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板整个塌陷,我也跟着掉下去,摔在下一层。坠落的那么不足一秒钟的时间,我借着爆炸的光看到胖子的身影,他面对着我,身后赫然是先前他通过悄悄话告诉我的,他顺走的雷公像。背着个鎏金雷公像没什么好提的,骇人就骇在那东西不对劲——雕像的手已经完全捂住了胖子的耳朵。
“胖子!背后!”我同时朝他大喊,他没有回应我,而我也本能能察觉到异样,反手摸自己的生活身后,结果摸到了粗糙的皮肤。
是之前刚进墓道时路过的那座雷公像,在我毫无感觉的情况下,他也爬到我的背上。
大部分人应该都有类似的经历,就是说好好的走在路上,突然被背后冒出来的朋友拍肩膀吓一跳。我这回要更吓人一千一万倍,毕竟你的朋友不会把你弄死,但活过来的雷公像就不好说了。
我握紧大白狗腿反手就是拼尽全力地一砍,火花四溅,但凡换个差点儿的垃圾刀,这下都该崩断了。更糟糕地是我这么一个换位,就一脚踩空陷进泥巴里,这似乎是一个深坑,当时我是真的觉得自己要死。
最后的结果就是这个坑也不是特别深,踩到坚硬底部时胸口还在泥潭之上,我又去摸雷公像,却发现它已经消失了。
可怕的不是你的卧室进了一条毒蛇,而是你知道你的卧室进了一条毒蛇,但等你打电话喊消防员来的时候,却已经找不到蛇。而偏偏你的卧室非常之杂乱,根本不知道它到底是跑了,还是钻哪个缝隙里去猫着,等着啥时候给你来一口。
跟着雷公像一起消失的是闹市的嘈杂声,我又回到平常寂静到宛如全世界都死完了的墓道。全宇宙只剩下我急促的呼吸声在回荡。
我不敢怠慢,这时候再听胖子的话不点灯,我他妈连那个死雷公像在哪儿都判断不了,哪还有功夫管是哪个偷窥狂在看?我赶忙抽出冷焰火点上。
橘黄色的强光照亮整个空间,这里已经不是狭窄的墓道,更应该说是墓室,开阔地很,可能是神道,或者陪葬坑。不过讨论这地方到底是哪儿是没意义的,当务之急是从淤泥里出来。
我周围没什么建筑,倒是有一堆人俑脑袋露在淤泥上面,真是字面意义上的“出人头地”。情况危机管不了那么多,我赶紧就近往上爬,站在人俑肩膀上视野抬高,却是全身一僵。
周围的墙壁上密密麻麻、满满当当,全都是灰白色的眼睛图案,无论怎么看,分明都是在盯着我。这场面,但凡来个密集恐惧症,那都要呕吐三千里。
来自闷油瓶的敲击声更近了,胖子依旧没有任何回应。
我掏出手机,查找蓝牙,我们先前约定过用蓝牙来互相报位置和信息。点开一看果然已经有了闷油瓶的,就是不见胖子,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给自己拍了张自拍隔空投递过去,很快他也回我一张照片。闷油瓶站的比较靠近镜头,依旧万年不变的冰山脸,刘丧站在他身后,呲个大牙比耶。
这臭小子,什么丧啊衰的,我看他命好着呢,三番两次跟闷油瓶碰上,这下还有跟偶像的合影,可别把他美死。
这时又是一条文字信息发过来:“偶像说快把冷焰火灭了,壁画里有东西”。这一看就是刘丧发的,连个标点符号都没有,真不严谨。他们应该是根据我的自拍判断厨我点着冷焰火,可是为什么不能点灯?
没等我想明白,就突然留意到周围壁画已经变得无比鲜艳,血红色的眼睛仿佛要往下滴血,眼睛包围着我,貌似连瞳孔都开始收缩。我无法控制地伸头去看,却见眼睛开始冒泡,似乎有东西要从壁画后面出来,我屏住呼吸,双手持刀,抓住机会,在壁画膜破裂瞬间砍下去。
血滋到我的手上。
“我草!”熟悉的声音。
是黎簇!
