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书的倒霉鬼

    露水敲在伞符撑开的透明结界上,淅淅沥沥。

    她抬眼,面前少年看着她,唇边的笑容将他霁青色而显靡暗幽深的眸冲淡了些许,显出了几分疏淡的温和。

    露水滴完,结界消失,她耳畔霎时涌起了潮湿的凉意。

    这一系列动作就发生在一息之间,谢朝蘅还未反应过来面前少年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这里时,他已经收回了轻握她衣袖的手。

    用修长手指不经意滑过不染纤尘的手,他抬眼,从画皮鬼身体转出来的一缕浅薄灵气钻进了他腰际泛光的青色玉牌中。

    天地灵气,一层降临在人身,九层寄于妖身。

    生而带有灵气的人被称为灵子,可驾驭灵气使用符篆和法器,但自身灵气有限,不足以对抗拥有充盈灵气的妖,所以需要杀妖夺灵气。

    以往遇见抢她灵气的捉妖师,她都是直接一玉环砸过去的。但从这少年刚刚让她小心来看,他确实是担忧自己的安危,而不是来抢灵气的。

    于是谢朝蘅顿了顿,道:“多谢公子出手相救。”

    “奚某没问姑娘意见贸然出了手,不料夺了你的灵气。”

    他闻言神色未变,只笑了笑,态度诚恳道,“奚某心中有愧,不知姑娘可需其他东西相替。”

    谢朝蘅用见鬼一样的眼神望了他一眼,自己并未表露半分,他怎么会察觉自己的心思。

    他像没看见她乍变的脸色,落在谢朝蘅身上的眼神上仍旧带着淡淡笑意,似乎在等着她开口。

    “公子也是好心,我不是斤斤计较之人,算了。”

    伸手不打笑脸人,谢朝蘅摆了摆手,注意到树下被吓晕的忤仲正已经转醒,匆匆拒绝后向他走去。

    快到嘴的灵气被人夺走不可怕,醒来的忤仲正再错认一位救命恩人,要分她的银子才可怕!

    忤仲正放下揉眼的手,呆愣望了过去,视线在近处模糊,便调整,落在不远处陌生面孔的少年身上。

    几乎在他看去的一瞬间,少年便望了过来。

    冷瘆的雾气不知何时散了,一轮圆月钻了出来。

    冷白的月光下,那双霁青色的眸子明明噙着笑意,却如浸了寒光的夜雪般冷漠,没有丝毫情绪,让他觉得自己并不在他眼中。

    或者说,世间万物都只是随意湮灭的玩意,皆不在他眼中。

    不知为何,他浑身发了个颤,忙转移了目光,便对上了谢朝蘅饱含意味的眼神:“忤公子可还记得我刚刚出手救你的事?”

    忤仲正这才迟钝想起晕过去看见的悚然恶心场景,他霎时跳了起来,双手牵住谢朝蘅衣袖,贴在她身侧,小心打量四周:“记……记得。”

    “放心,我已经将那些怪物灭了。”谢朝蘅微微挑眉。

    不等她再问,忤仲正极其上道地开口:“姑娘只要护送我安稳下山,我回府便给你银子。”

    谢朝蘅满意地笑了笑,也没将颤抖贴着自己的青年推开,只道:“好,我们这就下山。”

    一见谢朝蘅抬步,他急忙如狗皮膏药般跟了上去。

    待经过少年身侧时,谢朝蘅才发现他竟还未走,便道:“公子还要继续捉妖吗?”

    “此地已无妖气,奚某也打算下山。”

    “……那一起?”

    “好。”

    忤仲正还记得刚刚少年的样子,心中尚存余悸,听着他算得上柔和的声音,便小心看过去一眼。

    少年又第一时间感应到了,本看着前方的目光陡然转了过来,然后温和友善弯了弯唇,完全没了那副淡漠的样子:“忤公子有事吗?”

