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老大,她是不是醒了?”
尤序没有睁开眼,但这是尤序有意识以后听见的第一句话。
“什么老大?”吴嬗扇了一把镇子昌的脑袋,又看了看床上的尤序,“土死了蠢货!你怎么和那个姓江的一个样?叫弥姐!——这不是没醒呢吗?”
镇子昌毫不顾忌地拍回去:“你个女神经——”
吴嬗淡淡地把重置力构造的冰晶花抵在他胸口。
“......”镇子昌笑嘻嘻,“女神,今天可好?”
弥桉闻声走过来:“醒了也是被你们吵醒的吧。”
“弥桉姐,为什么要救她?”一个很轻的女声传过来,似乎只是个十几岁的小孩。
“对啊桉姐,我也想问。”远处又传来一个更加成熟的女声。
弥桉轻轻挑眉:“为什么不救?”
女孩说:“...因为她穿的是琴师的衣服啊。而且被注射过实验室剂量的海水,这明显是高塔的作风啊——高塔和琴师不就是一伙的吗?”
弥桉:“这样啊......原来琴师都喜欢这么穿衣服?里面什么也不穿,然后直接套上一件又松又大的外套吗?”
女孩:“......?”
尤序眼角一抽,再也装不下去了,怨气浓重地睁开眼。
“你...哎卧槽!”镇子昌刚想说话,瞥见尤序那双充斥着“傻逼”两字的蓝色眼睛,吓了一跳,“你,你醒啦?”
无人应答。
一时间周围突然安静下来,谁都没有再说话,都悄无声息地看向尤序。而她本人跟没看到一样,警惕地从床上坐起来。
Omega对信息素总是很敏感。她第一时间发现,这里——
——这里几乎全是Alpha。
“放轻松。”弥桉先上前一步,“你有哪里不舒服吗?”
尤序没说话,也完全没有要放轻松的样子,冷冷地看着她。
这个女人周身的气味很收敛,但尤序还是感受到了那股Alpha独有的味道。
“你叫什么名字?”弥桉又问。
尤序面色冷淡,依旧不说话。
有几人已经不满地皱起眉。
“喂。”先前那个成熟的女声传过来,是一个站在数据台前的女人。“小姑娘,问你话呢。会说话不?”
尤序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从看弥桉变成了看向她。
她与其他Omega不一样,并不太怕Alpha。但对于这类人群,她也从来没兴趣打交道。
女人觉得好笑,刚要说话却被弥桉打断:“子株,没事,她可能只是不适应。”
朱子株耸了耸肩,一屁股坐回监测椅上,百无聊赖地看着监测数据。
弥桉拿了一个全新的马克杯,倒了一杯柠檬水,走到尤序面前递给她。
尤序愣了愣,抬头看了她好一会儿才接过来,却并没有喝。
“我叫弥桉。”她笑了笑,“有事都可以找我,或者找大家。这里是大厅,房间比较有限,所以只能合住。当然,你要离开也没问题。”
弥桉想了想,又说:“但是我更希望你留下来。”
尤序的眼睛不动声色地闪了闪。
吴嬗则张大了嘴看向弥桉,见她没有要看自己的意思,她又探头去看朱子株,对上了对方同样震惊的双眼。
“没关系,自己考虑。”弥桉温和道。“还有事,我就先走了。”
“......尤序。”弥桉走出去没几步,尤序说。
弥桉脚步顿了顿,回头:“...什么?”
“我的名字。”尤序太久没说话,嗓子哑得像含了沙子。“我叫尤序,19岁......没记错的话。”
吴嬗眨眨眼,本来想问名字是哪个尤哪个序,但似乎后一个回答更让她震惊:“记不起自己多大吗?那记不记得你是哪一年生的?”
尤序轻轻看过来。
吴嬗:“......嗯,好。”
“记不起也没关系。”弥桉笑笑,“好好休息,你应该很累。”
尤序:“嗯。”
说完,弥桉就在虚拟屏幕上按了一通。朱子株凑上来,站在她旁边不知道说了什么,很快两人一起消失在这一楼层。
尤序放下杯子,盯着弥桉消失的地方——她怎么不见了?
“哦对了!”那个看起来只有十几岁的女孩子片刻后跳起来,对尤序说,“当时把你带回来,发现你身上有个小东西跟着你,是你养的宠物吗?”