被挣破的壁画倾泻下来,露出一个约一人高的洞,黎簇站在里面,一手持刀一手握着手电筒,已经后退了好几步,戒备地面对我。
“吴邪?是你啊我靠,吓老子一跳。”他放下刀,走过来。
我也吓了一跳,见他胳膊上一道七八厘米长的口子很是不好意思,问他:“你包里有药没有?这伤口得赶紧包扎。”
黎簇不以为然,放下包,从夹层里掏出止血喷雾、绷带和酒精,问我有没有湿巾。我俩现在都浑身泥巴,这要是进伤口里百分之二百感染,搞不好就得发烧。在这狗屎墓里高烧的话,除非找到闷油瓶,不然他很难安全出去。
我赶紧从包里找出湿巾,小心翼翼地擦去已经干掉结块的泥巴渣渣。一抹,是血,叠起来换干净的一面再擦,还是血,在冷焰火橙红的光下红地发艳,比满墙的眼睛还惊悚。
“你怂什么?自残的时候没见你这么怕啊。”他突然开口调侃我。
“那不一样。”我回答他。自残其实没有想象的那么疼,可能是情绪波动大,一定程度上压制了对痛觉的感知,哪怕鲜血淋漓也感觉不过如此,等到包扎好平静下来,才会开始觉得刺痛。
而且自残受伤的是我自己,又不是被我不小心砍伤的他。我当过不少次坏人,原也以为早已麻木,现在看来还是多少有些愧疚的。对不起的人太多,害死的人太多,许多人我甚至没法把他们的尸骨带回来安葬,对黎簇,我总应当去尽全力补偿他的。幸好他没死。
现在的问题是该怎么出去,胖子一个爆破给我从上层炸下来了,离洞太高,一个人要上去,小哥还有可能,我绝对是做不到的。黎簇来了双人合作倒是可以,但那个通道里有活的青铜像,刚刚扒在我背上的青铜像也不见了,反正我是不想在那儿待下去,也不知道胖子怎么样了。
黎簇说通道里应该是安全的,什么也没有,连岔路都没有,所以我决定先爬进去坐会儿,起码从泥潭里出来。里层的泥巴已经干了,又在这里滚了几圈,滚上一层新的湿泥巴,难受地不得了。我用刀背把泥巴挂掉,方才感觉好了点。
黎簇来的通道很深,我们的手电筒照不了太远的距离,所幸黎簇一路走来都没事,往回走也不会有什么大事。他是从下层排水渠进来的,再退回排水渠虽然也不是多好的选择,但起码比在青铜雷公像和满墙的陶瓷人偶里打转来的好点。
我们并肩在黑暗中前进,视觉几乎没有任何用处的情况下,所有声音都清晰地叫人头皮发麻,无论是脚步声,还是呼吸声或是心跳声,都在规整的墓道内回荡。
我抓着他的左手手腕不放,老实说这样的姿势很奇怪,毕竟我俩都是右利手,右手肯定是要持刀的。但我承认我有点怂了,即使拽着他,我也怕一转头发现他已经被替换成什么劳子青铜像。
黎簇被我拽得很难受,不满地往回抽:“吴邪,撒手,你这样我走路很不方便。”
当然,我无视他的反抗,拽地更紧了,之前我已经没拉住他,现在更没道理放开手,反正都是神经病了,再加个流氓也无所谓,不痛不痒的。我说:“为了安全你懂不懂啊?小心被粽子叼走了。”黎簇呵呵一笑:“你别摸棺材保准没粽子。”
我寻思现在的小孩真是越来越不懂得尊老爱幼了,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
“干嘛不说话?不敢认?”他挑衅地看着我。
狂啊,太猖狂了,这个崽子已经不怕我了。“我警告你啊,再说话我告你人身攻击,侵犯我人格尊严了啊。”
他转过头不看我了,发出讽刺意味极浓的一声“啧”。
墓道太长太单调,我又忍不住起话题,问他:“这次行动你怎么会来?二叔请你来的?”
他老实回答:“我自己来的。”语气很平淡,没有丝毫波澜,好似回答的是“吃过饭了”一样。
这个可能性我是信服的,毕竟他的资历还轮不到二叔请他,读费洛蒙这种特异功能在南海王墓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用不上的,除非这家伙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外挂,比如嗅觉很好。
但是他为什么要不请自来呢?还是那个问题,从我这里能获得到什么吗?我明白对他拐弯抹角没有任何意义,于是我直接了当得问出这个问题。
“很简单吧,这个问题你肯定知道答案。”他的回答约等于没回答。
什么叫做我肯定知道?我要知道那我还问个屁啊,我肯定是不知道才问的啊。为了什么?借机会在墓里把我搞死?那我那个万年老狐狸二叔不可能把他放进队伍,不然就是要利用黎簇来实现什么,总之我不可能出事。
黎簇这个人蛮有自知之明的,虽然刺儿头,但这两年自己发展也没闯出什么真的祸,他不可能有那个胆子在二叔手底下害我。
那为什么?
我又一次把视线转向他,却见落我半步的他头不自然地歪着,背上赫然趴着一尊青铜雷公像,雷公的头从他歪头让出的那块空间伸出来,眼睛对着我。顿时,我僵在原地。
黎簇不明就里,显然毫无察觉。而青铜像的手已经快要捂上他的耳朵,如果要挤爆他的头,那也已经没有太多躲避的余地了。幸好它没有动。
我问他,偏着头不觉得难受吗。他回答地很无奈,说自己可能是脖子扭到了,不这样反而难受。不是这样的,我送开抓着他的手,取下挂在背包上的洛阳铲,告诉他:“傻逼,青铜像扒你背上你没感觉吗?”
黎簇立即伸手一摸,果然有东西,他被吓了一跳,想把东西甩下来,无果,急匆匆地叫我把那玩意儿弄掉。
我深呼吸一下,叫他站着别动,举起铲子对着雷公像地头用力砸下去。很奇怪,竟然一砸把头砸掉了,仿佛不是青铜而是陶瓷,但陶瓷要能做出青铜质感,那技术也挺牛逼的。
里面是中空的,我小心翼翼地往里看,想把剩下的卡在他身上得手脚也砸碎,却见里面有黑色的东西,像是头发,又用手电筒直对着照,头发底下还有脸,虽然因为角度问题看不全,但这张脸我太熟悉了。
是黎簇的脸。
我往后退开两步拉远距离,反手摸胖子落在我这儿的土枪。他太不对劲儿了,非要深究的话,似乎雷公像里面的那颗头歪着的角度更符合人体结构。那么,外面这颗头是假的吗?
黎簇的表情阴沉下来,眼睛里溢出浓郁的杀意。只是半秒间一个愣神没有直接开枪的功夫,他就扑上来,双手死死地掐住我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