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媚香坊(三)有剑云乘

    “咦,怎么贴柱子上了?”墨婳走过来,手摸上柱子上的符篆。

    谢朝蘅眉梢一跳,在她触碰到之前握住她手腕将她往后拉了拉。

    墨婳踉跄一步,一脸见鬼的样子转了转头,她看了看四周,颤抖着声线:“啼娟?”

    “哗啦”一声,她话语刚落,关得紧紧的窗格倏然大喇喇打开,细雨飘了进来,让她如同身坠冰窖般。

    “啊啊啊!”她尖叫一声,来不及管符篆了,只径直打开门逃了出去。

    谢朝蘅勾了勾手指,唤回了开窗的寄灵,然后立在招阴符前,借着豆大的烛火,目光细细从每一笔墨渍上扫过。

    和挟仙篆上的招阴符一笔不差。

    她皱眉,给她挟仙篆的人说过,他将自己改良的、创造的新符篆皆写在书里,除了他,没有第二人知道。

    那人已经死了,为何她现下会看到本属于挟仙篆上的招阴符?

    早知道刚刚别吓跑墨婳了,先问问她此符篆哪来的。

    此符篆能汇聚四方阴气,花楼沾染酒色财气,本就吸引阴柔之物,再有此符作用,只怕这里已经形成一个阴煞场,供养了许多非人鬼物。

    难怪她会在此处看见画皮鬼,祝漓和祝蘅泽或许也是因阴煞场的缘由同奚欲苏断了联系。

    奚欲苏,险些忘了他。

    她沉默地取出一张符,抛向空中,缥缈的雾气中,百丈内并无红点。

    她在进来前给他扔过去一张追踪符,就是为了避免两人一前一后进来失了联络,结果这人似乎根本没进来。

    不过也可能是阴煞场的影响,谢朝蘅收了符篆,刚想去找墨婳,轻铃声响,一道身影撞了进来。

    谢朝蘅认出了她是刚开始在门口拦她的袭香。

    她披散着青丝,形色狼狈,赤裸的双足沾染了草干和泥土,完全没了之前的美艳样,急匆匆跑到梳妆台前,翻墙倒柜地找着东西。

    玉镯金饰清脆砸地声不断响起,袭香在碎了的玉片上焦急地踱步,连双脚已经渗出血了都察觉不到,只道:“在哪?在哪?那符在哪?”

    谢朝蘅若有所思看向柱子上贴的符。

    她也要这张符,这不是墨婳的符吗?她为什么知道它的所在?

    袭香没往里走,只发狠地将桌上东西全扫了下去,她额间萦绕着若隐若现的黑气,语气阴狠道:“死了都不安生,以为这样就可以吓到我吗?你活着我不怕你,你死了我更不怕你!”

    她跪地,从满地凌乱的首饰中取了锋利的金簪,然后起身,面容狰狞,眼底迸发出一种深入骨髓的恨意。

    见她往外走的样子,谢朝蘅目光凝住。

    如果她没看错的话,刚刚袭香身上竟然有魔气缠身的痕迹,难不成她曾和堕魔之人打过交道吗?于是她犹豫一瞬便跟了上去。

    楼里靡音阵阵,欢声笑语纷杂,袭香眼都没眨一下,躲过人多的地方,走进了一条幽深无人的廊道。朱红的柱子高耸在无边的黑暗中,一道一道,宛如沉默守门将一般。

    一息之后,沉霭的夜色远去,视线豁然开朗,她们到了一占地百丈,种满了白花花的花朵的花苑。

    谢朝蘅一眼望去,根本看不到尽头。

    清寒的月色下,丝丝凉雨携风砸在白幽幽的花上,树影幢幢,拂阴添雾,沉浮不定的阴湿气息像吐着芯子的黏腻毒蛇般贴在浮动的气息中,

    枝叶颤动,花草整齐地发出“沙沙”声,一阵令人悚然的阴寒暗暗地袭来。

    袭香穿着单薄,狂奔在花中,她跪在最西处,拧断花枝,用双手扒着湿润的泥土,嘴里不停念叨着:“在哪?在哪?”

