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为安抚厂公的情绪,世子特地在太平馆设宴,期望能借此平复厂公心中的不满。
然而,厂公的态度依旧如昨日般冷漠,对宫女端上的菜肴不屑一顾,甚至出言不逊认为这些食物根本不适合人食用。
世子闻言,心中怒火中烧,但旁边的金尚宫却一再使眼色,恳请她忍耐下来。
(嫔宫殿)
“邸下现在身在何处?”夏景询问道。
“邸下正在太平馆接待厂公大人。”宫女恭敬地回答。
殿下将接待使臣团的重任全权交予世子,此事夏景是知道的。因此,昨日夜里世子与厂公闹得如此不愉快,她心里深感忧虑。然而世子昨夜在招待完使臣之后,并未直接返回东宫。而今日又一早出门去处理接待事宜,使得她根本没有机会与世子坐下来好好谈谈,无奈之下,只能吩咐手下的宫女去打听消息,向自己汇报。
今日,夏景心中总隐隐感到一丝不安,但她除了在寝殿等候,似乎也别无他法。
“娘娘,不好了!不好了!”突然,一名宫女焦急地冲进殿内,惊慌失措地喊道:“厂公……厂公大人捉了金尚宫娘娘,还割断了她的加髢!”
“什么?”夏景闻言大惊失色,一方面对厂公的无礼行为感到愤怒和震惊,另一方面又担心世子的安危。她正思索着应对之策,没想到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又有宫女匆匆来报:“邸下……邸下他……”
“有话慢慢说,邸下怎么了?”夏景强作镇定地问道。
“邸下……他把厂公打翻在地,打得他满嘴是血……”宫女颤抖着回答。
“什么?”夏景再次被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当垣自思政殿返回寝殿时,已是当日的申时。
夏景一听说世子已然返回,便急忙前往东宫寝殿。到了寝殿门口,福童见状欲要通报,但夏景轻轻摇了摇头,示意让他们退下。待四周无人时,她才轻轻推开殿门,缓缓走进寝殿。
垣坐在房中,身形单薄而孤独。夏景走进来时,她仿佛并未察觉。直到夏景走到她跟前坐下,轻轻抚住她的手时,她才抬起头来。模糊的双眼中映入夏景的身影,她心中顿时涌起一股暖流。再也忍不住内心的委屈和痛苦,她伏在夏景身前痛哭起来。
而夏景则在一旁默默地拍着她的肩膀,用温柔的话语和轻柔的动作抚慰着她。
……
垣正在殿内,细心地为金尚宫梳理着发髻。
金尚宫战战兢兢、十分忐忑。“小的真的不要紧,况且您的手上还有伤呢。”她低声说道,试图掩饰内心的慌乱。
“都叫你坐好了,别动。”垣轻声说道,手中的梳子在金尚宫的发间游走,“真美,即便是短发,也别有一番风味。”
“多亏厂公,才让小的有幸让邸下为我梳发。这真是莫大的福气啊。”金尚宫感慨道。
“对不起,因为我,让你受此羞辱。”垣手上的动作有所停滞,沉默了片刻,“自母亲薨逝后,你待我就像母亲一样。我怎能忍受让你遭遇如此的羞辱呢?”
这时,福童从殿外匆匆进来,通报道:“邸下,厂公派他的手下过来,说要邀请您和礼部侍郎一起饮酒同酌。”
“厂公吗?”垣的眉头微微一皱,然后舒展开来,“好的,我知道了。”
"是否需要暗中部署翊卫司?”福童问道。
垣想了想,摇了摇头道:“不用了,不能再因那种伎俩,衍生出任何问题了。”
“厂公邀邸下到太平馆?”夏景听到消息后,立刻问道。
宫女欠身应诺,表示确认。
夏景的一颗原本就不安的心又悬了起来,暗道:这个厂公太监,他又想耍什么花招?
(太平馆)
“为何不见礼部侍郎大人?”垣开口问道。
“男人之间,借酒席之机,坦诚相对,化解间隙,可不能给周围的人带来麻烦啊。”厂公做了个请的手势,“请坐。”
见世子依言坐下,厂公继续说道:“作为和解,我想让您看个有趣的东西才会邀您前来,您意下如何?”说完,他轻轻拍了拍手,“出来吧。”
随着他的示意,一名手持大刀、肌肉虬结的壮汉缓步入内。
“据我所知,您的护卫被誉为朝鲜第一剑。”厂公指了指身旁的武士,嘴角因伤而略显扭曲地笑着,“如果让他们二人相互较量,您觉得谁会胜出呢?”
