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语

    明明是谁都行,可为什么会是他?

    别说醉了,宵眠玉现在是清醒的很。

    他眉头紧皱,眼睛死死地盯在这个昨天才见过的人身上,以至于甚至都没注意到承德帝听见顾倾城名字后脸上闪过的一丝异色。

    顾倾城本就长得让人魂牵梦萦,更别提今日的妆造,说是颠倒众生也不为过。

    难怪啊……

    宵眠玉看着他朝承德帝行礼,看着他的唇一翕一合的好像在说些什么,看着他拨动琴弦开始演奏。

    明明他们才是见过的,可他向所有人微笑,却独独不看自己一眼。

    满堂人的脸上都露出了惊异的神色,可是宵眠玉他自己就好像是失聪了一样。他听不见顾倾城的唱词,也听不见这应当是绝妙的琴声。

    宵眠玉紧紧地捏住手里的酒杯,几乎要将它捏碎。

    他居然是个戏子,也对,毕竟长了这样一张脸。而我,堂堂长洺侯,居然真的对怎么肮脏下贱的人起了那种心思。

    哈……真是天大的笑话。

    “承屿,你怎么了吗?”温烨注意到他的不对劲,开口询问道。

    “没什么。”宵眠玉回过神来,不再看场上那个搅乱他心神的人。他此刻也没有要顾虑的什么了,似是随口提起,“老烨,你不是想知道是谁这么见义勇为吗?”

    “嗯?”

    宵眠玉用下巴朝下面点了点,说:“就是他。”

    温烨这才反应过来他讲的是昨日的抢劫案,嗤笑一声:“之前不还说你不清楚吗,怎的这会儿又改口了?但恕我直言,顾公子实在,不像是能干这种事的人。”

    “信不信由你,反正也不是我的事。”不知道哪句话又戳到小侯爷的痛处了,说什么话都带刺。

    夏子言冲温烨做了个口型,问他到底是怎么了。

    温烨似有预感,但还是摇了摇头。

    不知怎的,李松好像格外青睐于顾倾城,非但留着他奏了一曲又一曲,好不容易放他走了,又赏了许多金银,连带着杜巍也一道沾了光。

    “真该叫昭妃来看看的,她向来喜欢这些,可惜病来如山倒啊。”李松在他走前这么说道。

    见顾倾城退了场,宵眠玉早已蠢蠢欲动的心再也按捺不住,猛地灌了口杯中的清酒,也起身紧着他的脚步而出。

    一心扑在顾公子身上的宵小侯爷自然没有看到夏子言和温烨意味深长的眼神。

    大厅内依旧是灯火通明,而户外却早已黑了天。明月挂在枝头被屋檐遮了半轮,依旧好看的犹如昨夜那般,可宵眠玉却没了再次欣赏它的心。

    一阵穿堂风从身后袭来,从他的身侧吹过前面人的衣襟。

    宵眠玉快步上前猛地掰过顾倾城的肩膀,他没有错过对方脸上的错愕,但那份诧异很快就转化成了平静。

    宵眠玉不自觉地加重手上的力道,直直盯着对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本侯还真没想到今晚的‘贵客’居然是顾公子。”

    他特意咬重了“贵客”二字。

    这就从“我”变成以“本侯”自称了?顾倾城忍着从肩头传来的痛意,露出一丝假笑:“承蒙长洺侯还记得顾某。”

    记得?我怎么不记得?你就这么想让本侯把你忘了?

    宵眠玉神色晦暗不明,撒开手转而抚上他右耳血红色的耳坠,嘴上说着好听的话:“哪里,倒是你,让本侯想起一句话:‘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该有多少人愿意为你沦陷啊。”

    顾倾城根本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但直觉告诉他此刻的宵眠玉非常不对劲,他虚情假意般的回应道:“长洺侯不也一样?‘晓战随金鼓,宵眠抱玉鞍’,很威风啊。”

    顾倾城没等来宵眠玉的回话,等到的却是已经触上他脖颈的冰冷的手。

    他心里一惊,侧身避开,只道:“宵公子还请你自重。”

    “呵。”宵眠玉冷哼一声,收回悬在半空的手,抬起下巴睨着眼睛说道,“装什么清高。”

    “长洺侯这是什么意思?专门出来难不成就是为了嘲讽顾某几句?未免也太闲了点吧。”顾倾城脸上的笑容未减半分,语气里的温度却已然骤降。

    “什么意思?”他似是想起了什么,勾起唇角露出玩味的笑容,他猛地拉近自己与顾倾城之间的距离,凑在对方耳边轻声说,“意思就是,本侯想知道,你这下面到底被多少人操过啊?”

