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手新雨后,天气晚来秋。
已经是秋天的晚风,沈星月坐在姐姐的自行车后座,脑子先是闪过上次坐在顾北辰后座的感觉,随即开始担忧回家后要怎么跟妈妈交代今天的事情。
星华问她:“你为什么会在我们学校附近?”
星月支支吾吾:“我遛弯,遛到这了。”
……
星华明显不信。
二人回到家时妈妈和弟弟已经睡着,她们悄悄洗漱完也去睡觉,睡前星华跟她讲:“上次你写的卷子,何深给你改了,他仿佛又被气到了,说你的数学除了最后一题没写出来其他全对了。”
“不过,他笑话你的物理差的离谱。”星华又补充道。
星月八卦:“这个何深,是你朋友吗?”
“别想套我的话,就是一普通朋友,从初中,不对,小学就认识了。”
“你小学不是在乡下上的吗?”
“就是转来云城之后认识的呀,好了睡觉吧。”
星月躺在床上睡不着,渐渐听着身旁传来均匀的呼吸声,她的脑子依旧混沌。
为什么妈妈没有等着问她怎么回事啊?她从放学就没回过家妈妈不担心吗?
自己是从体育课就跑出来了吗?那后面的两节课就完全翘掉了吗?
老师那边知道吗?明天去了怎么交代啊?
为什么一波既平一波又起啊。
最后也不知道怎么睡去的,醒来时看见妈妈站在卧室门口敲门叫她起床。
“妈妈,我昨天……”怎么回事啊?
“你昨天?”妈妈看了她一眼,“非要去学校接星华,说是要下雨了,你看看下雨了吗?”
接星华?星月站在原地想了好久一会儿,发觉自己真的毫无印象。
“我爸啥时候回来呀?”星月岔开话题道。
下周五就要月考,周五周六考试,周日再上一天,就能放十一国庆节假了。
她期待着月考的到来,也期待出成绩,更期待进入高中新生活。
妈妈看了眼墙上的挂历,“这还不到一个月呢,要回来得月底了,30号不回来那就十月一了。”
星月于是满怀希望地去上学。
走到班门口突然心虚,进门时都小心翼翼。
赵昭和她打招呼,她回应,接着坐下来掏书包,不敢看向身边的朱梨。
“物理作业借我看看。”朱梨抢过她手中的习题册。
“字帖有多余的吗借我一张。”顾北辰夺走他的字帖本。
“英语选择借我看两眼。”方致远拿走她的英语周报。
“你们……”都好奇怪啊。
是在演无事发生吗?
“阿梨,”星月摇摇她的胳膊,“昨天的事,你们……”
“不就是舒玉骂你然后我骂了回去吗。”朱梨边说边写,手中奋笔疾书。
“你骂她?”
赵昭接道:“不就是她想霸凌你然后被王一黎制止了吗。”
“还有王一黎?!”
方致远也接:“不只,还有周希雨,和舒玉闹翻了。”
“什么?!”
顾北辰适时插话:“还有我。”
“?!”
星月趴在课桌上,把头埋在臂弯里,又开始隐隐作痛——不知道哪里痛。
“我知道了,这一切都是梦。”
只有在梦里大家才会对我这么好,只有在梦里顾北辰周希雨才会坚定不移地站在我这边,只有在梦里才是没有霸凌的世界。
朱梨腾出手拍了拍她的脊背,“不要太感动,我们一直很爱你。”
“好了可以了,我确定是梦了。”星月坐起来后又继续趴着,“我愿长睡不醒。”
他们围在沈星月周边,跟她讲昨天不过是一节稀松平常的体育课,一场平平无奇的霸凌未遂。
星月抬起头看向窗户边的王一黎,角落里的周希雨,讲台下面的徐子晨——你们以前也保护过我吗?怎么我全都不记得呢。
“孩子们孩子们,开始背单词了。”新面孔的老师适时进入,提醒大家早读要开始了。
同学们窃窃私语:为什么换英语老师啦?
姚老师讲:“你们英语老师下楼梯时摔倒了,脚腕扭伤得个把月下不了地,英语课由我来代。”
听到这话,沈星月猛地抬头——印象中英语老师确实摔到过腿,不过是在十一假期之后了。
因为当时假期期间她和妈妈一起逛超市,还碰见过老师,开学时老师还表扬过她作文写得好,过了几天才受伤没来上课。
星月突然灵光一现,脑子里开始翻阅这半个多月的事迹,好像她从前所经历的,被浓缩成一个压缩包,一股脑全塞给了现在。
像是看一场电视剧,剧情都在她眼前快进,跟走马灯似的。
只不过现在,她是剧中人罢了。
不管是自己受欺负,还是她能知道的一些大事。
那完了,这是不是也意味着姥姥去世的时间会提前呢……
星月的思绪越来越偏,忽而听见顾北辰幽幽道:“为什么老师打石膏就能休息,而我缠绷带还要继续来上学?”