"我对此并无兴趣,”垣淡淡地回应道,“如果您只是为了这种事而邀我前来,那么恕我没有兴致奉陪,告辞。”说完,她起身领着金佳稳离席而去。
岂料厂公给武士使了一个眼色,武士便径直朝着世子离开的方向冲去。
一个起落之间,已将金佳稳打倒在地。不等金佳稳反应过来,武士便对他一顿猛攻,拳脚如雨点般落下。
厂公冷笑一声,说道:“这位可是明国第一剑士,但在主人受伤流血的时候却并未在身边守护,因此我必须给他一个机会,让他证明自己的价值,无愧于他的俸禄。”
“立刻住手,听到没有!”垣怒吼道。
“怎么了?您之前对我拳头相向时,打得那么起劲,现在却不愿见到自己的手下挨打吗?”厂公嘲讽道。
金佳稳挣扎着站起身,朝武士冲去。二人又大打出手,场面一片混乱。
武士拾起地上的大刀,狠狠地朝金佳稳砍去,刀光闪闪,寒气逼人。
垣怒火中烧,她挡在金佳稳身前,怒道:“我不是让你住手吗?!你以为在朝鲜的土地上,伤了我之后还能舍身而退吗?”说罢,俯身扶起受伤倒地的金佳稳,却将自己的背心舍然暴露于危险之中。
武士趁其不备,操起大刀,就向世子身后狠狠砍去。
眼见不妙,金佳稳一个闪身将世子护在身前,自己的后背却着着实实吃了一刀,鲜血顿时染红了衣衫。
正当武士准备砍出第二刀之际,不远处传来一声严厉的呵斥:“放肆!朝鲜宫廷岂是尔等撒野之地?”
夏景带着翊卫司及时赶到,将武士与厂公等人团团包围。
武士见状,一时间不敢轻举妄动。
夏景转而向厂公道:“明国素称礼仪之邦,厂公大人如此行径,难道不怕人笑话吗?"
厂公瞅了她一眼,脸上挂着不屑的笑意,嘲讽道:“明国使臣的事,竟也轮到你一介妇人来管?看来朝鲜上下,真是无人了。哈哈哈!”
夏景闻言,怒意涌上心头,但她依然保持着不亢不卑的气势,反驳道:“本宫是世子的正妻,世子的事,本宫为何不能管?”
厂公见夏景如此有胆识,且姿色出众,心中不禁窝火。他眼珠子在夏景身上转了几转,突然说道:“朝鲜的世子嫔胆识过人,姿色也确实不错。不如……嫔宫娘娘陪我到寝殿过夜,朝鲜宫廷得罪于我之事,便一笔勾销,怎么样?”
垣听到此言,怒气上冲,就要上前给厂公一拳,但被夏景及时拉住了。
夏景冷静地回应道:“厂公太监要是不觉得丢人,那也可以。只是传到明廷,怕不是要被明廷上下笑话?”说着,她饶有深意地看着厂公。
厂公听得脸上变色,又不便发作,他当即对一旁的武士使了个眼色。武士会意,挥舞着大刀就要往夏景身上砍去。
垣见势不对,不及细想,忙随意拾起地上的长剑。铮铮数声,剑光闪烁,她成功地挡住了武士来势汹汹的攻击。
“这到底怎么回事?”远处传来礼部侍郎的喝问。
听到是礼部侍郎的声音,厂公这才收敛起嚣张的气焰,示意武士停下攻击。
垣依然手握剑柄,不敢有丝毫放松,退到夏景身边。适才挡下了武士的几刀,已震得她虎口发疼、渗出血来。
“真没意思。”厂公转头朝武士抱怨道,“你怎么敢在世子面前拔刀?”随即他就要带着人离开。
“你竟敢做出这种事!”夏景愤怒地指责道。
“战斗出乎意料的激烈啊。”厂公轻笑着回应,“那就等下次有机会再一起同酌吧。”说罢,他带着人扬长而去。
人群逐渐散去,夏景这才向世子请安道:“邸下。”然而,她却发现垣的脸色有些不寻常的苍白,长剑杵在地上,而握着长剑的手在微微发抖。
夏景心中一紧,急忙上前查看。她这才发现,垣左边的袖子已然被鲜血湿透。她不禁焦急万分,想叫医员来,却被垣一把拉住。
“不,不能叫医员。”垣的声音有些虚弱,但语气坚定。
夏景甚是焦急,却也只能先听从垣的意愿。她让身边的侍卫将垣扶回嫔宫殿,一路上她的心跳如鼓,担忧着垣的伤势。
到了殿内,她扶着垣坐下,只觉其身形单薄,体重也颇轻。她未及多想,眼下最要紧的是为垣处理伤口。
待垣坐稳后,夏景连忙上前,想要为她宽衣查看伤势。
尽管垣的意识有些模糊,但见到夏景靠近,她身子不禁稍稍往后仰了仰,同时握住了夏景的双手,阻止了她进一步的动作。
夏景没有料到垣在受伤后仍然如此有力,心里更加担心她的伤势,只得收回了双手,轻声唤道:“邸下。”
垣微微喘息着,说道:“我自己来。”于是,她忍着伤痛,自行解开了外袍,露出了里面的中衣。原本白色的袍子,现在半边的袖子已被鲜血染红。垣将袖子一层一层挽起,露出了左边上臂的创口。
夏景见状,心中一紧,但见伤口并未深及见骨,稍稍松了一口气。她连忙吩咐人备来一些止血草药,然后悉心地为垣包扎伤口。
在包扎的过程中,垣低头看见夏景的双眸已经湿透,知道她是因为担心自己而哭泣。她于心不忍,于是温言安慰道:“这点小伤,不碍事的,别哭。”
夏景抬头看着垣,泪水更加止不住地流淌下来。她泣道:“都是因为我,邸下。您为了保护我而受伤……”声音开始哽咽,说不下去了。
垣轻轻地握住了夏景的手,柔声道:“就如同你说的,嫔宫是我的正妻,我不保护你,保护谁呢?”
