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还没回来?”
一个三队队员坐到队长旁边,二人眼底闪烁着炙热的火光。
队长关无越拿枯枝拨了拨火堆,有些兴致缺缺:“无所谓。”
“队里有人吵着要回去,不知从哪里听来的,说指挥部这次就是想借着清剿虫巢来清理我们。”队员低头说。
“回去?”关无越重复。
“让他回去。”
关无越语气轻快,却无端令人有些心惊:“知道我们为什么比不上二队吗?”
队员缄口,他要的不是回答。
果然,就听关无越接道:“管不住嘴的人太多了啊。”
队员感到一阵没来由的悸动,明明说的不是他,紧握成拳的双手掌心仍沁满了黏腻的汗。
不远处传来几声鸣笛,解救了紧张中的队员。
“这不就回来了。”
关无越扭头凝望从悍马上下来的人。
“好久不见。”
“是挺久的,但是不想看到你。”魏琰朗声道,“在外面遇见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衔光区人民,就带回来了,关队没意见吧。”
“当然。”
荆循没下车,他环顾四周,都是好奇打量的人,没有持枪的。
连放哨的都没有。
“金水,下来吧。”
陆明光一改之前的虚弱疲惫,变得神清气爽,他走到荆循窗边说道。
“走一段就恢复了?”荆循看似随意地说,“调节能力挺好。”
“那是,跟三队那帮人交手必须得有气势。”
“队友之间的问题?”
“不是,我们俩跟他们本来就不是一伙的,谈不上队友不队友的。”
“我等程安醒来就下去。”
“行,待会我叫魏琰煮粥。”陆明光说罢,原路折返去帮魏琰和关无越吵架了。
内讧。
荆循扯掉那个纹着竖瞳鹰眼的肩章,拿刀在掌心划了一道,将血摁在侧脸和脖颈处,弯腰在战术靴上搓了把泥涂抹制服。
做完这些,程安隐隐有了要醒的架势。
荆循随时间流逝缓缓叩动指尖发出声音,除此之外车内只有细微的呼吸声。
直到血迹已经干涸成深红色程安还是没有醒,荆循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抬手给了程安一巴掌。
“谁打我啊,痛死了……”
程安眼睛要睁不睁,他捂住半边脸,又想睡过去。
“下一次就不是打巴掌了。”
荆循出声提醒。
呲溜一下,程安挺直腰板坐姿端正,眼睛瞪得比谁都大:“报告尊贵的鹰眼大人,小的已经准备好为您赴汤蹈火了!”
“下去。”
“是!鹰眼大人!”
刚和关无越吵完架并且吵赢的魏琰一回头就看到荆循满脸血泥甚是狼狈楚楚可怜的小样,瞬间惊掉下巴。
“不是……他怎么……开个车开成这样……”
陆明光表示不知道且同样震惊。
荆循现在是真的“楚楚可怜”。
没有往日漠视万物四处放冷箭能剜死人的眼神,取而代之的是惊恐万分的神情。
真是我见犹怜。
“琰琰,显得你像人贩子。”
陆明光一针见血。
魏琰说:“哪有我这种人贩子还要关心‘货物’”
见荆循径直朝自己走来,魏琰笑容明朗:“长途跋涉累了吧,要不要吃点东西?”
“谢谢,但是……”
“要不先休息一下,这里虽然条件简陋点,还是挺舒服的。”
“好。”荆循说。
那个张嘴就能把别人骂死的鹰眼呢?!
还会说谢谢?!
魏琰维持笑容,继续勤勤恳恳当关爱人民的优秀好兵:“先去坐着,我去给你接水洗把脸。”
荆循应下,真就老老实实坐着了。
他不动声色地观察扎营地,余光里有个影子越来越大。
关无越在荆循身后停住,自我介绍道:“我叫关无越,三队队长。”
荆循沉默,并不想介绍。
“你是‘孤猎’的人吧,魏琰虽然没说,但看得出来。”
荆循依旧沉默。
“看样子,身价不低?”关无越试探道:“怎么搞成这个样子。”
荆循开始转起细树枝。
“是哑巴吗?‘孤猎’里好像没有哑巴啊。我想想,不说话是因为我还没有准确地猜出……”
“懒得理你。”荆循毫不客气地打断关无越。
“冒昧打扰了,有事可以找我,我看着总比魏琰靠谱,金……水。”
荆循的手微不可察地一顿,他把树枝丢掉,低下头不知在盘算什么。
是夜。
地上横七竖八倒成一片,荆循坐在树下,在此起彼伏的鼾声中睁开眼。他双目失焦,额发间藏着冷汗。
“做噩梦了?”
