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不要忘记。

    是谁的声音？

    不要忘记。

    谁在说话？

    不要忘记！不要忘记！不要忘记！

    找到L！找到L！

    找到他！

    杀了他！杀了他！！！

    Beyond从睡梦中醒来，时间已经快到晚上8点了。他的脑子昏昏沉沉的，像是装了一千只蜜蜂。他似乎做了一个梦，但是却想不起来具体是什么内容，只觉得胸口像压了一块石头般，让他喘不过气来。依稀记得有一个非常熟悉的声音在跟他说话，但是听不清对方在说什么。

    外面的天已经完全黑了，窗外树丛间传来夏蝉鸣叫的声音，远处的校场上依稀能听见训练的口令声。从昨天中午到现在，他一点东西都没吃，肚子咕咕地发出抗议。他打开厨房的冰箱，勉强找到半瓶草莓果酱，但对他来说，这点东西完全不够补充他183身高的能量消耗。

    基地食堂的晚饭时间是18点到20点。Beyond在心里迅速计算了从宿舍到食堂的距离，3公里左右，现在过去或许还能赶上。

    L眼睛扫过墙面上的显示屏，上面播放着的是从CIA传过来的监控录像。这是被劫货船上的监控摄像头最后传回的影像。事件发生的时间是当地晚上8点。因为是晚上，画面大部分都黑乎乎的，偶尔有一些轻微的脚步声和说话声。随着一些雪花碎片涌入，画面被切断了。船上一共有10个摄像头，基本在同一时间被切断信号，可以判断敌人应该从监控室截断信号，而不是从外部破坏。监控设备向总部传输数据并不是实时的，延迟时间大概3分钟左右。也就是说从关闭监控，到完全切断传输系统，中间有一段时间差。

    L的作战室可以说是整个基地里面最先进的地方。在室内的最前方的墙面上贴着16块超高清LED显示屏，成4*4排布，左边整个墙面是一副卫星地图，显示的是整个地球的全貌，由军用级GPS卫星定位系统传回的数据制作而成，并保证时时更新。它通过一个数控板进行操作，可以放大也可以缩小，最高精确度能到达5米，能看清每一条街道。右边是一个大架子，上面放满了各种资料，有纸质的，也有各种光盘硬盘，虽然看似杂乱无章，但L绝对记得他想要的东西在哪里。作战室的正中央是一个3D投影沙盘，数据来源也是卫星定位系统，它的作用是模拟作战。它与左边的地图相连接，可以在地球上的任何地方进行实战模拟，甚至能做到一比一实景还原。L的手边放着两台超薄笔记本电脑，是由IBM公司根据他的习惯专门设计的电脑，采用了当下最先进的科技，其64核的处理器能够每秒处理7890M的数据。

    船上的GPS定位系统已经被关闭了，无法知道它现在的位置在哪儿。

    事故发生不到一小时，救援队就立即出动了，抵达目的地之后立刻展开行动。在直升机绕着黑黢黢的海域飞行了6个小时后，终于发现了一艘孤零零的货船。船上冒着大量的浓烟，搜救队员担心敌人设了陷阱，不敢轻举妄动。在排除所有可能的隐患之后，才最终登船。船上所有人员毫无意外都被杀了，包括8名警卫和5名船组人员。左边墙上的显示屏上呈现了被杀人员的惨状，船组人员基本上都是用利器致死，警卫人员除了两人是被枪杀，其余也是被利器杀死。看来是偷偷潜入，然后暗中再下手的。

    这次的任务是追回被劫的货物，一批武器。

    事件发生的地点是马六甲海峡。在货船驶过这篇海域的时候，突然遭到了袭击。对方采用了一些反追踪的手段，侦查信号被完全屏蔽，附着在武器装运箱上的追踪装置也被清除。看样子劫匪的海上打劫手法非常熟练。

    这批武器计划送往叙利亚。叙利亚现在正在发生激烈的内战，极端武装分子SI一心想要夺取政权，他们断然不可能看着大量武器被送到敌对方手里坐以待毙，这次行动由他们发起的可能性很大，但也可能是附近的海盗所为。

    此时距离事故发生已经过去12个小时。

    L是在事发后两个小时接到的这个任务。没错，就在见Beyond之前。这个任务的紧急程度并不高，被劫的武器就危险系数来说也只是普通级，不过数量倒是挺可观的。这批军火估计能装备一支小型军队。

    在见完Beyond之后，他就迅速查看了手上的资料，并通知CIA密切监视叙利亚地区的情况。同时他也联系了FBI部门，将劫匪可能登陆的地方告知他们，让他们协助调查这些地方当天船只的往来情况。

