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进嘴,再咯吱咯吱地咀嚼,不像一般的软糖,更韧一点,但夹心好酸,我尽量不扭曲表情,又觉得好像在Sariel面前表现得熟稔一些心中更加舒服,所以我笑了笑,用格外陌生的……好心情?我甚至去想,或许这糖应该做成眼球形状。
贫民如今靠廉价营养液勉强过活,那东西我喝过,粘稠浓郁,带着酸苦的怪味,只有塔中央才能尝到食物本来的滋味,一颗糖,已经实属不易。
我没有问他从哪里得到的这块糖,正如他也没有问我,为何和那个女孩关系这样亲近。他在我身边,通常是沉默的,我的职业让我更加习惯话说出来之前现在头脑中过一遍,确定没有问题才会开口,空气却不像我想得那样压抑。
我拿着冰茶,冰块已经化了一半,杯子化得到处都是水,他就这样撩开我的面纱,将吸管直接插进我口中。这可不是什么算得上礼貌的行为。我两下喝光了杯子里的茶,然后目视着Sariel将杯子扔掉再上车,我瞪了他一眼,他倒是冲我笑了。
不得不说,仿生人的外貌实在出挑,我从来不知道我是喜欢这种类型的人,但他的确出现了,笑起来还这么好看,看起来像是书中说一百年前的冬天,雪融化在枝头的模样。
我没见过雪,只见过风沙和烟尘,塔中央也鲜少有人见过,但现在,我见过他了。
我们走回家时,时间略微晚了点,我必须要通过写电子邮件来解释我的事情,谎话即刻出现在手边嘴边,这对于我来说是太简单的东西,我将字打得飞快,或许这也是我的优势之一。在塔中央,这是无聊的古董交流方式,但谁叫我是唯一一个获准不安装脑机的特工,他们甚至需要专门的系统来接收我的邮件。
我正打算去冰箱里拿冷藏的三明治对付一下午餐,就看见Sariel用布擦我已经落灰的锅,嗯……?我记得仿生人没有吃饭的需求,难道新一代的研究者还越研究越回去了?
“这是干什么?”我撕开三明治上的保鲜膜,见他从冷冻柜里拿出了冻得硬邦邦的水果蔬菜,在这里是难得一见的奢侈品。
我心情极度不佳时,就会化冻这些,生啃一两个,才会觉得自己还是活着的状态,尤其是刚出任务时,我不止一次对任务对象动了感情。某一次,一个小女孩裙下藏枪险些将我反杀,我还是下不了决心拧断她幼嫩的脖颈,自然任务失败,也是我至今唯一一个彻底失败的任务,我以为会被塔中央开除,就这样躺在屋内床上,咬着带冰碴的“新鲜”蔬菜水果,但至今为止,这项任务都像没有发生过。
我偷听过我的直属领导的电话,她对我的评价仍旧是“从无败绩”,也知道越探究越危险,我没去偷查档案,面对政客装糊涂,从来是我的生活法则。
他抬眼扫我一眼,没说话,又用了些大米,竟真的煮了一碗蔬菜粥给我。
经过冷冻不知多久,确实已经不那么新鲜了,但煮在粥里很不一样,粘稠的大米包裹着切得碎碎的蔬菜颗粒,还有一杯水果茶,香气胜过那杯昂贵的柠檬冰茶。
我已经不能用震惊,而是要用震撼来形容了。
“你是家居型仿生人吗?”
塔中央几乎人人都有服务于他们的家居型……算是机器人,没有那么智能,通常也智能从事一两件重复性的工作。
他又笑了下。
“看来这对主人来说很难做到。”
……别在这时候叫我主人啊。
我终于知道塔中央的目的,这是派Sariel提高我的生活质量来了。
一碗热粥下肚,胃里暖融融的,我第一次这样清晰地感受到,家居型机器人的便捷之处,或许之后真的可以考虑一下?
这时塔中央终于给了我回复。
将详细任务内容也一同塞了进来,我之前只知道一些简单的内容,似乎和时间穿越有关,也许是某位领导借着一些势力,派特工去挽救个人的遗憾,公众性的灾难谁会在乎,关乎到塔的利益,底层才能被用“人”来称呼。
果然,是穿越到过去或未来的时间点,阻止一位重要的人物出生。也许是党派问题使然?我不在乎这些,也只能不在乎,接下或死于“自杀”。只是居然没有那位的介绍,只说了姓氏。照片或有关外貌的描写全然没有。
是该烦躁的,Sariel似乎收到了另外的指令,他一眼都没看我,身形也一如往常,自然也没有泄露他“有秘密”这件事,或许是我的嗅觉格外敏感。我并不在乎他有额外任务,是监督也好,其他也罢,但我不允许我身边人对我有过大的异心。
我扫了一眼任务开始的时间,还有两天时间,我试着从Sariel口中套出些话。或许仿生人也有情感,那就会有亲疏远近,我能轻而易举看出他对我的好感和善意。
我用了两分钟想仿生人会不会有比我更加精妙的谎言,我也很想坚定地认为人造物不如它的造物主人类,但我心底一直有一个声音,来源不明意义不明的声音。
它们是一群骗子。
……只是Sariel看起来比较顺眼。
早知如此,应该让人先将Sariel的外貌编辑出来再送到我身边,现在的有些过于符合我自己的审美了。我有点郁闷地想,甚至连厨艺这件事,都刚好切中了我最需要的部分。
晚上Sariel也做了三明治,明明同样是肉排蔬菜,怎么味道就差了这么多。
“做三明治有什么技巧吗,都说清楚。”我在这件小事上用了命令的语气,我不确定仿生人的认主是否和我想象的差不多。
他低垂着眼眸,又向上看,我刚好对上他的双眸。
我说不清我是喜欢他的竖瞳,还是因为我的喜欢,他才是竖瞳。
其中似乎流淌着些许的无奈。
在他说道:“需要擦干菜叶上的水分,以免面包被浸湿,影响口感”时,我叫了停。他看起来真的很想教会我,倒也不必了,我有他就够了。
“不用了,你会就好。”我局促地向后退一步,给他让将做多的三明治放进冰箱的路,“等任务结束,如果我们都还活着,就要请你再多做一些了。”仿生人的死亡应该比曾经更加困难,那就是我更需要努力一些。
说完这句话,我才意识到自己的逾矩得厉害。
一定会联系吗?仿生人或许慢慢会有自由生活的机会。
所以我扯着他的袖子:“一起吃吧。”
我对仿生人还难掩着刻板印象,总觉得皮肉下是纠缠的电线,一点点水就会激起一连串的故障。
再次触到那片皮肉的时候,微凉的触感,让我后背皮肉发紧,缩回手指时,蹭了蹭指尖的温度。
仿生人会有温度吗?
