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簇的面容狰狞可怖,哪怕是之前他那么恨我的时候,也未曾流露出如此浓郁得杀意。我有自信,他不可能是黎簇,黎簇不可能真的杀我。
不过是冒充黎簇的怪物,太可笑了。我几乎是在被压到墙壁上的同时开枪,他的躯体像打碎的陶瓷一样爆裂,而自己则被后坐力反推,竟是一屁股坐在泥巴里。
我还在那个该死的陪葬坑里,面前是个直勾勾地盯着我看的血淋淋的大眼睛,连冷焰火都依旧在放出光。这是个幻觉。
空气里光线被扭曲,似乎是墙壁上的眼睛在散发什么不祥的气体。此地是不宜久留了。我刚爬起来,又发现原先掩埋在泥巴底下的人俑全向我靠拢,留下一道道呈现放射状的痕迹。我也发现,那根本不是什么人俑,那是青铜雷公像。
真他妈的狗屎,怎么哪哪儿都是雷公像,也没见基督徒在各个地方都放满耶稣雕像啊。
我是真有点冒火,方才幻觉中开枪的感觉仿佛在手上凝固,彰示着我的所作所为。幸好没有血溅出来,不然我就要痛苦一段时间了。
好吧好吧好吧,破罐子破摔吧,什么牛鬼蛇神粽子青铜像,都出来会会面儿吧!我把冷焰火插到泥巴里,任由黑暗吞噬一切,脱下最后的底裤捂住口鼻,又从包里翻出来四根□□,点燃、投掷、缩进淤泥中躲避,一气呵成。
说到这里我就要骂几句胖子,妈的叫他设置三秒的引线,这他妈就两秒,我但凡犹豫半秒钟,就要被自己的□□炸秃噜瓢了!
爆炸的冲击波把我拍出去,连插在泥巴里的冷焰火也被掀出来,兢兢业业地再一次为我提供视野。
墙壁上的眼睛还在看着我,仿佛是什么神明,居高临下地审视着世人,还要讥讽几句“万般皆蝼蚁”。不过它就算是,也只能是不入流的邪神。
这时候我已经有些被愤怒冲昏头脑。老实说在这里扎这么多□□儿真的很不安全,万一隔壁很近也是个陪葬坑,墙壁炸通,隔壁的泥巴全流过来,那我被活埋的概率就大大提升了。但我没考虑那些,我只想毁掉拿些该死的眼睛。
火光中,我回想起那个假黎簇的眼睛,那种纯净的杀意,甚至连仇恨都没有,只是不带任何感情的,赤裸裸的离开杀意。真惊悚啊。我想我是不能接受他用那种目光看着我的,即使他完全有正当理由这么做。
天花板崩塌了,陪葬坑的底部也被炸开一个坑,泥巴开始往一个地方涌去,我站在一尊青铜像身上,却也不敢保证泥流不会把青铜像带倒,然后把我也裹走。我就是在这一瞬理智回笼,意识到冒然引爆□□是件多么不明智的行为。我用来挡住淤泥防止呛进鼻子的内裤也被甩飞出去。
按照要担负的责任越多,可推卸的责任就越多的原则,我把问题推给胖子,都怪他天天炸这个炸那个,都给我带鲁莽了。
脚下的雷公像不出意外地随着泥流开始移动,我环顾四周,周围很多雷公像已经被炸碎了,露出中空的内部,但那个应该藏在泥巴底下的敌人却依旧没有露面。
我单手持刀,已经做好掉落下一层然后跟怪物搏杀的准备,这时天花板上的缺口却突然倒吊下来一个人,随着胖子大喊了一声“起”,我被整个从淤泥里拔出来,摔再上一层的地板上。
闷油瓶跟在后面翻身上来,半蹲在地上看我,倒是比我优雅多了。他身上纹身也烧起来,看起来用了很大力气。我念起这两年在雨村闲着,涨了十几斤,腹肌都闲没了,黑瞎子来看望我的时候,还非常痛心地骂我有辱师门,默默有些尴尬。
减,肯定减,等这趟结束回去了,我天天跟闷油瓶屁股后面去巡山。
我松懈地躺在地上,像一条咸鱼。
胖子拿手机照我,骂道:“你妈瞎炸什么呢?过不过脑子啊你。”
我抹了把脸上的泥,满不在乎地回答:“跟你学的。”推卸责任我可太在行了。
现在的主要问题是黎簇和刘丧哪去了,刘丧虽然身体素质不怎么样的样子,但人耳朵好啊,倒不至于自己砸自己人形雷达的招牌,总还是有法子跑路的。他这种爱单干的独行侠,跑路功夫一般是比吃饭的本事还顺溜的。
我担心的是黎簇。他刚入行,我还特畜牲地把他忘了,或者说我根本没想过要拉他入行,对他的生活我没有丝毫地干涉,把他带出汪家后往小花的私人医院一丢,就再没多关注他了。我先入为主地觉得他会回到以前的生活,结果却是手下的人告诉我,黎簇在架空小沧浪。
他还是主动进了这个行当,而我却是个不称职的引路人,纵使我多让人关照他,没什么教,缺乏经验还是实打实的。可以说,我教他的,恐怕没有汪家教他的多。
黎簇不是刘丧,没有什么特异功能,也不是我,有那么多人护着,还是个刚入行的新秀,会弄权是一回事,下地的本事是另一回事。我怕他真因为我死了。
“黎簇还好吗?”我问道,感觉只提他是不是太残忍了,又加一句,“还有刘丧,他俩怎么样了?”
