，看不到了。

    “王爷，帐篷搭好了。”

    言昭离闻声，正欲进帐篷，远处深林里突然传来连连熊的吼叫声。

    她们驻扎的地方是块风雪密布的平原，传出声音的深林就在她们后方的位置，距离营地的位置说远也不远，说近也不近。

    一个士兵急匆匆来报：“元帅，第十小队去打猎，至今未归，听这声音，她们……”

    每个队伍都按照编号称呼，言昭离未明确禁令不让她们出去打猎，且这三月的赶路，干粮早就吃得没滋没味，在这严寒的冬月，有人想吃口热乎的也很正常。

    “坏了，她们不会正好遇到了熊吧？”翠鸣猜测。

    言昭离眼一眯，凛声说道：“派两个小队跟着我去救人。”

    “是。”

    白雪皑皑，一行人纵马向着树林深处奔去，在地上留下了深深浅浅的马蹄印。

    “拉绳！”

    六七个人同时拉起手上的绳子，绳子的那头是抓捕猎物的网，她们想用网来使黑熊就犯，结果，天不逐人愿，身量快到一个小山头大小的黑熊愤怒的咆吼，一下子就挣脱了网，拉着绳子的几人顿时被甩到了一旁，身上出现了不少的伤痕。

    一计不成，站着的几人只好持剑上前，打算就地斩杀，谁知这黑熊的皮毛厚实，皮肉也厚，她们没捞到一点的好处，力气还费掉了不少。

    黑熊的智商极高，知道耗着对它没什么好处，打算叼走一个人直接溜走，它扫视了一圈，瞄准了一个距离近，身形宽厚的人。

    路青察觉到这熊的意图，暗叫不好，顾不上没恢复好的体力，她奋起直上，挥刀落下，这一剑被熊掌拂落在地，她也被这冲击力反噬，吐血倒地。

    黑熊被这一剑惹恼，不管不顾的要杀了此人，熊掌扬起，即将落下的位置在路青的心脏处，这一掌下去，她的性命恐怕就要交代在这了。

    言昭离循着声音赶到时，正巧看见这极为惊险的一幕。

    她迅速从身后背着的箭娄拿出弓箭，这是提前准备好的，瞄准目标后，拉弓放箭，‘嗖’的一声，泛着金属光芒的箭矢破空前行，一击即中。

    放这箭时她使出不少的力气，且箭的材质也是找人精心打造的，只有十支，穿透力极强，不惧严寒烈火。

    熊的心脏被穿透，‘砰’的一声倒地。

    路青劫后余生般大喘气，随后支撑不住晕过去了。

    “救人。”

    言昭离带来的人中有医师，她简单看过每个人的病情，接着向言昭离禀报：“主帅，这十人伤的不重，伤的重的，是那名猎户。”

    言昭离已经从那第十小队的队长口中知道了情况，说来也算第十队倒霉，她们打猎也就只想在这冰天雪地里捕些鸟，鱼，兔子之类。

    结果意外了看见了几只没了生机的羊，正高兴呢，回去可以喝上新鲜热乎的羊肉汤了，黑熊杀了出来，原来这些羊是它为引猎物上钩的陷阱。

    她们放下羊，想走，黑熊不让，迫不得已，只能与黑熊决一死战，在打斗过程中，一个猎户上前来帮忙。

    这个猎户，就是最后差点被黑熊一巴掌拍死的路青。

    路青救的那个人，就是第十小队的队长，高元唐，言昭离倒是对此人有些印象，在城门口时，就属她的夫郎哭的最狠，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嚷嚷着她不许找旁人，否则就和离，言昭离记得，她有个女儿，叫念念。

    还好此次无人死亡。

    言昭离将人带了回去，让人好生照顾路青。又让人拖走了羊和熊给军队加餐，让手底下的人高兴了好一会。

    一夜无梦，言昭离用着早膳，听手底下的人来报：“元帅，那个猎户醒来了，她想要见您一面，说是有事同您说。”