    顾倾城脸色一变,本就不真诚的笑容怎么可能还维持得下去。他接连后退数步,动了动手指还是什么都没做。

    他沉着脸,冷声道:“长洺侯,虽说顾某确是从青楼里出来的,但我只卖艺不卖身。”

    宵眠玉料想中的巴掌并没有落下来,还令他有些意外,但这并不妨碍他继续犯贱。

    “这话说给你们自己听听就够了,干这种营生的,又有几个会干净?更何况,你顶着这样一张脸说出这种话,可实在没什么信服力。”他顿了顿,“经常有人上赶着想来操/你吧?”

    听到这话,顾倾城不怒反笑:“长洺侯说这话,保不齐自己也是其中之一吧?那还真是顾某的荣幸。”

    宵眠玉听着他话里明明白白的嘲讽意味,再加上自己本就心虚,他有些恼羞成怒,矢口否认道:“顾倾城,你也把自己看的太高了。”

    “是吗?那可最好。但我们之间的这笔账,顾某可记下了,咱们来日再慢慢清算。”语罢,他便头也不回地转身就走,连再多一眼都不愿施舍在这姓宵的身上。

    他就这么走了?

    宵眠玉动了动身子想拦住他。

    “眠玉哥,你怎么到这儿来了?”夏子言的声音远远地从他身后传来。

    宵眠玉看了眼消失在转角处的那抹金色霓裳,放弃了追上去的念头,但也意识到顾倾城他是在刻意避嫌。

    他下意识地攥紧拳头,随即又很快松开。他很快调整好心态,转过身朝夏子言走去。

    “没什么,管好你自己就行,下次不必特意出来找我。”

    夏子言撇了撇嘴,本想着出来抓点宵眠玉的把柄在手上,结果非但什么都没看到,还好像又被莫名其妙地挨骂了?

    他心想自己也没坏他什么好事啊。

    “不是我要来,是烨哥吩咐的。”夏子言不管三七二十一把锅都推到温烨身上。

    “知道了。”

    见宵眠玉没什么反应,夏子言大着胆子打听道:“那个……刚刚弹琵琶的顾公子你认识啊?怎么之前我跟你提的时候你不说呢?”

    谁承想宵小侯爷的反应竟然大得很,他怒气冲冲地甩下一句“大人的事小孩少管”后,把夏子言丢在后面一个人快步离开了。

    “你不也就比我大了一岁嘛!”夏子言在原地愣了两秒,反应过来后不服气地嚷嚷,小跑着追了上去。

    回到宴厅内,注意到对面已经空无一人的太子席位,宵眠玉随口向温烨问了句:“太子殿下人呢?”

    “醉的不省人事,被下人们搀回寝宫了,基本就在你出去之后。”

    宵眠玉没有放在心上,毕竟李冶向来不胜酒力。他想了想,朝身后站着的子佩招了招手,吩咐道:“这几日替本侯去查查这个顾倾城到底是什么来头。”

    宴会到子夜时方散了场。

    顾倾城换回常服,搭乘着杜巍的马车回到客栈。

    临别前,杜巍突然开口道:“我先前见长洺侯跟着你出去了,他没有为难你吧?”

    “顾某未曾见到什么长洺侯。”顾倾城笑了笑,并未将真话说出口。

    “那便好,”杜巍瞧着他的神情不像是作假,便安了心,“对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回金州啊?”

    “顾某难得到一次京城,总得过些时日再走吧。”

    “行,有什么为难的记得来找我。”

    顾倾城目送着杜巍离开,脸上的笑容在马车隐入拐角的瞬间消失不见。

    想起方才杜巍提及的那个名字,他的心情顿时差到谷底。但他还是放轻脚步缓步上楼,以防吵醒荷秋和芜冬。

    推开房门,看到还坐在桌边的两个小姑娘,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说:“怎么还不睡?当心熬坏了身子。”

    见到来人,荷秋忙倒了杯茶递上前去:“公子您都还没回来,我和小冬怎么能放心得下?”

    顾倾城将茶接过,说:“又不是小孩子了,能出什么事?”

    “可是公子,那是皇宫啊,谁知道会怎么样!而我们只不过是……是……”

    芜冬没有把话说完,但她的意思他们都心知肚明。

    对,他们都只不过是个戏子,卑微低贱,就算长得再倾国倾城,手上的功夫再精妙绝伦,那又能怎么样呢?该被看不起的还是会被看不起。

    你这下面,被多少人操过啊?

