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黄寻首交给官府后,幕后黑手是谁并没有找出来,但那封信的内容公布于众。一时之间民声四起,甚至是传到了京城。下令彻查此事之时,恐怕她早已跑得无影无踪。
只知道人最后是在春满楼消失的,随后又出现在武侯祠。竟开始有人说,是这黄寻首作恶多端,被花神惩罚了。众说纷纭,因为始终找不到凶手,事情朝着玄乎的方向发展。
这件事反而还彻底打响了春满楼的名声,认为这里是块风水宝地,天南海北的人竟都想来这里看看,而洪春娘还要为此守住花神的秘密。
为了怕朝廷怪罪,官府当然不能用这种传呼其神的方法,只得拉了两个替死的山贼,匆匆结案。
知道是这个结局,孟青筠也只是嗤之一笑。
……
在秘密探得孟青筠一行人终于离开后,萧满华才敢重回兖州城。这次回来,需要将所有事情做个了结了。
重新回到了东巷的家,许久没有回来,竟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打开门后,发现家中有人了。屋子里是一男一女交谈的声音。
见萧满华回来,左大娘急忙迎了上去,“哎哟哎哟,两位娘子可算是回来了,你们可是不知道这几日我过得那是一个提心吊胆呐。”
没有立刻回话,而是看了一眼坐着的吴叔 ,吴叔朝她点了点头。
萧满华这才握着左大娘的手,拍了拍她,“怎的了,大娘?”
左大娘现在想起来都还心有余悸,那群人看着太凶了。“前段时间哦,有一群凶神恶煞的男子上门来问你们家的消息。不止我们家,隔壁李婶还有对面的张婶。问我你们家啥时候在这住下的的,家里几口人。我也就如实说了,对你们没有什么不利吧?”
萧满华笑了笑:“当然没有,这是哪的话,您照常说就行了。”
她们来兖州时这东巷只住了三两户,她们的邻居都是后头搬过来的,在他们看来他们家当然就是一直住这里的,这一点她毫不担心。这些年,他们过的清贫,苦心经营着这普通人家的身份,也没人会怀疑什么。
“不过那究竟是何人,干啥找上你们呐,吴大哥,你做生意惹事了?”
吴叔笑着摆摆手,“没有的事儿啊。”
萧满华故作神秘的凑到左大娘耳边,小声的说:“前段时间不是出了那事吗,我和阿怨刚好当时在那人附近,可能别人疑心我们,故而来问问。我们逛花朝的时候碰到一个住庄子里的表姐了,做了他们家马车又去庄上玩了几日。”
左大娘听了她的话丝毫没有怀疑,只是说:“那些人脑子坏掉了哟,哪有两个小娘子家杀了大男人的咯。”
随后又家里长家里短的嘱咐他们,终于还是顺走了一包吴叔从外头带回来的点心,才心满意足的离开。
等到她走后,三个人围着桌子坐下,又一度陷入了沉寂。气压有些低,一时间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他们这一行人本是半途来的兖州,根本没有什么亲戚朋友。她在说谎,吴叔自然是知道。那么,也大概能猜到,黄寻首的事情与她有关。
吴叔率先开口,对着阿怨说:“这些日子,你们过得还好吧?”
面对父亲的询问,阿怨心中还是有些害怕和紧张的,还是强装镇定的说:“都好,一切都好。”
然后吴冕又接着说,语气里似乎还带着两分笑意:“这次我跟着那个商队去了南方,那边的风景真是不错啊。气候也适宜,若是这边住久了,我们可以……”
“吴叔。”萧满华忍不住出声打断。
“我想回去了。”
吴冕心下一沉,这么多年来,他知道她的倔强知道他一直想回去报仇,他也没有刻意阻拦。只是安逸的日子过得太久了,他都快有些忘了。他本想闭口不谈,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就此翻篇……
苦笑一声,抿了一口茶水。
“是因为那黄寻首说了什么触动了娘子,所以想回的吗?”
其实黄寻首并没有说什么有用的消息,她颇有些失望,好歹是为了等他回来,在这兖州扎根了这么久的。
“他并未说什么,只是我觉得等的有些久了,是时候该回去了。”
还未等他开口,女子却走到他跟前,提起裙摆跪下,重重的磕了个头,将他吓了一跳。他一边怪她,一边快快的将她扶起来。
“吴叔,这五年为了保护我,您带着阿怨背井离乡,丢弃官职,大好年华都埋没在此,我一直心中有愧。我知是我阿爹嘱托,也知道你们和他,都不想我再回去涉险。可……”
她本来以为她已经足够勇敢和坚毅,可是说着说着喉间竟还是有些发酸。
“可阿爹生我养我,赐我骨血,教我明理。我若不为他报仇雪恨,不手刃仇雠,我此生难安。苟且偷生,更是枉为人子。我将这肩吞重铸成一对镯子,就是时刻提醒自己,莫要忘掉仇恨。莫要忘记那些人害的我失去了至亲之人,害得我有家不能回,害得我从此孤身,害得我如无根浮萍般漂泊!”