    谢朝蘅看见她异常的行为,指尖一转,寄灵滑落,她握在手中,提步打算走过去。

    岂料,靴子刚踩上晃悠的白花,底部便发出“嘎叽”的声音,她顿了顿,抬起靴底,花朵褪去白色,微微显出几分浅紫色,犹如有生命般疯狂颤抖着花瓣。

    谢朝蘅眯了眯眸,手捏上一张符纸,将花挑了起来。

    花瓣小幅度振着,扑腾扑腾”,花瓣绽开,变成蝴蝶形样,也逐渐显出了一对肿胀凸出,涌着密密麻麻的颗粒的目。

    下一瞬,手中的花露出尖锐的口器,而一滴滴晶莹的口水正从它张开的嘴流出来。

    这根本不是花!

    谢朝蘅燃符,即刻燎了此花,然而,一阵风吹过,窸窸窣窣,满地的花皆离开了枝叶,似起伏不定的海浪般翻涌了起来。

    “寄灵!”

    腕间双环立即飞出,变大。

    她翻身踩上浮在半空的寄灵,直直越过压下的花墙,立于半空。

    凉风猎猎,吹鼓起谢朝蘅的裙摆,见扑腾的花朵被风拂向在挖泥土,丝毫没感应到变化的袭香,阴冷的鬼气在她的身后呼之欲出。

    谢朝蘅划破手指,从袖中掏出三张防符,于虚空中落笔,稠黑空中落下散着血色的笔势。

    眨眼功夫,三张防符遁入黑暗。

    露出狰狞口器的花瓣在即将咬到袭香后颈的刹那,萤光乍现,三张明黄符篆漂浮在空中,刺眼的光芒泛成一层屏障。

    “刺啦”一声声接连响起,撞上屏障的花瓣皆被灼得失了所有动静。

    似哀似怨的风声呼啸响起,散开的所有花瓣如同听到了号令般汇聚一团,威压森然的鬼气霎时压下。

    满地枝叶被猛地折断,覆土一颤,无数密密麻麻的花瓣逐渐升高,似白色的沸腾浪涛般直接向谢朝蘅袭来。

    谢朝蘅没有退让,往日平静的目光锐利了几分,她飞速往玉环上贴了十张轰炸符,指尖一滑,玉环似一道流光般钻入迎来的白浪。

    轰隆隆——

    亮堂堂的火焰争先恐后的炸开,宛如色彩火红的烟火般绚烂在夜空,无数花瓣犹如飞蛾扑火般被吞噬。

    白浪咆哮着后退,似被恐吓一般,试探着想要缩回去。

    刚当捉妖师的谢朝蘅或许会觉自己稳操胜券,毕竟弱小得能被人踩死的小妖即使汇聚在一起,作势虚夸,也不过蜉蝣撼树,螳臂挡车。

    但是今时不同往日,她在这上面吃的亏可不少。

    因此,她并未乘胜追击,而是仔细地注意着四周。

    风声寂寥,夹杂着的几分哀嚎和袭香不变的呢喃中,低幅度响着难以察觉的微弱“扑腾”声。谢朝蘅微微勾唇,捏紧指尖的轰炸符,转身就要掷上去,一声冷冽的爆呵倏然传来:“别动!”

    谢朝蘅动作顿住,下一刻,身侧迸发出耀眼的银色光芒,照得她闭了眸。

    透着暖意的手握住她手腕,她身躯一僵,刚想甩开,轻灵活泼的嗓音响起:“谢姐姐,是我。”

    祝漓!

    谢朝蘅转头,祝漓踩着粉色的剑,脸色稍显苍白。她没多语,只把她往后一带,脱离银色光芒的领域。

    几乎在他们离开的瞬间,祝蘅泽声音低沉凝重响起:“云乘!”

