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得到了药王谷的认可。”
钟离疏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似是探究,又似是疑虑。
与此同时,她摊开了自己的掌心。
是一枚一模一样的叶片。
但比起岑雪绒那枚灵气跃动的叶片而言,这枚叶片静静地躺平在钟离疏的掌心,连流转的灵力都是死气沉沉的不肯动弹。
岑雪绒恍惚间好像看到一只在求救的小精灵。
……是错觉吧?!
她赶紧揉了揉眼睛,试探着接过了那枚蔫耷耷的叶片。
钟离疏静静看着。
那枚叶片甫一进入岑雪绒的手中,就像是被激活了什么开关。
浅绿色灵气打着转地围着她绕了半天,最后一跃三尺高似的弹跳起步,肉眼可见的欢欣雀跃着往她眉心扑去。
又是那股令人心旷神怡的恍惚劲儿。
岑雪绒困倦地眨了眨眼。
但钟离疏极速拦截了那股灵力的去向,硬生生地把它堵回了叶片里头。
叶片又一次蔫耷耷地趴伏下去。
岑雪绒挠了挠头:“……它也成精了?”
“不是。”钟离疏摇头,“这说明,药王谷的灵气天然青睐于你。”
说完,她并不在意叶片垂死挣扎般的反抗,又将它提溜起来扔进芥子袋。
浅绿色的灵力跟逃命似的四散。
叶片很快枯萎。
刚想明白什么的岑雪绒于心不忍,试图告诉她:“这就是传说中的秘钥诶——要是弄坏了,会不会影响进药王谷啊?”
钟离疏面不改色:“不影响。”
最多算她没什么天赋。
若是之前她大抵还会头疼一下,不过——
钟离疏的目光停在岑雪绒的身上。
岑雪绒:“……干嘛?”
钟离疏伸了个懒腰,摇了摇头,闭眼假寐。
徒留一头雾水的岑雪绒在旁边呆滞,却又敢怒不敢言。
……
来这个世界的时间不长,岑雪绒除了天封城就只去过魔界,那已是富饶与贫瘠的两个极端,景色更是天差地别。
药王谷更是只出现在典籍传奇中的地界儿。
一路行程奔波,岑雪绒很快就从对未知的惶恐转变为了好奇期待。
至少从名字上看,那应该也是个人杰地灵的地方。
岑雪绒如是安慰自己。
反正事已至此,先当旅游吧。
作为一个早年的苦逼学生、后来的苦逼科研狗,岑雪绒可没什么外出旅游的充裕时间,要么忙死在实习岗、要么累死在工位上。
她的人生从某种意义上讲一片空白。
是以她对很多未知都不自觉地怀揣着期待。
不过钟离疏不理解她的期待。
“你不是六界中人吧。”
平平无奇的语气。
但话中的意思却不亚于一颗惊天大雷。
岑雪绒思考了一下,发现天道并没有给自己什么不能说出真相的限制,顿时非常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你说是就是吧。”
小说原文里的六界征伐不断,各路权力倾轧,更有无数的愣头青想着在其中闯出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
所以这里不管哪个族群,奉行的都是放养策略。
他们相信族人后辈都需要进行足够的历练才能成才。
尤其是凡人。
他们甚至愿意终其一生乃至于几代人的积累去追求一个修炼的契机。
岑雪绒的性情不像是隐门大族中被保护得很好的后人,可她为人处世,却又隐隐透着未经世事的天真幼稚。
钟离疏想不明白她的来历。
却也不曾想过她会如此坦诚。
她继续说:“你不是我的剑。”
不是问句。
是陈述。
像是已经斩钉截铁加以验证过的结论。
岑雪绒一懵:“啊……我、我又不是了?”
钟离疏静静地看着她。
岑雪绒的表情变化很精彩。
从疑惑到震惊再到恍然大悟,最后再到释然,以至于松了口大气。
“那也行吧。”
她摸了摸下巴,飞快地接受了这个事实:“所以我现在能走了吗?那什么,我天封城的铺子生意还得做呢,就不跟你到处晃悠了?”