半晌,一阵安静。尤序冷静地看看四周,最后看向那个年纪很小的女孩——突然,她发现,这个女孩竟然不是Alpha。
她是一个Bate。是这里唯一一个不是Alpha的人。
尤序:“在和我说话吗?”
“......”女孩沉默后应下,“是的。”
尤序愣了愣。
她不怎么喜欢小动物。印象里——
——哦,忘了。她现在的印象里似乎没有多少记忆。
女孩见她没反应,摇头感叹现在的大人真是没用,转身去房间里抱出来一团蓝莹莹的东西。
尤序皱眉,定睛一看——居然是海水!
她立刻警惕起来,绷直了脊背,手放在腰间,仿佛下一秒就要施放重置术:“干什么?”
女孩吓了一跳:“什么干什么?这不是你带回来的吗?”
尤序:“...?”
“不是我的。”尤序冷冷道。
女孩一头雾水:“可是,就是裹在你衣服里的啊。而且我还特地检查了一下,它一点攻击性也没有。”
她把那团海水轻轻放在床边。小家伙大概手掌大,在床上不太利索地打了个滚,肚皮和手脚泛着浅蓝色的光,眼睛就像两颗漂亮的珍珠——它足足转了两圈,才似乎找到了尤序。
它吧嗒吧嗒地走啊走,直到一只很小很小的手搭上了尤序的手指。它好像特别满足,滑滑软软的身体往她手背上蹭上两下,就窝在她手心里不愿意起来了。
尤序:“......?”
“这是什么?”尤序沉默片刻,问女孩。
女孩挠挠头:“不知道,没见过......可能是水兽?虽然没见过这么小的水兽。”
女孩说完,又趴到尤序身边,眼睛一闪一闪的:“姐姐,我叫澜可,以后我可以常来和你的宠物玩吗?”
尤序想说这不是我的宠物,又一瞥这小家伙水汪汪的眼睛,于是沉默半晌,捡着一个丁点儿大的小角把它单手拎起来,丢到澜可怀里,嫌弃之意溢得满满当当:“送你了。”
澜可:“......哈?”
小家伙似乎明白自己已经惨遭遗弃。它眨巴眨巴眼睛,居然开始无声的哭泣——其表现症状为流了澜可一手的海水。
二人从迁移门里走出来,弥桉绾起耳弯的碎发,取下耳朵上一枚太阳菊状的耳钉,轻轻贴上电子门的门禁。
精密的电子门嘀一声响,表明权限通过,缓慢地打开了。
“嗨,老大。”一个青年的声音从半开的门里传来,懒洋洋的招呼了一声。“下午好啊。”
朱子株打了个哈欠:“弥姐,你干嘛要她留下来?闷葫芦一样啥也不说,还一副扑克脸,谁欠她似的。”
二人进门,电子门应声合拢,弥桉走向萃取台:“你们对她好像有很大意见。”
“...你老是像个老好人。”朱子株评价,“她看着就很讨人嫌。”
弥桉不置可否,把刚才镇子昌带回来的浪核放上萃取台。
“她很厉害。”她动作很轻,“控制向重置术,重力压制——很典型的攻击向重置。她当时一个人,就把三楼高的海水拍干了,如果愿意留下来,说不定能帮我们不少忙。”
朱子株愣愣地听着。
浪核泛着淡蓝色的光,在萃取台上小幅度地转动并跳动着。
弥桉又淡淡道:“而且她身上没有能量皿。”
朱子株没忍住:“啊?”
“卧槽,”青年转了转椅子:“那个半路搬回来的蓝头发?也是Alpha?”
“不,是个Bate。”弥桉的态度平静得就好像她一直都这么波澜不惊,仿佛没什么东西能引起她的关注。“她很重要,关于她的重置力能量来源以及她的重置术强度,如果她愿意留下来,过两天让澜可做个追踪吧。”
青年眨眨眼,没反应过来:“...Bate?还能有进攻向重置的Bate?”
“可是,澜可刚才说的很在理啊。”朱子株思考,“万一她真的是高塔的人呢?”
椅子上的青年嗒嗒摁着虚拟键盘:“高塔有这么牛逼的人物,犯得着和我们作对吗——所以她是哪里冒出来的?”
“不知道。”弥桉轻轻握住那颗萃取完毕的浪核,放进冷冻箱,转了个话头:“下一轮涨潮有确切时间吗?”