    龙吟声响起,夜空中出现了银色的巨龙虚像,笼罩此地,威压直逼此地的鬼气,满空扑腾的花瓣全都钻入土中,藏蔽了起来,地面霎时光秃秃的一片。

    银光黯淡,祝漓松了口气,带她落地,道:“好了。”

    祝蘅泽手握银剑,转身走了过来。

    谢朝蘅目光在他手中剑凝了一眼。

    神器一书有云,云乘之剑以龙骨为身,传闻中龙嘘气为云,乘气穷乎云间,薄日月,撼陵谷,震妖邪,故云乘可驱天地鬼邪。

    他挥一剑便可斩尽那些妖,永绝后患,但不知为何只驱走了它们。

    “太谢谢你了,谢姐姐!”祝漓一把抱住她,像个小兽一样蹭着她肩膀,不住开口道谢。

    谢朝蘅尚一脸懵,祝蘅泽已经一把拎着祝漓后领,将她扯了过去,俊朗的脸上表情冷沉,目光关切地扫视了她全身,见她除脸色苍白些没受其他伤面色才稍缓。

    “哥哥,我没事。”

    祝漓嘻嘻一笑,抱住他手臂,然后看向谢朝蘅,认真道,“谢姐姐,要不是你,我和哥哥就完了!”

    你们是男女主角,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完!况且,她什么也没干啊,咋就救了他们?

    谢朝蘅顿了顿,开口:“为何这么说,我没看见你们啊?”

    “我们就在这里。”祝蘅泽声音中有一丝轻敌的懊悔,他道,“我们就没有任何意识地躺在这些花中。”

    谢朝蘅微怔,望向光秃秃的土面,想象如果是刚刚的样子,两个大活人躺在里面,她确实也瞧不见。

    “郡守给我们递了媚香坊昨夜被人敲门的消息,你和奚弟还在忙事,我和阿漓便先潜了进来。一开始并未感觉异常,但刚入后院,便倏然察觉到一丝妖气,一群奏乐的女子中,我们看见了伪装的画皮鬼。”

    他道,“那时人太多,我们便没贸然出手,直到那画皮鬼离开才偷偷跟了上去,和它来到此处。”

    “然后,画皮妖不见了,刚已踏入此地的我们唤醒了那些伪装成花的妖。虽然它们妖多势重,但我们可是青城祝氏的捉妖师怎么会怕!”

    说着说着,祝漓气昂昂的神情渐渐恹了下来,道,“结果没想到,哥哥刚一剑劈开这群妖汇成的白浪,下一刻就晕了过去,我一慌,手一抖,也砍了下去,结果就和哥哥一起晕了过去。直到谢姐姐你来吸引了这群妖的注意,我们才逐渐转醒。”

    “我刚刚也对它们动手了啊。”谢朝蘅道,“我用轰炸符烧了不少,为什么我没晕过去。”

    “因为让我们晕的是它们伪装下翅膀上的紫粉,我当时一剑刚劈下去,白色伪装褪去,它们翅膀上的紫粉便涌了上来,我只吸了一口,便昏了过去。”祝蘅泽解释道,“谢姑娘直接烧了它们,没给它们近身的机会,所以它们的攻击起不了效。”

    她刚刚险些就要对靠近她的妖抡寄灵了,还好祝蘅泽叫住了她。

    没想到,这群小妖竟然有这般灵智,知道声东击西,以假面的攻击掩饰自己真正的目的。

    而且,晕过去,难不成昨夜控制她的就是此种妖。

    刚想开口问问,一道刺破天际的尖叫倏然吸引了三人注意。

    他们循声望去,只见袭香蜷曲着身体,用沾着泥土脏污的手抱着头,颤抖地自言自语:“不见了不见了!”

    差点忘了她。

    三人过去,谢朝蘅轻轻碰了碰她的肩膀,道:“袭香姑娘?”

    奚香抬眼,艳丽的容颜上胭脂混做一团,她裂开红唇,瞧着她们,神经质般道:“她不见了?”

    “谁不见了?”祝漓弯腰,拿手在她眼前晃了晃,道,“说话也不说明白!”

    “是……”她带着笑容的脸倏然一僵,伸出手指着他们身后,面上浮现了无法言说的恐惧。

    谢朝蘅眉毛一跳,还未转身,一阵阴风吹了过来,腐臭而刺鼻的气味传了过来。

    她捂住口鼻,转身,看着不远处的场景,险些呕出来:“这……”

    泥地遍地隆起小包,被剥了皮,腐烂到一半的人类躯体爬了出来,一滩滩黑红烂肉粘在地上,炎热季节,她们甚至能看见白色的蛆虫在烂肉里爬来爬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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