胖子回答:“黎簇没见到,不过小哥碰到刘丧了。”闷油瓶接话:“我让他留在安全地方了。”
这心算是放一半了,还剩一半高高地悬着。
我歇够了,从地上爬起来准备离开这里,路上胖子告诉我关于废弃墓道的事儿,他兴致勃勃地想上去一探究竟,然后被我拦了下来。我是真的金盆洗手了,没有那种世俗的欲望,只想赶紧出去。如果不是三叔给我发的那个信息激起我寻找他的欲望,这会儿我应该躺在雨村院子里的躺椅上睡觉呢。
墓道那也有一些眼睛,不过是闭着的,我没敢用光直射它,只是接着漫反射来的余光观察了一番,发现壁画上一层一层的。胖子说壁画颜料会蒸发,越里层眼睛睁地越大,也越鲜艳。
我问他是怎么发现壁画不对劲的,他掏出手机给我展示蓝牙。搜索到的设备除了我们几个,还有一个刘丧,名字叫“注意壁画不能见光——刘丧”。
原本猜想里是以为是闷油瓶发现的,结果最先察觉的竟然是刘丧,我就说嘛,这家伙本事大着呢。
我们灭了一切照明,摸黑再墓道里走,跟胖子小声地闲聊。他跟我叽里呱啦讲了一大堆关于刘丧的传闻,听得我啧啧称奇,最后总结是“敢情刘丧还是简称,全名叫刘丧心病狂吧”。
胖子也说,刘丧这种人活到个108没问题的,叫我还是多悠着点自己的小命,别自己给自己炸死了。
我问他刘丧现在在哪儿,要不要去找他。胖子则是咬牙切齿,说刘丧就在附近但是装死不回信息,肯定在中饱私囊,等会儿会和了,他要把刘丧的毛孔都检查一遍,绝不让他偷走国家的一针一线。我看在眼里,觉得他嫉妒到面容扭曲。
我没计较这话,心里想的是黎簇,他这两年混这圈儿的人事我也听说过一点,也是杀人毫不手软的那挂,比我当年靠自己告诉自己“我是□□我不慌”的怂逼样儿好多了。我是杀过人的罪人,他也是,都说祸害遗千年,我俩应该都能活过这次吧。
后面的一段我简略一下,概括就是我们在墓道的尽头见着一石门,结果从门缝儿里往外长指甲。怂了往回走,又见先前被我和胖子一块儿炸开的陪葬坑里也有指甲向上生长,诡异地不得了,好似整个墓在活过来。
我们又搜蓝牙,刘丧的信号已经很微弱,看起来是跟我们拉远距离了,名字也改成了“好多人好多人好多人”,一整个癫狂,吓傻了。
老实说他的心理素质比较一般,这个我是早有发现,也不知道是见到了什么。我细细琢磨,觉得可能是之前听到的那些闹市声。墓里本身就压抑,刘丧恐怕还没有照明,对他那种听力好到开挂的挂逼来说,确实有点折磨心神。
也是没经验啊,身上没个什么装备就下排水层,多危险呐,一点儿数没有。
最后我们还是选择上去,到上一层废弃的墓道里一探究竟,在那儿已经搜不到刘丧的蓝牙,我们彻底断联了,不过我们的预测也没错,这是个被废弃的墓道,里面的建设才刚开始,壁画也都是刚起步,没有危险,可以放心打开照明。
而且事实证明这是个正确的选择,因为我在那里找到了黎簇。
他坐在墓道尽头,靠着墙壁休息,跟我们一样凄凄惨惨戚戚,浑身上下都是泥,但好在没受什么伤,装备也比较齐全,最重要的是他裤子还在,不像我和胖子已经不得不裸奔。
我问他被泥流带到哪儿去了,他的回答很含糊,说不清楚,走着走着爬上爬下,莫名其妙就到这儿了。这个回答还是能接受的,换我被泥拍走,也不大能弄明白啥呗待到哪儿去了。
他边上是一个仅供一人匍匐通过的小洞,小洞的边上立着一块石碑,上面写着小篆:
“以此往前三十多丈,入者无返,永不见天日。”
还挺唬人。
闷油瓶当机立断决定进去探路,被胖子拦下来,说什么“你别老自己一个人往前闯,提姆龌蹉懂不懂”,给黎簇逗笑了,他说:“是team work吧哈哈哈,胖爷你真该练练口语了。”
我摸摸鼻子躲远点,果不其然胖子跟他有吵起来的迹象,不过终于还是被第一拉架神器闷油瓶拦下来了。
争论半天最后还是决定开始运作得机关逼着我们一起进去,我走最前面,接着是黎簇,然后是闷油瓶,最后是胖子。胖子殿后一贯是我们的约定,主要还是因为他太胖了,他打头的话万一卡住了,那我们几个就都得被困死。
这个机关也是阴险,不是那种慢慢移动的,而是chua一下前进一大截,停住,然后又突然chua一大截。幸好黎簇一直赞同闷油瓶的意见,一见机关开始运作就硬把我推进去,不然起码有一个人会被机关挤爆。
这下是不得不往里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