这就是自我的枷锁与牢笼,没有人关押她,她却永远的将自己困在痛苦的回忆里。若是无人解救,只会在这仇恨的深渊中越陷越深。
“我想,若是做不到,我一辈子也做不到心安理得的活下去。”这一跪,算是拜谢了他的养育之恩。
一番肺腑之言,听得他眼眶有些湿润了。他从未后悔当初做过的选择。他前半生受侯爷恩惠,一直对他忠心耿耿想要报答他。侯爷对他托孤,他便是万死,也在所不惜啊。
他这余生唯一的要事,就是守好侯爷的孩子,让其无虞安然都活着。否则多年之后,他岂有脸面去见他?
吴冕将她扶起来后,还是扯出一个笑容宽慰她。“这么多年,你活得煎熬。你所作所为,我也看在眼里,一清二楚的记在心中。”
若她想去,就放她去吧。前方若是刀山火海,她想闯,也会去闯。
松口让她走的话就在嘴巴,却怎么也说不出来,到底他还是害怕吧,怕她有所不测。他唯一能为她做的,就是把她父亲为她打算好的一切都交还给她。
萧满华就这么望着吴叔,只见他叹了口气,没说话,而是轻轻的点了点头,整个人仿佛脱力一般。
她握着这位爱护了她许久的长者的手,感激之情流露不尽。
吴冕在一个柜子里,找到一个匣子,将其递给萧满华。“这是侯爷留给你的,或许对你今后有用,是时候给你了。”说完,整个人好像一瞬间苍老了许多。
晚上,她又和阿怨一起躺在那张床上。
还记得她们刚来的时候,她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整天郁郁寡欢。是阿怨,陪着她。阿怨长她几岁,一直将自己当做姐姐一般照顾她。为她布置房间,为她安置床铺。
这么多年风里来雨里去的陪着她。这么多年她不会的,阿怨也一一教她。教她用武器自保,教她如何伪装。她从悬崖上摔断了腿,吴叔就重新搀扶着教她走路。她甩软鞭时不得章法,将自己抽的满身是伤,是阿怨为她涂抹药膏。
过去的一幕幕犹如书页,在脑海中快速翻动。若是没有他们父女二人的陪伴与守护,她难以撑到今日。
如今离开,便是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她又往阿怨怀里钻了钻,但起码,这里还是温暖的。
阿怨以为是她睡得不安稳,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萧满华见她还没睡,于是拉着她的手,对她说:“阿怨,临走前我得好好教训一下左大娘!”她这话颇有些孩子气,似乎让前路都不再那么沉重了。
阿怨弯了弯唇角,答应她:“好啊,娘子想怎么做,我都帮你。”
东巷吴家最近张罗着要卖宅子,据说是时间紧,着急走,所以低价卖。
左大娘听闻此事,内心稍微有点不舍吧,但是也不能拦着不让人走吧。一想到这家马上要走了,还这么着急,肯定许多东西都带不走,自己肯定又能捡漏不少。心中的那一点不舍也就立刻烟消云散了。
时不时往吴家跑,看看能不能捞着什么好。
今日她又登门了,这屋里可是热闹,这两天来来往往有不少人来看。左大娘看着吴叔在和几个人商量着,而阿怨和华溢就在收拾屋子。急忙凑上去,拿起一套茶具。
“华娘子啊,这个你们带不走,不要了吧?”
萧满华意味深长的笑了笑,点了点头。
左大娘心中一喜,正准备拿走。突然有人将她叫住。
“唉唉唉!那是哪来的大娘,给我放下。”只见一个与她年纪差不多的女人,嗓门极大,火急火燎的跑了过来,将那茶具夺过来。
“你是哪来的?这宅子我买了,这里头的东西都说好了是我家的了!”
左大娘精的很,看出来这是个不好惹的,急忙放下,解释道:“我没有要拿啊,我是隔壁邻居呀,我帮忙收拾。”
那女子斜了她一眼,转头对吴叔说道:“这邻里都是些什么人,手脚这么不干净。要不是看在便宜的份上,这么旧这么偏我才不买嘞。”
左大娘看见这个人这么厉害,可偏偏自己也不占理儿,站着不是,坐着也不是,一跺脚走了。
阿怨和萧满华看见左大娘吃瘪,相视而笑。
随后两天里,那户人家渐渐搬进来。这左右的街坊邻居时不时就听见两家在吵。两个女子吵得面红耳赤,两家的孩子一起玩时也是将对方打得鼻青脸肿,将这家里真是闹的鸡犬不宁,可偏偏谁都不是认理愿退步的。
这可是她们尽心挑选的呢。一时的不痛快不行,要帮左大娘找一直的不痛快。得找个降得住她的,好好治治。
三人就这么坐着马车南下,谋划着如何回京。他们要借助一个人,帮他们名正言顺,又合情合理的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