话一出口,岑雪绒突然僵住了。
钟离疏没从她的神情中看出别的什么,目光微松。
“做梦。”
“……”
岑雪绒艰难地抬了抬手指,说不出话。
她的脸色一瞬间灰败得可怕。
钟离疏觉察有异,拈起一缕赤红灵力送入她的体内。
然而赤红灵力顺着经脉流淌打转,岑雪绒被烫的龇牙咧嘴,最后飘出来的灵力被收回指尖,却告诉钟离疏并无异常。
岑雪绒的神色也转瞬恢复正常。
钟离疏蹙了蹙眉,问她:“怎么回事?”
岑雪绒大口喘着粗气,指了指自己的心口。
她笑得勉强:“……犯病了而已。”
钟离疏也不知道信没信,但总归没再问下去。
岑雪绒靠在马车壁上,双眼无神。
她拧着心口衣服的手不自觉的用力。
那阵钝痛却还在针扎似的持续。
她闭了闭眼,撑起身体,突然唤了一声:“老大。”
钟离疏不乐意搭理这种不像话的称呼。
岑雪绒又喊:“尊上?”
这也是魔界众人惯有的叫法。
可出现在岑雪绒的口中,听起来仍有些怪异。
钟离疏抿了抿唇。
片刻沉默后,她本想开口。
但岑雪绒已经迫不及待地又唤道:“……钟离疏?”
这次的声音很轻软。
不知是她刻意的,还是被病痛折磨得没了力气。
钟离疏轻轻叹了口气,到底还是应道:“说话。”
与此同时,她抬手按在了岑雪绒的心口处。
她的目光静而冷。
赤色的灵气修复着千疮百孔的心脉。
岑雪绒知道自己不该多想,但还是不自觉地看着她的模样晃了晃神,复又呢喃着说:“我绝对不会离开钟离疏的,我保证。”
钟离疏偏过头:“嗯?”
她的眼眸清透得恍如高山巅上经久不化的冰雪。
岑雪绒顿了顿,低声重复道:“我说,我不会离开你的。”
钟离疏:“噢。”
她看起来没什么反应。
岑雪绒却被滚烫的灵气烫的直往后缩。
……业火的温度是能由宿主本人控制的。
可见钟离疏心里也没多平静。
岑雪绒敢想不敢说,捂着感觉要被烤熟了的心口欲哭无泪。
但疼痛到底被纾解了。
岑雪绒不知道有没有钟离疏的功劳。
她的第一句承诺,事实上是说给天道听的。
突如其来的疼痛像是遭了雷劈,按照古早小说的尿性,岑雪绒很难不怀疑是不是自己说了什么触怒天道的话,才引来了天罚。
几乎不做他想,应该是她要离开的话惹了天怒。
是以岑雪绒试探着补救。
她的猜想没错。
就在承诺脱口而出的一瞬间,那股子痛感就忽然停滞了。
至于重复的那一遍……
岑雪绒想。
她总得把钟离疏糊弄过去。
一定是因为这样。
承诺这种东西,有没有用,反正全看说出来的人乐不乐意实现,最终解释权那都是归她自己所有的。
岑雪绒的脑子里翻江倒海波涛汹涌。
奈何对面的钟离疏冷漠得像一块石头。
连个多余的表情都欠奉。
突然升温的灵力好像只是岑雪绒的错觉。
钟离疏收回手,问:“你这病是怎么来的?”
岑雪绒撇嘴:“……可能算天生的?”
反正自打她穿越过来,就一天都没安生过。
且不说医者不自医,她上上下下前前后后给自己做了无数次检查,又找了力所能及的医师助阵,都没查出个问题来。
这已经不是现代医学能涉及的领域了。
死是死不了,痛一痛也就过了。
岑雪绒觉得自己心态真的很不错。
钟离疏不是医者,她的业火虽能力繁多,但治病救人到底难度太高。
她想了想,道:“或许……你是神魂不足。”
岑雪绒疯狂挠头:“什么玩意儿?!”