    言昭离正巧无事，她道：“行，等会我去瞧瞧。”

    她用完膳，刚一挑开帘子走出去，就听到外面有人在嚷嚷，一位衣服上到处都是补丁，头发也乱糟糟的老大娘正在地上撒泼打滚：“哎呦，这还有没有王法了，当兵的吃老百姓的白食。”

    拦着她的人没碰到这样的泼皮无赖，一时间脸都气红了：“你血口喷人。”

    “俺没说错，那羊都进你们肚子里了，没给俺钱，就是吃白食，还让不让老百姓活了。”

    “你你你……放屁。”

    “发生什么事了？”言昭离问

    士兵见到她，忙抱拳行礼：“见过元帅。”

    其中一位口才好的士兵迅速总结道：“禀告元帅，这位大娘称我们昨日吃的羊是她自个养的，要我们赔钱。”

    一人气愤道：“说是赔钱，根本就是狮子大开头，一头羊的价格最多也就八百文铜钱，昨日吃了五头羊，也就是四两白银，可她直接索要十两白银，价钱足足番了几倍，这根本就是在讹我们！”

    “而且那羊本就不是我们杀的，是那熊杀的。”

    “你胡说，俺在这生活了十几年，都没见到过一头熊，且这荒山野岭的，到处都是你们的人，自然是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空口说白话。”

    “你们口口声声说羊是熊杀的，倒是拿出证据来啊。”

    “大娘。”言昭离喊了她一声。

    大娘闻声看向她，见她言笑晏晏的看着自己，登时心中警铃大作，要命了，当官的都这样笑，一笑，准没好事。

    不过，这次她本来就是豁出去了，她夫郎早死，无儿无女的，这五头羊，是家里除了房屋和田地之外的最后积蓄，如今就这样折在了这里，她不甘心。

    她挺了挺胸，心在颤抖，语气却是蛮横：“你就是她们领头的？”

    “放肆，不得对我们元帅无礼。”士兵斥道，言昭离对她们好，她们不容许有人对言昭离不敬。

    这一生呵斥，把大娘吓的一激灵，但很快又装作若无其事。冷静，冷静，她可是老油条了，这方圆百里有名的泼皮无赖——冯大娘。

    “无碍。”言昭离温声说道，“虽然证明不了羊是熊杀的，但这羊最后确实进了我们的肚子，这赔偿，我们给，就当买下了你这羊。”

    冯大娘面上一喜，心里乐呵呵的想着，赚了，赚了，拿着这钱，可以再买二十多头羊了。

    “不过，”言昭离话语一转，“我只能按照市面上的价格赔偿给你。”

    一颗跳动的心被冷水泼的再也扑腾不起来，冯大娘只觉得，这四周寒雪飘飘的温度都比不上她的心冷。

    她嘴一撇，眼睛一挤，扑腾倒地，又要使出万年不变的招式。这当官的都要脸，她这样撒泼，最后肯定会碍于面子答应她的要求。

    可惜她嚎了半天，无人问津，言昭离也只是在旁边冷眼旁观，甚至还有闲心调侃几句：“大娘，您这嚎的也不行啊，声音怎么越来越小了。”

    “要不我找人帮您嚎几句。”

    冯大娘胸膛剧烈起伏，气的不轻，在言昭离的督促下，扯开了嗓子，效果确实好多了，起码声音比一开始的大。

    “您这来来回回也就这几句话，没有一点新意啊。”

    这句话冯大娘就要反驳了，她向来说脏话都不打草稿，顾忌着言昭离尊贵的身份，不敢骂她祖宗十八代，生怕得罪哪个大官，尸骨无存，还会殃及全村父老乡亲，那唱戏的经常提及的什么词来着，株连……什么……九族，对，就是株连九族。

