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山。你今天怎么回事啊!”
“啊呀,我就是好奇!新搬来的那家人,你不觉得好奇嘛!?”
“是有一点啦。可是看起来那个苏,苏什么来着。就那个坐轮椅的,看起来不大好相处。都不怎么说话。”程小丁边回想这次奇妙的际遇,一边抿了抿嘴。
“是吗?好像是的。可能刚来到这里。不熟吧,那个词叫什么。害羞,对,他害羞!你看他都给你包扎的那么仔细,肯定是个好人嘛!就是太害羞了。你看方利云还不是。”方利云是今年才转来的新同学,他们和他说话,他就涨红了脸,结结巴巴的。
程小丁跟在后面牵着牛,咂摸着柳山的话,“害羞啊,靠。也是,你看那个人,长得那么……不仔细看还以为是个女生嘞!”
柳山和程小丁是住在一条道上的,程小丁先到家,他将牛解下来牵给柳山,恶狠狠道:“我下次真的不会再帮你牵了!”
“是是是,下次我自己牵。”
农村人家里养牛是常事,有时候是放柳山家的牛,有时候是程小丁家的牛,但他们一般都是结伴一起。放程小丁家的牛时,自然而然是程小丁去牵,可放柳山家的牛时,柳山总有各种各样的理由和办法让程小丁帮他牵,压榨这位他的好伙伴。
柳山一个人牵着牛,胡乱想着刚才的事情。当时苏韵文来开门,柳山一眼就看出来了,他是个男生。心里各种复杂情绪,只是面上没有表现出来。之前在墙壁上远远地看,还觉得五官柔和模糊了性别,可现在想来,虽然年纪还小,可是苏韵文的五官已有些凌厉了,就算头发有些长,也能看出来是个男的。“唉”,柳山重重叹了一口气。
可就算苏韵文是个男的,也十分好看。他都怀疑他是不是外国人了。只是苏韵文有一双地地道道的黑色眼瞳。他坐着轮椅给程小丁包扎的时候,是有些背光的。照的他发丝分明,柔软又无害。柳山下意识觉得,他应该是个温柔的人。可说他温柔,苏韵文下颌线也是分明的,这样看起来又有些凶,是柳山最羡慕的长相。柳山摸了摸自己脸上的肉,又重重叹了一口气。
柳山去牛舍把牛拴好,几步小跑到堂屋。刚好看见桌上有泡好的茶水,他便也直接就着塑料茶壶大灌了几口。余光瞟到他爸进来了。柳山放下茶壶,用手背随意抹了两下嘴:“爹,你猜我今天干啥了?”
他爸瞥了他一眼:“你一天东跑西跑的,能干什么正事。”
“我哪儿有!告诉你吧,我今天去村北那个大宅子了!我还进去了!”
他爸愣了一下,“你个兔崽子,净给我惹些事,那宅子你少去。”
“诶,为什么啊!你们就不好奇吗?我见到里面的人了,他们家也有个小孩,和我们一样大呢!长得可好看了,今天程小丁摔下来了还是那个人给他包扎!他们家的阿姨还让我们留着吃饭下次去玩。他们都挺喜欢我!”
“你小孩子家家懂个屁!作业写完了吗?别整一天东跑西跑,待会就给你蒋老师打电话!”
“唉唉,别别别,我去看书了,我马上就去!”说完就溜回自己房间了,也不和他爹讨论宅子的事了。
柳明国看着他逃窜的背影,心里也想着那座宅子,老一辈的人多多少少有些传闻,他虽觉得传闻不可信,但不知怎的,下意识觉得最好不要和他们有过多交集。
“小文啊,我看你还挺喜欢那两个小朋友的。怎么不留他们吃饭呢?”
“嗯?什么?”何浦毅赶回来吃饭,惊奇地问。
“就上午,有两个村里的孩子好像摔了,进来借药,小文给他们包扎了。”
“是吗。小文?”何浦毅望着苏韵文,不知惊叹于他这么快结识了当地的同龄人,还是质疑苏韵文竟不排斥这里的小孩。
苏韵文还慢条斯理吃着饭,好像没听到他们说话,但他其实想着的是,不太喜欢那个程小丁,只觉得柳山一个人顺眼罢了,所以他觉得王姨说的有错。过了好几秒,他咽下嘴里的食物,才淡淡道:“没有。”
何浦毅只是略微转头和和王姨对视一眼,他不意外苏韵文会这样说,但他确实吃惊,苏韵文可能真的有些喜欢那两个小孩。
以前苏韵文刚坐轮椅不久的时候,发生过一件事。他把同班的小孩打了,他一个双腿残疾行动不便的瘸子,把人家一个九十斤的小胖子打成了轻伤一级,鼻梁粉碎性骨折,视网膜差点脱落。班主任说,一开始是有人来报告苏韵文和人打架,他还以为苏韵文受欺负,急急忙忙跑过去看,结果那场面让他一个大人都吓坏了。苏韵文骑坐在别人身上,死死压住他,一拳一拳对着他的脸打。另外一个小孩在他身下已经失去意识了,苏韵文每打一拳,他就轻微挣扎一下,就像垂死的动物。那种打法,就算成年人也少见,老师完全想不到这是一个小学生的打架,看起来就像一次单方面的虐杀。他想如果当时没有拉开苏韵文,可能他真的会打死那个小孩。
学校是私立的,里面的小孩都非富即贵,苏韵文打的那个孩子好死不死是城建局行政秘书科副科长的侄子。集团当时正在土地招标,人家一手就给卡掉他们公司好几个标书,后来不知道怎么和解的。但苏韵文也直接休学退课,在此期间还专门做了心理测试证明他没有暴力倾向,一年后才转校断断续续的去上课。
家里人问过苏韵文当时是什么情况。苏韵文脑子一瞬间闪过很多画面,包括以唐泛为首的一群人时不时猛推他的后脑勺,藏他的作业本,往他身上喷水。还有他一个人推着轮椅周围人的窃窃私语和热切目光。他想了很多,但最后望着何儒妘湿润的双眼,只是沉默,说了句:“他很讨厌”。
后来转到新学校,因着“苏韵文打人”的流言,加之他本身冷淡的性格,和他交往的人本来就少。也有几个人缘好的想和他做朋友,被他一句“你很烦”给打回去了。其实苏韵文看得出来,那些人是因为什么来和他交往,可惜年轻如他,还学不会拐弯抹角。
所以像现在这样,苏韵文能主动对别人释放善意是一件惊奇的事情。即使他否认,他们也都知道苏韵文竟然真心喜欢这乡村的野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