夏景听着面色微红。刚刚上好药,正要系上包扎用的布带,于是,她故意稍稍加重了手中的力道,将布带拉紧了一些,只疼得垣一声闷哼。
垣在心里咋了咋舌,她目光深邃地锁定了眼前的夏景。夏景此刻正抬头仰望,稚嫩的脸庞上洋溢着一种令人心动的娇嗔,那双清澈如水的眼眸中似乎藏着千言万语,而睫毛上残留的晶莹泪珠,更添了一种莫名的可爱,让人忍不住想要呵护。
垣的心跳不禁加速,她意识到自己已被这份纯真无邪的魅力深深吸引,无法自拔。在那一刻,所有的理智与矜持似乎都化为了乌有,她只想靠近夏景,感受那份温暖与柔软。于是,她情不自禁地向前,拉近了与夏景之间的距离,两人的呼吸渐渐交织在一起。
夏景似乎感受到了垣的靠近,眼神中闪过一丝惊讶,但随即又化为了温柔与期待。她仿佛也在期待着这一刻的到来,期待着与垣之间的亲密接触。
垣没有给自己留下任何犹豫的余地,她轻轻地、缓缓地,将自己的唇印上了夏景那柔软而温暖的唇瓣。
这一刻,时间仿佛凝固了,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模糊而遥远。垣的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幸福与满足,她仿佛能够感受到夏景的心跳与自己同频共振,那份默契与和谐让她沉醉其中,不愿醒来。
然而,当她们的唇终于分开时,垣的眼中却闪过了一丝复杂的情绪。她知道自己已经越过了那条无形的界限,将这份感情推向了一个无法回头的境地。但她也明白,自己无法抗拒夏景的魅力,无法割舍这份已经深深扎根在心底的情感,就让我再自私一回吧,她想,为了这份感情,我愿意付出一切。
夜色如墨,星辰点缀其间,为这清冷的小道披上了一层神秘的纱慢。
垣轻握夏景的手,两人的步伐默契而缓慢。
她们行至一棵苍劲挺拔的松树之下,月光透过稀疏的枝叶,洒下斑驳陆离的光影。
垣停下脚步,轻轻地将夏景拉近。
她的手指轻轻摩挲过松树粗糙的树皮。“夏景,你看,”垣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这便是我曾向你提及的那棵树。”
她转身,目光如炬,正色对夏景说道:“走向我的路,并非坦途,而是布满了荆棘与坎坷。现在我要问你,是否愿意勇敢地披荆斩棘,与我一同踏上那条道路?”
夏景闻言,望着垣的那双眸子深情、坚定且温柔。她轻轻地将手覆盖在垣的手背上,道:“无论走向邸下的路如何布满荆棘,夏景都会陪邸下走下去。”语气柔和,每一个字都充满了深情与承诺。
...