    宵眠玉的话还盘旋在耳畔。

    顾倾城松开紧握的拳头:“芜冬,你忘了我曾经教过你什么吗?每个人,无论是谁,都有尊严,都在在这个世界上活下去的权利。没有谁比谁就天生高人一等,我们都一样。”

    这话他是说给芜冬和荷秋听的,但更像是对明明不在身旁的他说的自白。

    “好了,都去睡吧。”他的语气软下来,“明日帮我去查查长洺侯以前是不是因为戏妓受过什么刺激。不,是他和戏妓接触的所有都告诉我。”

    “公子怎么突然问这个?长洺侯对您做什么了?”芜冬立马紧张起来。在这方面,她向来敏感得过分。

    顾倾城面上未露异色:“没什么,他只是让我对他的认识更透彻了些,”他顿了顿。

    “本性劣,实乃难琢之器。”

    浮在水面上的一片茶叶沉到了杯底。

    这个夜晚,宵眠玉睡得很不安生,他梦见顾倾城裸着身子在温泉里泡澡,但水雾弥漫的,什么都看不清,他便跌跌撞撞地朝前走去。在刚到温泉边时,画面一转,来到了皇宫的庆功宴上,顾倾城远远地在前面弹琵琶,只留给他一个背影,他继续跑。然后画面又一转,这回是风雨长廊,此时他们离得极近,顾倾城正缓步走在前方,他心中一喜,手还没触上对方的肩膀,就见顾倾城转过头冷冷地说道:长洺侯不是看不上我吗?我看你才是那个犯贱、肮脏、下流的人。”他话音刚落,眼前的画面裂成碎片,接着是无尽的下坠。

    然后,梦醒了。

    宵眠玉猛地从床上坐起,脑袋昏昏沉沉疼得厉害,仍是心有余悸。转头发现外头已经日上三竿了。

    他不自觉地回味着梦里的内容,咬牙暗骂一声,觉得这梦做的真他娘的操蛋,简直荒谬得让人觉得匪夷所思。不赶紧把它忘了难道还留着好看吗?

    宵眠玉快速穿戴好衣裳,用过其实已经不能算是早膳的早膳,便出门到大理寺去找温烨,结果扑了个空。

    “温大人去外头办案了。”小段如是说道。

    宵眠玉无法,只得在街上闲逛。怎么只要不打仗了,他好像就彻彻底底成了个闲人?

    “上回我们说到长洺侯骁勇善战,以一己之力破万敌。”冷不防地听到自己的名字,宵眠玉心生好奇,便悄悄进了那茶馆,隐在角落里。

    那说书先生继续道:“那这回我们便来说说一个与我们长洺侯截然不同的人。”

    嚯,原来不是说自己的。

    “想必大家都听过这样一句话吧:弱水三千,琉璃玉瓦,国库千金,都求不得一个金州的玉琵琶。”

    是他?宵眠玉收回了准备离开的脚。自己都没注意到他好像对顾倾城过于关注了。

    “这话怎么说呢?就是这字面意思,作为戏妓中的天花板,想见他一面那可真倾家荡产也不能够,休提听他弹首曲子了。”

    “先生,您也没见过这人,未免说的太玄乎了吧!”下面的人压根儿不信。

    说书先生意味深长地笑笑,说:“知道当年鸾凤阁想买他出了多少钱吗?”

    众人面面相觑,鸾凤阁可是京城最大的青楼。

    他伸出四个手指晃了晃,说:“至少这个数。”

    “四百两?那也没有很多啊。”

    先生“啪”的一声打开折扇,握在手中轻摇,悠悠哉哉地说道:“不,是四万两。”

    “四万两!骗人的吧!”台下众人都炸开了锅,他们就是做梦也梦不到这么多银子啊。

    就连宵眠玉也惊了:我拼上命打次仗老皇帝这个吝啬的才抠抠搜搜的就给四百两,结果你告诉我顾倾城一张卖身契就值四万?你逗我玩呢吧?

    先生“呵呵”笑了两声,说:“没想到吧?但更让人想不到的是,琉璃宫的金夫人她不卖啊,说是靠着这玉琵琶她能赚比这更多的钱。”

    先生的声音从下面传到楼上的雅客间,顾倾城已经听了一路了,正听到此处,他摇了摇头,说:“太夸张了,当年柳夫人出的价可没到这地步。”

    “这有什么,又不是我们传出来的。我倒希望他说的越夸张越好。”芜冬在一旁看热闹不嫌事大。

    顾倾城一时间失笑。

    “他凭什么值这么多钱?”

    顾倾城耳朵一动,几乎是声音传上来的瞬间,他便认出了声音的主人。也不怪他为何会对此人的声音这么熟悉。

    是宵眠玉。他怎么也在这里?

    顾倾城用扇半掩面,推开房门,走近到围栏前朝下望去,说书人的声音越发清晰起来。

    “少年啊,这就是你不懂了吧?”

    宵眠玉在心中冷笑,什么叫他不懂?他非但见过他的人,还听过他谈的曲,知道的可比这老头多多了。

    “相传有一天在金州湖畔,有位梅姓富商有幸听了他的演奏,一时间走火入魔,因求娶不得竟跳湖自尽,化作一缕孤魂日日伴在他身旁,只求能感化对方。”

    求娶?

    宵眠玉顿时明白了什么,故意问道:“那敢问这位金州玉琵琶到底是男是女?”

    老先生哈哈大笑,回道:“自然是女子。”

    “哦,这样啊。”原来真是通篇假话,猜测得到了验证,他没了兴致,不再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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