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啊……大麦哥……”沈岚脸又红了，自从沈岚认识了郑大麦，好像血总是往不该去的地方流。

    郑大麦也没说话，静静看着沈岚由白转粉再转红的脸。

    “我，我其实，昨天看了一场表演。但是我没看清，我不知道是你。”沈岚开始胡说，但是这次连他自己都不信。他搓着手指，连脚趾都勾着地。

    “你先在这坐一会儿，我去喂咪咪。”郑大麦没回答他离谱的谎话，安顿沈岚坐到椅子上，然后自己朝后台走去。

    沈岚更难受了，坐在椅子上又觉得呼吸困难。正不知所措，刚才坐在门口的老者走了过来，在沈岚身边坐下。

    “你是奔着郑大麦来的？”老人问。

    “不，不是。我觉得他挺好的。”沈岚急着否认，又像是确认。

    “呵呵，你去后台看看吧，后面有好多小动物。”老人好像哄孩子一样对沈岚说。

    沈岚坐着很焦灼，很犹豫。他不敢，在这坐着就能再逃避一会儿，不愿面对欺骗了大麦哥的现实。其实细想想，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但是看着大麦哥脸色也不大好，他又觉得这个事情很严重。

    “你别多想，大麦只是去喂他那只大猫去了，他可宝贝他的老搭档了。”老人说道。沈岚终于知道大麦哥洞察人心原来是师传的，果然有什么样的师父，就有什么样的徒弟。沈岚鼓起勇气站起来，朝老人点点头走向了后台，每一步都很沉重，像是慷慨赴死。他走到幕布前，伸手想拉起幕布，又放下，脚下焦急地踱步。终于一把掀开幕布，闪身走进了后台。

    大麦哥背对着幕帘站着，左手拿着一个不锈钢盆，右手拿了一个铁夹子，夹了一块肉，透过笼子送到非洲狮的口中。不锈钢盆里的肉还剩下小半盆。边喂边温柔地对狮子讲话，说这盆肉是专门为他挑选的，亲自切给他，狗熊要吃都没给。这个狗熊可能是熊凯，沈岚想到这儿觉得很有趣。郑大麦将一盆肉喂光，把盆和夹子都放到地下，然后将手伸进笼子里，亲昵地揉搓狮子的脖子，仿佛他真的是只小猫。沈岚全程站在身后看着，看得很入迷。他又一次被郑大麦攥住了心脏，血液难以流回而在体内四处冲撞，他突然就理解武侠小说中练武练到走火入魔。

    郑大麦将手抽回，大猫还依依不舍地蹭着笼子。他回身，没有表情盯着沈岚：“为什么骗我？”

    郑大麦有些冷漠，沈岚紧张到手脚冰凉，大脑告诉自己胡编乱造些什么，这不是最擅长的事情吗？却一点儿也找不到头绪，郑大麦就是他的bug，系统难以正常运转。

    “我，我不知道。”沈岚选择实话实说。

    郑大麦显然并不满意，他没有说话。

    “最开始是没找到机会，后来就有点儿凌乱，我真不知道。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巨大的压迫感让沈岚手足无措，他也不知道怎么解释，他太擅长说谎，不擅长说真话。

    “没关系，我只是不喜欢被人骗。”郑大麦把右手搭在沈岚头上，揉了两三下。

    “唔……唔……呜呜呜……”沈岚眼泪一下就决堤了，他很久没哭过了，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想哭。明明之前被母亲用拖布杆打都不会哭了，而那只是因为他数学丢了两分。现在竟然因为郑大麦一句话就绷不住。沈岚一边怒骂自己没出息，一边哭得更大声。他后来理性复盘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风哭泣，觉得是因为自己对母亲说了无数次“对不起”，但是从来没听过“没关系”。

    郑大麦也有点儿懵，刚摸过狮子被毛的手缓缓绕过沈岚的脖子，轻拍他的后背。另一只手在身旁的桌子上胡乱划拉着，企图找到一张纸巾或者毛巾什么的。桌子上的瓶瓶罐罐被扒拉的乒乓作响，终于抓到了一包纸抽，郑大麦抽出了三五张，递到沈岚面前。沈岚接过来按在眼睛上。郑大麦又抽了几张，沈岚接过来按在鼻子上。就这么哭了十分钟，对郑大麦来说简直是一场无妄之灾。自己先是从水里把他捞出来，然后给他换洗衣服，带他吃饭，却被他骗得团团转，到头来他还哭得昏天暗地。终于，沈岚自己抽了纸，擤擤鼻涕，抹抹眼泪。说：“我哭完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哭。可能被狮子吓到了。”说谎真是沈岚与生俱来的属性。郑大麦虽然没能理解，但是也没有深究。