    忤仲正只觉恍惚,摇着头,又揉起了眼:“没事没事。”

    谢朝蘅狐疑看他一眼,现下又没妖,他怎么抖得更厉害了,还埋着头,连前方的坑都没瞥见。

    出手捞了即将踩空的他一把,她无奈道:“忤公子,你若走不动我来背你。”

    看见作势要蹲下的谢朝蘅,忤仲正脸霎时通红,结结巴巴道:“我能……走,怎么……怎么能让姑娘背我。”

    “没关系啊。”谢朝蘅见怪不怪道,“我之前还背过五大三粗的汉子,你这瘦身板都不够看的!”

    忤仲正听后更加羞愧,又忆起谢朝蘅一手便提起了他,彻底没了脸,忙掩袖提步走在了前方,道:“我……我能走。”

    见他终于打起了精神,谢朝蘅悠悠站直屈了一半的身体。

    忤仲正这人实在好懂,几次照面便让她摸清了他的性子,脸皮薄胆小却又好面子,这么一激,果然让他从刚刚吃错药的状态转变了过来。

    本就一拳打青了他的脸,再让他摔得鼻青脸肿,让他爹瞧见了,自己的银子怎么办?

    身侧倏然传来一阵轻笑,她诧异看去,只见少年微微歪头,饶有兴趣地瞧着她。

    “怎么了?”她问道。

    “姑娘还真是热心肠。”他莫名道了一句后便抬步赶路。

    热心肠?

    谢朝蘅忆起少年随着动作若隐若现泛着浮光的衣缎、腰际的质地上佳的雕花白玉佩和菱花纹的古缎香囊,无声笑了。

    银子就在眼前,她可不得对给她银子的雇主热心肠些,他这种不差钱的富贵公子懂什么!

    天色破晓,曦光却被厚重乌云压下。

    欢水郡临江,多雨,常年潮湿。

    下个山的功夫,天上已经飘起了细雨,洋洋洒洒,青色染河岸,柳绦沾泥。

    此时明明到了放摊的时候,街道仍旧空旷寂寥,隐隐能感受到藏在街道两侧一扇扇门后的不安和恐惧的打量。

    看来画皮妖给欢水郡带来的恐慌还不小。

    谢朝蘅目光漫无目的转着,打量着四周,想寻个能遮雨的东西,不料东西还未寻到,便望见了烟雨朦胧中匆匆靠近的人群。

    他们皆穿着宝蓝短打衣衫,打头的小厮圆脸圆眼,一脸敦厚像。

    他一见忤仲正便飞扑过来,忙撑开油纸伞替他遮雨:“哎呦我的少爷,你去哪里了啊?府邸里的人寻了你一夜,把你常去的媚香坊翻了个底朝天都没找见你人,郡守和夫人都快吓晕过去了。”

    忤仲正闻言低斥道:“喜平,闭嘴。”

    他忙看向不远处的少女,却见她根本没将注意力放在这边。

    喜平不明所以,却见自家少爷已经开口吩咐身后的小厮道:“快给这两位仙师撑伞,别让他们淋着雨了。”

    “这两位想必就是府里来的仙师的伙伴吧。快快有请,郡守正等着你们。”喜平这才注意到两人,他眼睛一亮,惊喜看着他们道。

    忤仲正不解,“我爹怎么认识他们?”

    “少爷你有所不知。”喜平道,“一刻钟前,郡守府来了两位仙师,他们说寻到了少爷,并让我们来此接人,还说自己的朋友跟在少爷身边,让郡守放心。”

    语毕,他又道:“今日雨不会停,请两位仙师入郡守府避雨。”

    谢朝蘅拒绝了小厮的撑伞行为,自己接过伞撑开,一边走着,一边瞥向身侧的人:“是你?”