树上突然传来声音。
荆循抬眸,在影影绰绰间找到了魏琰,他躺在粗壮的树枝上,双手作枕,透过并不繁茂的叶子看天。
“没做梦。”荆循说。
“那是怎么了。”
“看到树上有人被吓的。”
“鹰眼还会被吓到?稀奇。心理素质比我们差。”
“比你厉害就行,至少不是射击第五。”
魏琰:“……”
“当时怎么就被你们听到了呢。”
“谁想听一个蠢货的自白。”
魏琰:“……”
“你是不是针对我。”
“随你怎么想。”
“你就是针对我。”
“闭嘴。”
荆循起身,仰头问魏琰:“你知不知道我叫什么。”
“金水啊。”魏琰丈二摸不着头脑。
四目相对间,荆循确定魏琰真认为他叫金水。
“‘孤猎’里好像没有哑巴啊……”
荆循脑子里又响起这句话。
魏琰地位应该比关无越高,但关无越知道的比魏琰多,正常来说,衔光和禄安没有什么交集,“孤猎”这种半地下组织的信息更是少之又少,他是如何知道的。
荆循摸了摸衣袖,冰凉的金属贴着小臂,他走了几步,远离营地,融入夜色中。
“你去哪?”
没有回答。
魏琰看着荆循的身影消失,英俊的脸庞染上一丝连自己都没有发现的阴鸷。眼皮绷紧,神情晦暗不明。
叶影轻晃,月光透过罅隙映射地面。
“鹰眼大人厉害,连我在哪都知道。”
关无越说。
“我不是跟踪狂,对你没兴趣。”
荆循在他身后站定。
“你在‘孤猎’的朋友一般都叫你循哥吧,对吗?”
“说重点。”
“章尉欠我一条命,现在我想让他还。”
“嗯。”
“循哥帮我。”
“好好说话。不帮。”
“你不信他欠我?”
“不信。”
“不止这个呢。”关无越慢条斯理抛出最后一击,“你弟弟,现在可活得很好。”
三棱刺无声滑出袖口,荆循冷冷道:“他死了。”
“你亲眼看见了吗?是不是只听见了他的声音,然后,有个人当着你面说他死了,是不是?”
荆循一愣,三棱刺差点脱手。
“我为什么这么清楚?因为我就是那、个、人。”关无越一字一顿。
“那时你才多大,我听到的可不是小孩子的声音。”
荆循敛眸。
“姑且把这当做对我年轻的夸奖,”关无越说,“这件事解释起来挺麻烦的,先不用管,只要你帮我,你弟弟‘死’后经历的所有,我都告诉你。”
“少威胁我。”
“想自己查吗?信我,你查不到的。”
荆循抬手一掷,三棱刺钉进关无越脚边的土里:“关你屁事。”
关无越弯腰拔出三棱刺,擦掉上面沾的泥土:“脾气太差了。”
上个月“牧羊”发生的种种像放电影般回闪,荆循的直觉告诉他,这关无越,和在“牧羊场”门口碰到的叽叽歪歪半天放不出一个屁的姜聆,太像了。
那次碰见姜聆,光线不好,说实话荆循并没有看清姜聆的长相。
即便如此,两人音色不像,仅凭感觉,荆循无法断定姜聆和关无越之间有什么直接联系。
“关无越,你……”荆循面带犹豫。
“嘛呢嘛呢,在这私会?”
魏琰不知从哪个地方蹦出来,一把薅过关无越手上的三棱刺,嗤一下弹到荆循身侧。
“魏琰,”关无越的表情好像吃了十斤泥一样憋屈,他狠狠磨牙,“你跟鼻涕虫是血亲吧。”
“鼻涕虫都嫌你烦。”
荆循面不改色往后退了一步。
一只手伸过来抵住他的脊椎,防止他继续后退。
“等着。”
魏琰用只有他们两能听到的音量说。
“你们吵架拉我干什么,怕吵不赢?”
“和他吵就没输过。有话跟你说。”
“明天再说,我走了。”荆循拿过三棱刺,转身光速离开。
“跑了啊。”关无越道。
魏琰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骂了一句“看见你就扫兴”,然后赶紧去追荆循。
待人都走后,关无越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