“你还没好吗?”星月问他。
“伤筋动骨一百天呢。”
星月听闻,翻出文具袋里的一支绿色荧光笔,伸到顾北辰的绷带胳膊面前,在上面写道:不用一百天,快快好起来。
顾北辰先是愣了一下,随后笑了。
星月先是不明白他笑什么,后来明白了——下课后顾北辰拿着荧光笔在班里穿梭,见人就让人在绷带上签字。
再坐回来时白色胳膊已经五颜六色了,星月瞄了一眼,发现自己写字的那一片区域,被圈了起来,周围一片空白。
姚老师听写单词时也要选同学到黑板上默,提到顾北辰,他举着胳膊说不方便,老师说他躲懒,又讲:“那你选个同学替你。”
星月和朱梨对视一眼:她们英语老师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吗?
“沈星月。”顾北辰说道。
星月又和朱梨对视一眼:我就知道。
她刚要起身走上讲台,又听姚老师说:“沈星月,你也挑一个同学,和你一起。”
星月看向朱梨,朱梨立刻低下了头。
星月看向方致远赵昭周希雨徐子晨——全都没对上信号。
“那,王一黎。”王一黎回给她一个笑脸。
应该是笑脸吧。
星月刚从赵昭那边挤出来,又听见顾北辰说道:“老师我又可以了。”
于是他们三人站在黑板前,按照上来的顺序,本该王一黎站左边,星月站中间,顾北辰站右边,结果顾北辰最后上来却挤到他俩中间,星月看了他一眼往右边挪了挪。
真是莫名其妙。
听写单词结束,王一黎默写全对,字又好看;沈星月默写全对,字又工整;顾北辰默写……字……
要一头没一头。
星月叹息:好好的一个孩子,怎么就堕落成了这样。
周四有音乐课,他们想边听歌边写作业,段老师说这样不行,“你们总是有期末考试的呀,咱们玩几节学一节怎么样,择日不如撞日,那就今天吧。”
段老师说请同学们上台演唱,她听听大家的水平,再者学校要举办歌唱比赛了,她得选个合唱团出来。
班长江恒问道:“自愿的吗?”——他唱歌不好听。
“每个人都得上台唱喔,可以和朋友组队,唱一小段就成。”
星月和朱梨一拍即合,正在商量唱什么歌,徐子晨传来一张纸条:小月,咱们一起合唱《星月神话》吧?
诶?
星月犹豫,顾北辰戳戳她:“他们都不会唱光良的歌,咱俩唱吧?”
啊?
王一黎也投过来目光:有人和你组队吗?没有的话咱俩一起。
嗯?
王一黎是比划的,但星月就是看懂了。
星月看向朱梨,询问道:“或许,咱们四个……五个可以搞合唱吗?”
朱梨回了她沉默。
星月曾在元旦晚会和徐子晨合唱过《星月神话》,但目前这个趋势她应该待不到元旦那时了。
她从没有过和顾北辰一起唱歌的机会。
王一黎是真朋友,无关风月,只为真心。
所以……
所以自己现在经历的事情是一个压缩包的感觉越来越明显了。
“我选晨晨,对不起阿梨。”星月哀求道。
“没关系,我自己可以的。”朱梨陪她演。
同学们陆陆续续举手上台演唱,星月和徐子晨唱完下台,顾北辰举手上去。
“老师,我需要一个人跟我合唱。”
“你找啊。”段老师回他。
“沈星月。”
“老师我唱过了。”星月看向段老师。
“配合一下。”段老师给她使眼色。
同学们发出奇怪的起哄声。
星月硬着头皮上台,顾北辰小声跟她讲:“《一个人走》行不行?”
“天与地/没有你踪迹/想你的感觉/却近在咫尺……”星月张口就来。
顾北辰接:“这地方/风景太美丽/不可以分享/有什么意义……”
他们唱完,同学们鼓起掌。等星月回到座位坐定,她才发觉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事情——她没注意到舒玉和董珍的目光。
随即又笑自己愚蠢,还真的把她们变成自己的心魔吗?你看,如果不在意,那就不存在。
朱梨拉着她:“你还能再陪我唱一首吗?”
……
顾北辰给她传小纸条:你最喜欢哪句歌词啊?