    少年同样拒绝。

    他将骨节分明的手从渗着雨滴的油纸伞滑过,然后慢条斯理打开,半披的发丝垂荡在伞沿下,偏过头,轻轻一笑,道:“姑娘猜得不错,是奚某给两位友人传的信。”

    欢水郡竟然现下来了四个捉妖师,若她猜想是真,倒是可以同他们短暂联手。于是便没追究他擅自的行为,只稍稍点头。

    众人走了半刻时间,在雨势越来越瓢泼时,终于到了郡守府。

    红墙碧瓦,雕梁画栋,堂前檐角高翘起,镶着硕大的夜明珠,高低亭台错落有致,摇晃风雨将这座气派的府邸冲刷得更加华丽。

    谢朝蘅经过一处生满浮萍的藻井,目光在徜徉其间的娇小紫蝶上停留一瞬。

    刚踏上潮湿的廊阁,一个黑瘦,面容普通的中年男子疾步走了过来。

    看着几人,他低头躬身道:“郡守和夫人正在前厅,两位有请。”

    尚在连廊,谢朝蘅便听见一声如银铃般清脆的女声:“奚公子可厉害了,郡守夫人你就放心吧。”

    她微微眨眼,一个比刚刚女声更沉稳年长的男声出现:“阿漓说得对,两位放心,我那位朋友从不说谎,他说忤公子安全就一定没问题。”

    话语刚落,只听焦急的脚步声,落她半步的忤仲正匆匆跑了几步,道:“爹,娘,我回来了。”

    一男一女即刻跨过木坎出来,衣饰华贵,面容端庄,上了年龄的女子最先搂着忤仲正哭,两人身旁站着大腹便便,头圆滚滚的中年男子。

    他挤着陷在肉里的双眼,用袖口擦了擦脸上的泪,面带心疼地望着忤仲正:“儿啊,你都瘦了,心疼死爹了!有没有受什么委屈啊?都给爹说,爹帮你报复回来!”

    谢朝蘅眼角抽了抽,就消失了一晚,能瘦多少啊!况且那是妖,不是人,他怎么报复。

    “郡守和夫人过于担忧少爷,恐怕还需要些时间说话,还请两位仙师往里走。”黑瘦的中年男子领着他们绕过三人,进了前厅。

    檀色的金丝篾帘被掀开,谢朝蘅走了几步,看见了坐在绘着锦绣山水百宝屏风的两人。

    “茶和糕点已准备好,两位请慢用。”男子说完,便躬身退了出去。

    “奚公子!”咬着一块白软芙蓉糕的少女转过了头,声音甜亮,活泼地招了招手。

    谢朝蘅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穿着草绿和柠檬黄配色的齐胸襦裙的少女凑了过来,昏暗的烛火下,她像只灵巧的山雀一般晃着头。

    她眨了眨圆溜溜的眼睛,吞下口中糕点,好奇地看着谢朝蘅:“姐姐就是奚公子信中所说得的捉妖师吗?”

    瞧着她眉间天生的红痣,谢朝蘅怔愣住。

    “姐姐?”

    少女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发髻小辫随着跳动。

    谢朝蘅顿了顿,为了印证心中所想,她开口问道:“是,我名唤谢朝蘅,潮州人士,不知妹妹你是?”

    “祝漓。”少女脆生生应道,还主动出手指了指正坐着喝茶,长相英俊,眉宇间是一派沉稳之色的玄袍男子,道,“那是我哥哥祝知渊,我们都来自青城祝氏。”

    祝知渊闻言抬眼,目光在她面上停留一瞬,颔首算打了个招呼。

    谢朝蘅眼眸微微睁大,退后了两步,不料却撞上了人。

    她转头,少年比她更快地退后,拉开两人距离。

    她道:“公子的名讳是?”

    摇晃烛火中,少年抬眸,浓密的眼睫像蹁跹的蝴蝶般映在他的眼下,窥不见他模糊的神情,只能听到他语气温和,一字一句道:“奚欲苏。”

    恰至此时,窗边闷雷滚过,刺眼的银色光芒劈下,犹如劈在她脑子上般让她大脑宕机。

    这么多年,她已经接受自己穿进了异世界,没想到,活了十几年,突然见到了这个世界的男女主。

    这才让她意识到,自己竟然是个穿进了书里的倒霉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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