“贡品增为两倍?这也是厂公的要求吗?”垣眉头紧锁,厂公的要求似乎越来越过分了。“儿臣去找他谈谈。”
“不必了。”惠宗轻轻摆手,语气坚定,“这件事寡人自会处理。你无须再插手,退下吧。”
垣闻言,语气坚决道:“恕儿臣难以从命。儿臣与厂公之间的问题,应当由儿臣自行解决。请您再相信儿臣一次,给儿臣一个机会,父王。”
从思政殿出来后,垣沉吟片刻,转头对身边的福童吩咐道:“得着手调查厂公。”
关于厂公的把柄,垣很快就掌握了关键线索,并立即派遣人手深入调查内帑库管理记录的去向。同时,她还成功逮捕了那个将女儿卖往明国的赌徒,在严厉逼问之下,赌徒终于坦白了一切。
在太平馆内,世子设宴盛情邀请了厂公。
“男人之间,酒席之上,本应坦诚以对,化解间隙。之前是我太过疏忽,未能识人明通。”垣笑着说道,随即举起酒壶,要为厂公斟酒。
厂公亦举杯相迎。
“作为和解的诚意,我想让你瞧瞧一个有趣的东西。”垣神秘地说道,“你的胆子可真不小,竟然敢对皇帝的财物有所企图。”
厂公闻言,脸色微微一变。
垣随即掏出了内帑库的管理记录,展示给厂公看:“这就是你管理皇帝内帑金的记录。”
“这个怎么会在你手上?”厂公惊讶道。
“你要求的贡品我们无法满足,一旦皇帝得知此事,对你来说也会非常棘手。”垣淡淡地说道。
"你找我过来,就是为了这件事吗?”厂公试探地问道。
“怎么?看来你还有其他秘密怕被人发现啊。”垣笑着回应,“放心,这个我会妥善保管,你在异乡好不容易累积起来的名声,可不能就这样虚无地毁于一旦啊。”
厂公回到住所,得知赌徒已将他的事情全盘托出,他愤怒地将桌面上的物品一扫而空,厉声道:“你把一切都如实告诉世子了?”
赌徒跪在地上,扒住厂公的腿,哭诉道:“眼看小命都要不保了,我还有什么办法?现在该怎么做才好啊?你跟静儿的关系曝光的话,我们全都会完蛋的吧?求求你,救救我那可怜的女儿吧,好不好?”
厂公两手一提,将赌徒拎了起来,冷笑道:“你之前还拿她的性命来要挟我,现在倒是开始担心她了,是吧?”说完,他两手一放,将赌徒重重地摔回在地上。
厂公心里越发疑惑,决定亲自去见世子,探个究竟。
(东宫殿)
“我明明要他安静地离开,结果他却偏偏去找你。”垣说道。
“你到底在打什么算盘?”厂公质问道,“为何你明明抓住了我的更大把柄,却还佯装不知、加以隐瞒?”
“我从未隐瞒。即便不提你那段凄美的爱情故事,我手中也早已掌握了你盗用内帑金的账簿,我只是对那种情爱纠葛毫无兴趣罢了。”垣淡淡地说道,“说来我还有些讶异,他不但将自己的女儿卖去当嫔妃,甚至还以你们的关系作为要挟,用她的命向你索取封口费。而你,却任由他狮子大开口,这难道是因为你如此深爱着她吗?爱着那个皇帝的嫔妃?”
"不准你用那张臭嘴提起她!”厂公怒斥道,“你要是敢动她分毫,我绝对不会放过你!我会动用我拥有的一切,来向你和朝鲜复仇!”
“复仇?”垣冷笑一声,“我听说你父母当年卖掉你,换来的不过是一石大米而已。你赤着脚不断走着,走到磨破了皮,最后越过国境。想必又碍于异乡人的身份,而饱受欺凌。你可能夜夜都在埋怨着卖掉你的父母,与放任无辜百姓被带至他国的朝鲜,借此活下去。怪不得你会想复仇。"
垣继续说道:“现在你看到那些对你唯唯诺诺的人,想必感到十分厌恶吧,但是,正因为如此,你更不该那么做。你并不是想跟他们同流合污,才千辛万苦爬到今天的地位。”
“少在这里自命清高了,你对我而言,跟他们没什么两样,全是一丘之貉。”厂公冷冷地回应道。
垣思考了片刻,缓缓说道:“对,没错,我也跟他们没什么两样,甚至,作为朝鲜的世子,这样的我,更让你恨之入骨吧?”
“住口!我不想听到那些虚伪的同情。”厂公猛地起身,打算离开。
“这并不是同情。”垣连忙解释,“我只是,想以朝鲜世子的身份,向你道歉罢了。那时,你饥寒交迫地离开这个国家,我想请求你的原谅。”
厂公停下脚步,回头望向垣,眼中闪烁着复杂的情绪。
“你跟她的秘密,我也会深埋心底。”垣继续说道,“你们为了守护这份感情,经历了多少伤痛,我虽然无法完全理解,但也能稍微体会一些。”
厂公听得眼眶湿润,紧握的拳头也终于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