星月:“你没有停留,何谓长相厮守。”
顾北辰回:我最喜欢最后一句。
星月在脑海中把整首歌过了一遍,忽然就笑了,然后她把那张字条折叠好,伸进抽屉摸到日记本夹在了里面。
“希望同行下去的人,最后还是你。”
13岁的顾北辰以一种很隐晦的方式,满足了19岁沈星月的心。
感谢此时此刻善良的你,成全了我的好风景。
星月和他对视,他们一起笑起来。
好希望这份情谊,也是无关风月,只为真心。
顾北辰,其实我已经不喜欢你了。
过压缩包生活的沈星月已经习惯了这种快进的生活,周末她还是回去姥姥家住两天,然后再回来时就是月考。
对于时不时缺失的记忆她也习以为常。
这一周倒是平静,舒玉和董珍不欺负她了,她印象中那些在卫生间的对峙没有发生,她的习题册书包凳子等等等等也都安然无恙。
月考考完的晚上,爸爸回来了——给他们姐弟仨人带了礼物,甚至神秘兮兮地拿出一个盒子,让他们猜是什么礼物。
一双黑色高跟鞋。
送给妈妈的。
妈妈笑他:“喝了多少酒买的,我现在还能穿高跟鞋吗?”接着被星华推着试上了鞋子。
嘴上抱怨爸爸乱花钱,其实心里很开心。
饭桌上,妈妈说明天想带孩子们回老家一趟,姑姑打电话来说奶奶生病了。
爸爸说自己要出去谈业务,先不回去了。
星华说约好和朋友一起去附近的山上玩两天,刚好假期就三天。
星月说我也想和星华一起出去玩。
妈妈答应下来,嘱咐她照顾好妹妹。
妈妈以前总说,星月这孩子没有一点小孩子的活泼劲儿,不像别的同龄人看起来朝气蓬勃。饶是她当年十一二岁,也沉稳的像个大人——她总自恃老成。如今年龄倒长,19岁的灵魂住在13岁的躯体中,她却想要扮演一个13岁的孩子。
所谓,大智若愚。
沈星宇也吵着去,妈妈说他小孩儿别瞎打诨。
事情这么安排下来,星月立刻回屋抓紧时间写两套卷子。
星华笑她:“快收拾东西吧别写了,你这个劲头,我一个高三生都自愧不如。”
星月打听:“出去玩,就我们两个吗?”
“有你颖颖姐,你认识的,还有我的两个朋友,何深,我跟你提过,还有一个陆寒。”
“鹿晗?!”
“同音而已啊,他是寒冷的寒。”
“那他要是有个弟弟妹妹啥的,就能叫陆暖了。”
“你咋知道他有个妹妹,就叫陆暖。”
“……”
星华拿着老旧的不能上网的手机发短信,忽的一惊:“还得再多一个人,何深说他带着他表弟。”
“小孩子就爱凑热闹。”
“你也是小孩儿,不过他表弟和你一样,上初中了。”
第二天一早,妈妈带着弟弟回乡下老家,爸爸不见人影,星月和星华收拾好就出发去约定的地点。
星华骑自行车带她,到了地方发现人已经在等了——李颖,两个男生,旁边有个小孩儿。
星月觉得自己眼拙,那个小孩儿怎么那么像顾北辰啊?
两波人越走越近,星月从后座蹦下来,慢慢朝他们走去,刚喊了一声“颖颖姐”,就瞄见旁边的那个小小少年,还真的是顾北辰。
她抬头看了看天,觉得造化弄人。
怎么在这个时候也能遇上啊。
命运无常嘛。
命运之所以无常,是在于这所有意外和形态,都难预料,难抗拒。
“沈星月。”顾北辰喊她。
“你们认识啊?”说话人是何深。
“真有缘分。”这人应该是陆寒。
对啊,这奇妙的缘分。她只知道避开能预料到的麻烦,却不曾想过,命运即是命运,就算再重来一次,命运的爪牙还是会把她推向那个节点,该纠缠的人少不了牵绊。
李颖走到星华身边,问她:“你们就骑了一辆车吗?待会儿去山里可有好长一段上坡路呢,你带得动吗?”
星月这才发现他们人手一辆自行车,哥哥姐姐们有也就算了,凭什么顾北辰也有啊。
何深推着车走到她们跟前,说道:“星华,要不我带着妹妹吧。”
顾北辰接道:“你怎么不说带我啊?”
“你不是有车吗?自己骑。”
“那为什么不是我带沈星月啊?我们还是同学呢。”
“你那车有后座吗?”
“……”
星月瞥了一眼他的山地车,笑了起来,目光扫向何深的瞬间,心里猛然抽了一下。看着他被朝阳的光映射的眉眼,头发梢投下的阴影,她的思绪开始游走,脑子里充斥的是那个关于两只偷欢的孔雀的梦。
梦里的模糊人影和眼前的人一点一点重合。
她的眼泪毫无预兆地流了下来。
“我见过你。”星月说道。
(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