“有的,下周二凌晨五点前后。”朱子株点头。
“上午海岸的波动是怎么回事?”弥桉问。
“喔,对哦!我差点忘了。”朱子株一拍脑袋,“那股能量的频率波动和涨潮时没什么出入,但是基于你们说的情况,早上并没有涨潮......太奇怪了,以前从没有这样过。”
弥桉没有继续问下去。
“没关系,持续关注一下。”她拍拍朱子株的肩膀,“叙湳,防御频率注意提高,尤其是最近,要做好突发涨潮并撤离的准备。”
“啊......啊?”江叙湳平时嘴贱惯了,也没想着自己会有什么好下场,冷不丁居然听见有人用这么正常的名字喊他。“哦。好的老大。”
“什么?!”
澜可不可思议地眨眨眼:“你要和我住?”
尤序面无表情。
她应该一直闭嘴的。就算和那群Alpha合住。
“......为什么?”澜可似乎不太愿意,嚷嚷起来,“我房间可乱了!你一看就有洁癖!”
尤序:“?”
她都懒得问她哪只眼睛看出来的:“水给你玩。”
“......”澜可警惕,“你就是想让我帮你养吧。”
“......不是。”尤序说。
她是真的不喜欢这团湿漉漉的水。
“......行吧,那看在它的份上——干嘛,小东西?”澜可勉强点头,刚把它抱起来,它就变得滑不溜手,从澜可的手臂缝里跑走,又滚回尤序边上。
尤序:“......”
澜可撇嘴,懒得去抓它了:“真是的,吃里爬外——诶,你就打算一直叫它水吗?”
尤序深蓝色的眼瞳看着她,像没有风声波澜的洋流深处,毫无情绪。
尤序:“那要叫什么?”
澜可觉得这个人的思维方式简直令人难以理解到了一种变态的程度:“...当然是起名字啊,这么可爱的小东西。”
尤序眨了一下眼,低头看了看这团麻烦的、湿漉漉的玩意儿:可爱?
“......”尤序:“我起好了。”
“哇塞,这么快,”澜可凑过来,“叫什么?”
尤序的表情和她一掌拍干三楼高的海水时如出一辙:“水。”
澜可:“......”
知道她愿意留下来,弥桉依旧没什么大的波澜,一副早就预料到了的样子,还是温柔地叮嘱她好好休息——尤序思考了很久,还是不明白、不理解、也不适应这种于她而言特殊的待人方式。
到了晚上,尤序顺利地避开了所有Alpha,和澜可住在一间房里。澜可对此已经没什么意见了,很快收拾出了房里的另一张床。
尤序拿着水杯,走进这间房的时候,第一秒入眼的是满屋的布娃娃:“......”
接下来,是一股呛鼻的、医疗器械的味道。
再接下来......她看见一张小小的书桌上,摆着各式各样的小型枪械。
尤序沉默了一下,先提出了自己最难以忍受的疑问:“你喷消毒水?”
澜可愣了一下,随后恍然:“哦,不算是,但是味道去不掉了——怎么啦,你介意吗?”
尤序在心里嗯了一声:“你平时在这里,做什么?”
“我是这里的医疗师。”澜可说,“医疗箱啊什么的为了方便都放在我这里,我都闻惯了,要不是你问我都忘了这个。”
“诶,衣服帮你找了几套我不常穿的,你去洗个澡换上吧。”她边说,一边哐哐收着自己所有的枪支。“虽然你比我大,但是好像没高我多少,还瘦瘦的,肯定能穿——你是不是营养不良啊?平时吃啥?”
尤序:“......”
尤序:“你多大了?”
“啊?”澜可愣了一下,“我今年十二岁。”
“哦。”尤序抱起衣服,“你话好多。”
澜可:“......啊?”
等尤序洗好澡,换好衣服并躺在床上后,房间里已经关了灯,澜可也早就呼呼睡过去了。
尤序其实也很累了,只是没想到她居然还能在这么柔软的床上休息。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似乎睡了过去,又好像只是迷迷糊糊地醒着。
可是突然间,脑子里有根弦,轻轻地跳动了一下。
尤序马上睁开眼。
澜可还在熟睡,整座基地静悄悄的,在夜幕之下,像一座沉睡的蓝色城堡,平静地,美得无人察觉。
但尤序脑子里只有两个字:
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