    FBI创立的时间比CIA早，情报搜集人员比CIA的人数更多，有很多情报都是由FBI提供给CIA，两个部门一直保持着紧密的合作关系。

    他现在手头上的都只是一些初级的资料，要想更确切知道敌人的动向，还需要等技术部将舰船上的黑箱数据提取出来，以及修复船上还没完全遭到破坏的监控装置，提取有用的录像。

    他看了一下午东南亚□□军阀势力的相关资料，觉得肚子有些饿了。

    外面天色已经全黑。

    他将手伸向右边的食物架，发现最后一份蛋糕已经吃完了。他有点失望。今天渡回研究所，暂时没人给他准备甜点了。

    他从案台上拉开椅子，打算外出觅食。

    Beyond到达食堂的时候，面对的是一扇紧闭的大门。

    该死！食堂关门一直都这么准时的吗？他烦躁地抓了把头发。上个任务地点在海岛，为了隐藏踪迹他不得不忍受好几天的军用干粮，压缩饼干的味道现在回味起来都让他反胃得想吐。好不容易回来，以为能吃上一顿热乎的，又被睡神耽误了时间。睡觉和肚子，他总是面对两难的境地。只能怪这个临时据点条件太差，只在特定时间供餐，要是在总部一天24小时想啥时候吃就啥时候吃，想吃啥就吃啥，哪需要顾这顾那。

    他瞥了一眼旁边的楼，xx超市的招牌灯在夜色下闪闪发光。至少这里的超市到10点才关门。去买些果酱吧。

    无视了琳琅满目的各种商品，Beyond一进门就直奔副食区，将各种口味的果酱塞满他的购物车，然后迅速走到收银台结账，整个过程没花他10分钟。超市现在没多少人，收银台的阿姨百无聊赖地刷着手机，等Beyond走到她面前投下一片阴影，才让她从正在观看的视频上挪开视线。

    从超市出口出来，会经过一段过道才能到外面，这段路上通常会有一些小店。Beyond平常不会对这些小店施舍什么眼神，今天也正打算如此，但是一个熟悉的墨色身影吸引了他的注意。也不算太熟悉就是了。他停下脚步，走进了这家小型餐吧。

    餐吧完全按照年轻人喜好的风格设计，吧台处打着蓝色的灯，后面柜子上摆满了有各色的酒精饮料。外面的空间开着不是特别明亮的橙色小吊灯，摆着几张小桌子，靠墙的地方设计成几个卡座。淡蓝色的星星墙纸上贴满了各种摇滚明星的照片，也有一些帅气的枪械的照片。店里放着复古的流行音乐，声音不大不小，Beyond感觉是猫王《Viva Las Vegas》，不过他不太确定。也许是因为时间尚早，店里除了一个守在吧台的店员，就只有一位坐在角落的客人。他的坐姿跟上午见他的时候一样，双膝收起放在胸前。Beyond注意到他没穿袜子，雪色的脚踝在棕色的坐垫上白的有些过分。

    他走近L所在的地方。桌面上已经摆了5个空盘，他的左手端着第六个盘子，右手拿着勺子正在将一块草莓慕斯往嘴里送。

    “Hello。”Beyond简短地打了个招呼，将他买的一大包果酱放在旁边的餐桌上，在L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来，自熟地像是街头偶遇了一位朋友。即使他们上午才第一次见面。

    “Hullo。”L不冷不热地回应道，重复着将甜点往嘴里送的动作，对Beyond贸然坐在他对面没有给出任何特殊反应。

    “我猜你也没赶上食堂的饭点，所以才来这里吃饭？”Beyond一边说着，一边从他的购物袋里面拿出两罐果酱，直接用手拧开瓶盖往嘴里灌。反正带回宿舍也是吃掉，还不如直接在这里吃。吃完就扔，也省得拿了。

    “我从来不去食堂。在这里吃是因为我准备的甜点都吃光了。”L嘴里塞满了蛋糕和奶油的混合物，声音有些模糊，但是Beyond还是听清了他的话。

    “你也喜欢吃甜食啊，跟我一样。”Beyond笑了一下。

    “我只吃甜食，它让我的大脑保持高效的运作。”

    “听起来你就像一台机器，甜食就是你的汽油。”

    “差不多就是这样，没有甜食我就没法做任何事情。”在吃完了手里的草莓慕斯之后，L才从自己的盘子里抬起头来。他看着Beyond。今天上午发生的不甚愉快的回忆仿佛被他抛诸脑后。他俩像朋友一样坐在餐吧里，随意聊着天。老实说，这种感觉并不坏。他最不想的就是他的队员带着对他的怨恨上战场。这会造成严重的后果。无论是对哪一方而言。

