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国

    又是一年冬。

    不知不觉,这已经是我来到繁多里的第四个年头了。

    “你真的要回去吗?现在国内的情况可不容乐观,我听说幽城城防已破,基本沦陷了。你现在回去,和送死没什么区别。”盛颍忧心忡忡道,“你可以再过些时候……”

    “等不及了,现在的情形,需要我出面。”我握住她的手,“我此次来是想同你和伯母道别,我明日便要走了。”

    盛颍瞪大双眼:“这么快!你也不同我说……你等着,我马上回来。”

    说完她就跑上了楼,大约是要找送我的礼物。

    客厅里一下子静了下来。

    我扭头去看阿颍母亲,正对上她温柔的眉眼。

    “这些年来,多谢伯母的照顾,如若不是您,我怕是也不会在事到临头时有面对的勇气。”我站起来,向她深深鞠躬。

    其实我也知道,其实我是沾了母亲和奶奶的光。

    这位许春至女士,曾与我的母亲有过不浅的交情。虽说她二人在各自出嫁后便断了联系,但情谊尚在。我初来繁多里时,许伯母便邀请我来她们家做客,热情招待。后来我成为许宅常客,许伯母不仅每次都笑脸相迎,还像母亲一样教导我,让我在这些年间体会到了从来没有经历过的温暖和慈爱。

    许伯母忙扶起我:“你这孩子打小就聪明,许多事情不用我教,你也都明白。这次你回国,多少人都虎视眈眈,你定要小心些。”

    我握住她的手,点头:“您放心,我会尽我所能做到最好。”

    我们又说了会儿话,盛颍才从楼上“蹬蹬蹬”地跑下来,递给我一个精致的盒子:“给,送你的,原本我以为你会晚些时候再走,所以没做完,你带回去自己把剩下的织完吧。”

    我心下一动,打开盒子,果然看到一条红色的围巾静静躺在里面。

    “你这孩子,哪有送人家半成品的,还让人家回去自己织。”许伯母好笑地看着女儿,语气里却没有责怪。

    盛颍摸摸鼻子:“谁让她走得这么突然……”

    我轻轻抚摸着那条织了一半的围巾,柔软的触感让我忍不住弯起嘴角:“好,我空闲时候织。”

    同许伯母和盛颖道别后的第二日,我便要启程回国了。

    我没有让人声张,所以这次没有人来送,我只带了来时的两个保镖以及一些行李。

    至于38号那边,我提早写了信让人送去,将我要回国的事情告知了曾先生并表示即使我回国,也会继续对益民会进行资助。

    他也及时回了信,大致内容便是感谢我这些年的帮助,并祝我回国后一切顺利。

    这些年我眼见着益民会的海外势力日渐状大,很多人受到了曾先生他们的鼓舞,自愿加入益民会,而后回国投身于革命,救国救民。

    曾先生邀请过我加入,可碍于自己的身份,我无法答应他的邀请,只能婉拒。但我借用百瑞的力量,以及这些年来我自己发展的势力,在背后默默支持着他,为益民会解决了一些阻碍。

    为众人抱薪者,不可使其溺毙于风雪①。

    这是从我小时起,奶奶就教会我的道理。

    如今我也学着奶奶的样子,践行着这句话。

    海面风平浪静,跟我当年离开幽城时一样,可没人知道,看似平静的水面之下,藏着多少涌动的暗流。

    我将脖子上的项链打开,那张全家福还在,甚至崭新依旧,将我的过往完好地保存住。

    照片上的奶奶气色不错,拍全家福的前几天她还忙得脚不沾地,可是那天她穿上了许久不穿的旗袍,请了人为她上妆,一整天都微微笑着。

    许是妆面略浓,遮盖住了她面上疲惫的神色。

    那时奶奶就在硬撑了吧。

    我不由得想起几日前,我的人忽然来报,说奶奶身子不大好,幽城内部局势突变,我需尽快做打算。

    其实在我出国之前便深知,奶奶的身体情况撑不了太久,可她每次表现出来的样子却又让我心存侥幸。

    在我的记忆中,奶奶总是那么无所不能。我想要什么,她一定会满足我;她承诺给大家的话,她也都做到了,从未食言。

    所以我总是在掩耳盗铃,甚至在得知消息的时候,我还在怀疑是不是在夸大其词。

    奶奶怎么可能病重到卧床不起呢?

    我离开时,她明明还身体硬朗,她还笑着跟我说到了繁多里也要好好生活。

    不过短短四年,怎么就……

    但我顾不上悲伤,因为后来的消息接踵而至,打了我个措手不及。

    幽城城门被攻破,敌军占领全城,威胁大司令做了傀儡,替他们继续治理幽城。

    奶奶不愿为敌军提供物资等方面的帮助,每日从中斡旋,筋疲力尽,终于病倒。

    而谁都没料到,十年前被捡回百瑞的仆从夏以昼会在这时趁火打劫,将病重的大当家控制起来,自己逐渐掌控了实权,还逼迫大当家将自己认作养孙,以百瑞大少爷的身份,顺理成章地接手了百瑞的业务。

    坐上新任百瑞大当家的位置之后,夏以昼又向新政府投诚,表示愿意为当局效力。

    见他爽快,当局直接任命他为军政处长。一夜之间,夏以昼从百瑞家不起眼的仆从变得高不可攀。

    刚得知这些消息时,我眼前一黑,差点栽倒过去。

    曾先生说,百瑞的选择令百姓不满,现在已经成为人人喊打的对象了,而我此时回国,不仅要背负叛贼的骂名,还要面对众叛亲离、孤立无援的场面。

    我又何尝不知。

    可如果我选择留在繁多里,很可能见不到奶奶最后一面,也不会知道夏以昼到底想做什么。

    趁人之危、恩将仇报、通敌叛国……哪一条罪名都和我记忆中那个一身正气的少年毫不沾边,可所有的证据,通通都指向他,让我没有理由不去相信。

    更何况他对奶奶下了手。

    但即便如此,我仍然觉得这不像是夏以昼能做出来的事情,或许在内心深处,那长达八年的时光始终让我心存侥幸,侥幸地希望这一切都是假的,夏以昼只是在逢场作戏,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之中。

    他不会背叛我的,他答应过我,会一直陪着我的。

    眼前掠过从前的诸多片段,悲从中来,我握笔的手微微颤抖。

    最终,我还是在给曾先生的回信中写道:我去意已决,君不必再劝。

    就算消息是真的,我也不会退缩。

    不管是作为奶奶的孙女,还是作为百瑞的大小姐,我都应当回去面对这一切。

    我相信自己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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