    她一个人的命不算啥，但连累了整个村里的人，可就真成千古大罪人了，族谱都得从她这断掉。

    “冯大娘，冯大娘。”身后有人唤她，是路青。

    看到路青，她彷佛有了主心骨：“小路，你可算来了，快来帮帮大娘，这群当兵的赖账，吃了俺的羊不给钱，非说是熊杀的。”

    路青的伤还没好全，在帐中等了言昭离好半天，见不到来人，就出来看看情况。

    “冯大娘，她们说的没错，羊确实是熊杀的。”

    “小路，你也骗俺，山里哪来的熊。”

    “大娘，您还不相信俺，您想想，那山里的熊都在深山老林里，您都没进去过，怎么知道那里没有熊，且俺昨日帮您找羊，亲眼见到了那熊，您那羊，也是被熊给咬死的。”

    路青见了风，连连咳嗽：“俺这伤，也是被熊弄的，要不是有元帅救俺，俺昨日就死了。”

    “那么凶险。”冯大娘见她面色发白，咳嗽的都快直不起腰了，信了几分。

    但她老脸拉不下去，路青又说道：“您别犯倔，元帅给您多少您拿多少，再闹下去，您恐怕也捞不到好。”

    “俺可提前说好，俺不站在你这头，俺站元帅那边，到时候俺证明羊是被熊咬死的，您一个子也拿不到。”

    言昭离见两人聊得差不多了，开口问道：“大娘，您想好没？”

    冯大娘一咬牙：“俺想好了，俺就要这四两银子。”

    “行，翠鸣，带人去拿钱。”

    冯大娘跟着翠鸣到了一处军帐前，翠鸣进去没多久后就出来了，递给冯大娘一个钱袋子。

    冯大娘解开钱袋子，先是咬了一口银子，咬不动，脸上顿时绽放出一朵花来，她又把所有的钱倒了出来。

    在手心里反复的数，一两，两两，三两……五两。

    一两，两两，三两……五两。

    嗯？数了三遍，还是五两，她不可置信的瞪大了双眼：“这位姑娘，可是给错了，俺怎么多数出来一两。”

    “俺跟元帅说好的，四两银子。”冯大娘不敢多拿，毕竟人心险恶，要是多拿这一两，回头她们临时反悔，倒打一耙，讲她偷盗，面对这一群有权势的，她上哪说理去。

    “没多拿，这多出来的一两，我家王爷说，算做您的辛苦钱。”

    这王爷还怪好的，冯大娘美滋滋想着，刚才对言昭离的怨气全部烟消云散。

    “那俺就在这先谢过您家的……王王王……王爷？！”

    她猛的反应过来，乖乖来，王爷，这可是皇亲国戚，她只在戏文里见过。

    “是，我家主子的身份不仅是王爷，还是当朝的大皇女。”

    皇女，岂不是陛下的亲生女儿，冯大娘险些背了过去，心中不由得庆幸还好她刚才没有咒骂言昭离的十八辈祖孙，否则，她就是有九十九条命都不够赔的。

    “要不您还是把这钱收回去吧，那羊，俺不要钱，俺免费送给王爷吃。”

    “这可使不得，我家王爷不吃白食。”

    冯大娘惊恐：“王爷怎么可能吃白食呢，那是俺心甘情愿送给王爷的。”

    翠鸣微笑道：“这钱，您还是收下吧，要不然我也不好回去交差。”

    见冯大娘仍不肯收，她道：“您要是不收，我带您去王爷那解释清楚。”

    “不……不用。”冯大娘连连摆手，稳住快颤抖到站不住的腿，“俺只是一个小人，不值得污了王爷的眼。”

    她已经够冒犯了，不能再到言昭离眼皮子底下晃眼，就怕言昭离想起她的那些举动，治她个不敬之罪。

    冯大娘最后拿着五两银子溜了，一刻也不敢再待。

    她回去后，到处闲逛，不停的找人拉呱，不一会，整个村子里都知道她受到了当朝王爷的恩惠。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