他明明不需要吃饭,还是坐在我有些拥挤的房间、我的对面,小桌灰尘消失得一干二净,不用说,也是Sariel趁我睡着的时候做了打扫。
我从不在任何人面前真正睡去,仿生人面前也一样,可我没有被他吵醒。
咬下的那一刻,我弯起眉眼,努力克制自己过于兴奋的反应。
他又在笑,我有些神色“不善”地问他在笑什么。
他说:“像只小动物。”
我?
我好奇起他的评价:“什么动物?”
其他人的评价,我倒是听过毒蛇、蝎子、猎豹之类的。
“像只小鸟。”
我挑眉:“会吃人脑的那种?”似乎是有这样一种鸟,但没人叫它“小”鸟。
他对我的形容有些诧异,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坦然:“一蹦一跳的那种。”
我又咬了一口,才意识到,他说得真的是,小鸟。
我不敢想象我直属上司听到这个形容能笑成什么样子,我也罕见地沉默了很久。
咬了第二口,我刚刚想说,也许三天后你就不会想得如此理所当然,就听到急切的敲门声,我抓住他的衣角,摇了摇头,阻止他去开门的动作。
果不其然,一颗子弹飞来,如若上一刻去开门,这颗子弹已经穿过了额头。
听出这把枪是自制的土枪更是轻而易举,我自然不怕,他的表情比我要更严肃些。
门外响起嘤咛的哭声,听声音来判断,是和我关系很好的那个女孩,他三两步走,就这样把门拉开了,然后一把将幕后绑架小女孩的人抓着双手提了进来,行云流水,整个过程不超过两分钟,他对待女孩也并不温柔,拍了拍肩膀就让她自己回去。
小女孩含着眼泪回头看向我,她没说出口我就知道为什么,她还想要更多的伤药。
我救了她,她就想让妈妈一起活下来,我救了她妈妈,她又希望妈妈不要留下更多的后遗症。
如此我不会怪她,人之本性。却也不会再帮她。
我不擅长肩负起不属于自己的责任,往往这样的人,会将自己流落至深渊。
我踢了一脚那个男人,他就皱紧了一张脸,实在不像是训练有素的特工,反而蹊跷。
“又是一个,连营养液都买不起的。”我嗤笑,但抽空和Sariel对视了一下。这一两句话,换平民谁会放在心上,更何况被我抓到手里,更应该担心的是自己的性命吧,亡命徒?感觉又不是。
那男人狠狠瞪着我 ,就像在说“你等着”。
Sariel掏出了一根绳子……?他什么都能变出来似的。
我冲他小动作摇摇头,他就又收了回去。
Sariel将他身上搜了一遍,搜出两把锋利的匕首,一把袖珍手枪,一个替换的弹夹。此人比我想象得要配合很多,我自知面上表情很是舒展,实际上紧绷着神经,以防他突如其来的攻击。
我看着地上精度超高的凶器,微不可见地蹙了下眉,Sariel擒着他的手腕:“这就是所有的。”
他咬开了牙齿内镶嵌的毒囊,好复古的自杀方式,几乎没有几秒就已经倒地不起,口吐白沫,说实话,我本打算放他走。
我扫了他一眼,有些嫌弃,让Sariel将人搬到门外,他蹙眉的样子,看着明显比我还要嫌弃几分,抓着那人的小腿拖了出去,扔在地上。
他和我同时半蹲看了看,他说:“没有生命体征了。”毒素发作得这样快,我印象中有这样的毒,翻了他的衣领,果然在他后颈那片皮肤上看到来自塔中央的纹身,我曾经也有……画的。那时塔中央就对我非常宽容,包括我的直属上司,也是以带后辈甚至带孩子的态度对我。
能拥有这样的纹身,至少也是一名初级特工,杀我亦或者威胁我都不是够格的。
这一切都像个莫名其妙的局,而我捡了不少有用的东西,也罢,以免再去黑市交易。
我刚想通过通讯系统将这件事上报,系统再一次瘫痪了,再缓过神来,Sariel走过来三两下解决了问题,面对我闪烁了一下的眸光,Sariel淡淡地看着我,他说:“这是仿生人再简单不过的技能,主人。”
每次听到他开口叫“主人”,我都会心中一震,再密密麻麻地跳起来。
“叫我的名字就好。”
我将事情编辑好上报,始终没有收到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