    他已经有过这方面的经验了。非常深刻的经验。

    如果Beyond能够放下心中的怨气，他又何必紧抓着不放呢？

    不过，让他多等15分钟的账还是得找机会要回来。

    L将手指放在嘴唇下，脑子里齿轮高速运转着。

    在L不知道在想什么的时间里，Beyond已经干完了一瓶草莓果酱。他用舌头胡乱地舔了一下沾在嘴巴边上的果酱残留，准备打开第二罐蓝莓口味的。

    “你看起来好像饿了好几天。”

    “确实饿了好几天，上个任务在海岛上，我被迫啃了三天压缩饼干。”Beyond摆出一副吃了一盘苍蝇的厌恶表情，“我这个人没有果酱就没有动力，当然也会吃主食，但是果酱就像我的维生素一样，你懂的吧？”他像L扬了扬眉。

    不管L是不是真的懂Beyond未说的部分，他都认真地点了点头。

    Beyond像是被这种认同感鼓励到了，瞬间打开了话匣子，“上个情报员脑子简直被驴给踢了，先是说任务目标在17号就会出现，但是随后又说时间延后了一天，然后又说要等到20号。Fuck，我真想扒开他的脑子看看里面到底装了多少狗屎！”

    情报分析师掌握的情报都是有延迟的，这种情况并不少见，实际情况随时都在改变，要做到100%精准传输也不太容易，除了对情报设备的高精度要求之外，也对情报人员能100%将现场的情报准确地描述出来。M国现在无疑拥有世界领先的加密技术，但是偶尔也会遇到情报被拦截篡改的情况。该说手里情报完全跟实际一致的情况才是少见的。所以每个SLA的队员都要求上情报课，并且这门课的成绩必须要达到90分（百分制）。纵使有专门的情报分析人员，但是分析战场的情况并做出相应的判断，是每个SLA成员的必修课，这关系到行动的成败，也关系到成员自己或者整个行动小组的安危。

    不过眼下L不准备反驳Beyond的话，他明白对方只是单纯地在发泄情绪而已，没必要在这种事情上引起争论。

    L一边听着Beyond的抱怨，一边拿起一个纸包，里面装了三个奶油泡芙。奶油泡芙看起来比一般的要大上一倍，里面的奶油也并不是白色的，而是绿的红的跟紫的，不知道是不是添加了色素的原因。

    “所以比起协同作战，我跟喜欢单独行动，这让我的效率更高。”Beyond喝了一口果酱，然后说道。

    L点了点头，表示对这种说法的认可。他也喜欢单独行动，不用向别人做出过多的解释，也没人给他找麻烦。

    仿佛找到一个志同道合的战友，Beyond的情绪愈发高涨起来。尽管大多数时间都是Beyond自己在说，但是L是一个不错的听者，虽然他很少给出回应，但却不会让人感到敷衍。

    Beyond很快就把手里的蓝莓果酱吃完了，将手伸进袋子了掏出一瓶橙色的果酱，看起来好像是金桔和柚子的混合产品。

    Elvis欢乐的男中音流淌在不大的店里，两人都没有再说话，静静地享受着自己手上的食物，却并不觉得尴尬。他们像是认识了很久的朋友，习惯于对方的沉默，又像是完全不相熟的陌生人，你做什么都与我无关。

    等到两人吃得都差不多了，Beyond收拾了自己吃完的四个罐头瓶，准备待会儿出店门的时候扔到垃圾桶里去。

    “所以，我们算是和解了吗？”Beyond故作轻松的说。

    “嗯？”L抬起头看他，那双又大又圆的煤黑色双眸里充满了疑问，似乎还带着一些茫然。

    “你看，我们明天就要出任务。我不太希望我们之间有什么不愉快从而影响到行动的结果，你也是这么想的对吗？”

    “哦。”L显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在Beyond满怀期待的目光下又没了下文。

    Beyond被他这样的反应弄得有些不知所措，他的表面不显，但是手指不经意间加快的小动作却出卖了他内心的真实情况。L在心里偷偷地笑了一下，甚至有一些小小的得意。

    “好吧，我为我今天上午的无礼行为向你道歉。”Beyond睁着他的浅褐色眼睛，满脸严肃地看着L。

    L发誓他动用了A+的精神力量才勉强将他的嘴角弧度保持在平常的样子。得见好就收，小狗逗急眼了，可能会咬人。他暗自地提醒自己。

    “嗯……我接受你的道歉，不过”L看着对方的脸色从如释重负般松了一口气到听见“不过”两个字又转为忐忑不安的全过程，再也压不住嘴角的笑意，“你让我等了15分钟，下次记得提前15分钟到。”

    “好呀，不过我会提前30分钟到，一个15分钟作为补偿，另一个作为我友好的诚意。”

    Beyond裂开嘴笑了。

    L甚至觉得这个笑容在橙黄色的灯光下有些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