钟离疏没有解释的意思,只是转头丢了个大部头给她。
比手掌宽度还要厚的一本书。
岑雪绒颤抖着手翻了两页,顿时心如死灰。
看不懂。
根本看不懂。
封面上是笔走龙蛇的四个大字。
《六界全录》。
岑雪绒:“……我可以不看吗?”
“可以。”钟离疏点头,“不过,若真是神魂不足,终有一日你会痛到宁愿自尽也不苟活。”
岑雪绒很安详:“死了也行。”
钟离疏微笑:“我不会让你死的,毕竟——我们,同、命、相、连。”
岑雪绒:“……”
坏了。
又把这茬给忘了。
她揉了揉眉心,长太息以掩涕兮。
“……谁说这书不好的,这书可太棒了呜呜呜……”
听不懂的话就选择性不听。
钟离疏略过她癫狂的精神状态,平淡道:“等你看完,我们就差不多到药王谷了。”
岑雪绒“呵呵”一笑。
“真的吗?我不信。”
钟离疏顿了顿,微微挑眉:“你——这几天是不是太猖狂了?”
她说什么话都敢反驳。
还越来越喜欢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钟离疏其实不讨厌。
但她讨厌自己同样莫名其妙的包容。
不等剑刃再次落到颈间,很有眼力见的岑雪绒同学已经低下了高傲的头颅,张嘴就是日常道歉三连。
“对不起,我错了,不会再有下次了。”
钟离疏终于稍稍满意地退开。
岑雪绒抱着大部头,低垂的脸上露出一抹无所谓的笑容。
——嘻嘻。
——下次还敢。
——反正咱们谁也不能弄死谁。
想是这么想,实际上还是个窝囊废的岑雪绒最后选择的反抗方法是,在短短三天时间内完成了阅读任务并应对了钟离疏的抽查。
这本囊括了六界天文地理人文风俗各类知识的书语言还很晦涩。
钟离疏有心在魔界推广,但魔众几乎看不了几眼就倒头大睡。
无奈之下,才又成了她的私人收藏。
钟离疏都不曾想岑雪绒还有这样的效率。
……她以为至少得十天半个月来着。
岑雪绒在她惊异的目光中骄傲地挺起了胸膛。
钟离疏默了默,还是没忍住问:“你是怎么做到的?”
说不定能有什么借鉴意义。
毕竟她看起来也不太聪明的样子。
岑雪绒的下巴扬得更高了。
她语气沧桑而深沉:“懂不懂医学生和大部头之间的羁绊啊——”
遥想当年,她们可都是期末月前速通垒起来比人还高的教材的狠人。
她岑雪绒可甚至都没挂过科!
且还是常年专业前三!
看几本书也就是洒洒水的事情而已啦!
……
钟离疏:“那你前几天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
岑雪绒一顿,气势也蔫了下去:“能看和想看是两码事。”
钟离疏挑眉:“你不是很喜欢治病?”
言下之意,看医书于她而言也不该是什么难挨的事。
但岑雪绒诡异地安静了下去。
她像是想反驳。
可最后说出口的话却很苍白。
“……我不喜欢。”
不等钟离疏开口,她又自顾自地重复了一遍:“我一点儿也不喜欢。”
不像是回答。
更像是在告诉自己。
岑雪绒身上的谜团简直多得不可思议。
钟离疏目光微烁,却没再问下去。
她转而道:“药王谷到了。”
岑雪绒睁大了眼睛:“你怎么知道我三天能看完?!”
“噢,那个啊。”
钟离疏慢条斯理地翘起了唇角,掀开马车的帘子,一边往外,一边回头对着岑雪绒茫然的神情促狭调侃。
“本来就是哄小孩的说辞。”
岑雪绒:“……”
她就当自己是个哑巴。
马车外的钟离疏不耐烦地敲了敲车壁,语气却还带着几分笑意。
“小孩儿?”
岑雪绒决定还当自己是个哑巴。
钟离疏:“下来。”
……行叭。
岑雪绒一边磨蹭一边愤愤不平的想。
她至少要三分钟不和钟离疏说话……!
下一秒。
钟离疏:“过来。”
岑雪绒小跑跟上,殷勤接话:“老奴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