    “你要不要喂喂山羊。咩咩很喜欢吃胡萝卜，平时我都喂干草，今天你来，给他开荤。”郑大麦从身后的筐子里拿出一袋切好的胡萝卜。

    “你的狮子叫咪咪，山羊叫咩咩，狗叫什么？汪汪吗？”沈岚吐槽。

    “啊，你果然来看过演出。”郑大麦眯眼玩味地看着沈岚。

    “我不是都道歉了吗？你都原谅我了。”说到“原谅”两个字，沈岚眼圈又有点儿泛水光。

    “好好好，我不问了。我有三只狗，叫大旺，二旺，三旺。”郑大麦赶紧转移话题。

    沈岚有一瞬间的错愕，自己好像在撒娇？不对啊，钢铁直男沈岚诶，怎么可能会撒娇。

    两个人又喂了山羊猴子狗熊，还拿熊凯打趣，多亏熊凯在前台练杂技，不然肯定会为难沈岚，拿他撒筏子。他又不敢动郑大麦。

    动物都喂饱饱，每只都哼哼唧唧，发出很舒适的声音。沈岚也很快乐。

    “你不用提前练习一下吗？”沈岚问。

    “在家练过很多次了，出来表演每天都有三场，他们已经很累了，精力也有限。只要吃饱喝足跟我上场就够了。”郑大麦边拍大旺变说。

    “果然做牛马不如做牛马，哈哈哈哈哈。”

    “什么意思？”

    “没什么。阴间小笑话。”

    “你去观众席坐着，我去换衣服准备开场了。”郑大麦看了一眼手表说。

    “你也是主持人？”

    “不上台的时候会串一下，有时候是我师父来。”

    “哦……”沈岚发出意味深长的应答声，果然，开场的声音是大麦哥的。

    沈岚迈着愉快的步伐走出了后台，回到观众席，观众还没有入场，沈岚觉得自己像演职人员家属，有一点小小的特权，于是在离观众台最近的几个座位换来换去。这个最正，这个最近，这个大麦哥一抬眼就能看见我，我做个鬼脸，他准得乐出声。沈岚变意淫边美滋滋四处乱窜。最终选择了离笼子最近的那个座位，安心坐下。刚刚落座，就有个约莫十来岁的小男孩拍拍他：“喏，爷爷让我给你送的果汁和爆米花。”沈岚回头，看到门口老人正对他笑。“啊，这怎么好意思啊，替我谢谢你爷爷。”沈岚站起来朝着老人的方向浅浅鞠了个躬，笑着晃了晃手里的爆米花。然后坐下准备吃，猛然想起刚才那个小孩，他叫老人爷爷，不会是郑大麦儿子吧？！沈岚突然很想把小孩叫回来问问，但是又不敢。只能惴惴不安坐在椅子上，连爆米花都忘了吃。

    熟悉的灯光和音效，熟悉的大麦哥的声音。旁边的小女孩对妈妈说：”哥哥说话声音真好听。“沈岚一下觉得如沐春风，得意洋洋。津津有味的认真看每一场表演，沈岚甚至连熊凯的杂技都没有错过，他托举一个女孩子做着各种高难度动作。沈岚默默在心里告诫自己：这个人不能惹，他能一巴掌把我拍死。不知道熊凯和搭档是不是情侣，肯定不是，不然熊凯怎么会和大麦哥住一起。怎么不撮合撮合他俩，夫妻搭档，更有默契。

    到了大旺二旺三旺出来撒尿的环节，观众还是笑得很开怀。郑大麦眼疾手快将二旺抬腿瞄准的凳子撤走，又轻轻拉了拉大旺的尾巴，引导大旺站在椅子上。沈岚用手托着下巴，觉得郑大麦连拉狗尾巴都很好看。他如果能拉我手是什么感觉？沈岚被自己的想法吓到差点站起来。离沈岚最近的郑大麦当然注意到了沈岚突然的动作，狐疑看了他一眼，沈岚赶紧挥挥手坐下。低头将这种奇怪的想法甩出去。

    演员谢幕，小丑出来发长气球编成的帽子，小朋友们都跳着想要。沈岚这才发现，小丑是熊凯扮演的，真是物尽其用，人尽其才。这么壮的小丑，是什么恐怖题材吧。但出人意料的，熊凯演得确实像，举手投足都十足地吸引小朋友的眼光。

    熊凯互动了一会儿，然后说道：还有最后一个帽子啦，小朋友们，谁能够得到这顶最后的小幸运呢？我看哪个小朋友坐的最直。”话音刚落，全场四岁到十四岁的小朋友都坐下，背挺得溜直，全场鸦雀无声。熊凯装模作样在观众席绕啊绕，最后一把将帽子扣在沈岚头上。沈岚翻了一个深深的白眼，全场大人都哈哈大笑，小朋友都唉声叹气，表达不满。“好啦，我们后场还在编帽子哦，不过就需要家长朋友们购买啦。小丑编帽子也是很辛苦的。十元一个，想要的可以到侧幕排队购买啊。”小朋友都央求爸爸妈妈买一顶帽子，而且都用忿恨的眼神盯着沈岚，仿佛自己的帽子是被沈岚抢走的。

    沈岚并没有发现，侧幕看热闹的郑大麦笑得很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