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阁霖铃,万剑齐吟,跪地的陆乘君猛地转过身,与走来的纪风雪遥遥相望。
纪风雪一如既往的冰雪之姿,他昨夜连闯四处诡阵,面不改色,只是身上有些血污,在素白法衣之上显得尤为明显。
陆乘君刚听到纪风雪的话,心里失落又庆幸,但看到此人的身姿,又心怀仰慕和不甘。
可惜剑尊破阵御敌的风采,我是无缘可见……
纪风雪从陆乘君身侧走过,清寒之气步步萦绕,他朝老祖一丝不苟地行礼,清音道:“已找到四位同门,暂安置于附近的修仙世家,并传信五脉弟子前去料理。”
原来他独自一人先行回山,就是为了入剑阁向师父禀报此事。
陆乘君手按膝盖,脸色微红,有些尴尬地跪在原地。纪风雪在这儿汇报,我能听吗?
我肯定能听!尸傀之事关乎同门安危,五脉弟子人人有责!
“小阿纪,可曾查出四人为何会被炼成尸傀?”老祖一针见血地问。
“还未查到原由,不过这四人中,有两人在半月前,曾随岐黄宗的医者们前往宁安城,还有两人出任务返回时路过宁安城。宁安城恐有隐患,我愿独自入城。”
宁安城?小师哥不就是接到任务去宁安城的吗?难不成小师哥会有危险!
陆乘君当即举手,急切说:“师祖,剑尊,我也愿入城!”
纪风雪侧眸扫了他一眼,淡若无痕。
“宁安城有异动,赤一宗的清阳已领命前去,帮助当地的修仙世家除祟。小阿纪,你乔装后入城暗查,切莫引起当地恐慌。”老祖娓娓嘱咐。
负雪剑尊盛名在外,若是贸然前往宁安城,会引起当地世家的注意,也会让一些小鬼因为惧怕逃之夭夭。
“你与清阳,一暗一明,去看看宁安城究竟出了什么事。”
“是。”
陆乘君眼巴巴看着老祖给剑尊发布任务,心里痒痒,举着的手指来回轻摇,吸引注意:“我我我!”
老祖摇头:“乘君,你未得本命剑,又无长辈带领,按规不得下山。”
陆乘君脑子飞快,冷静分析:“师祖容禀,宁安城情况诡谲,需要查访的地方人多又杂,剑尊入城暗查,需要有人从中策应。再者尸傀之事,关乎五脉声名,若世人知晓有尸傀邪物混入试炼,只会对我五脉实力有所怀疑,此事不宜再传。”
“最后,五脉安危,弟子之责。负雪剑尊光风霁月,一往如前,大义之情令人动容。乘君愿摒弃前嫌,谨听剑尊之令!”
一番说辞,虽然言语稚嫩,但诚心可见,五脉老祖都感动了。
“巧言令色……”纪风雪冷哼评价。
这个纪风雪,真是不识好歹!小爷我都低头到这个地步,他还这般顽固!陆乘君只好眨巴眼,可怜兮兮地望着师祖,希望师祖能准他所言。
师祖怎会看不出两人间的不和。小阿纪心性坚忍,对外物向来不放在心上,平静无波,又很有分寸,不与人结缘,也不与人结怨。
陆乘君年纪虽轻,但心思灵活,行动力很强,他每天乐乐呵呵,飞扬洒脱,与同门相处都很融洽。
但这两人碰到一起,就气场不合,说什么话都像是在阴阳怪气,导致两人越来越生疏。
老祖不得已,开口劝说:“小阿纪,他的本命剑……”本命剑关乎剑道修行,赤一宗以剑道开宗,旗下好苗子除了俞清阳,就是陆乘君。
陆乘君的本命剑已炼未取,境灵只得闭境,是赤一宗的损失,也是整个五脉损失。
纪风雪也知此事有误,但他内心确实无法认可陆乘君。他找境灵谈过,但是境灵与他识海相连,只有他真正认可,才能让陆乘君取剑。
麻烦,无语……终归是自己欠了他一把本命剑。
“那就让他跟我下山,同查此事。”纪风雪总算松口。
老祖见两人有缓和的迹象,也快慰地点头,招手让陆乘君赶紧起来。
“多谢剑尊!”陆乘君笑容满面支腿起身,谁知飞雪宫的弟子服下摆太长,他一个没留神打个趔趄,下意识伸手抓住了纪风雪的长袖。
趁纪风雪发飙前,陆乘君赶紧松手,行了退安礼,拔腿跑出剑阁。
·
回到枫林小院,陆乘君就把飞雪宫的弟子服脱个干净,换回赤一宗的赤红飞鸾衣。
奇怪,身上的冰冻伤痕竟然浅了?难不成是我灵力提升,身体的愈合力也强了吗?
里衣,长裤,鸾衣,腰封,悬铃……站在房门口整理护腕,陆乘君望着对面紧闭的清阳小居,心里隐隐担忧。
心念微动,召出本命灵火,幸好清阳留给他的那缕灵火十分生动,充满活力。
之前下山,都是他与清阳一起,还有三宗两宫的长辈带领,长辈开大,他们只用负责简单的除祟之事。
所以陆乘君一直觉得下山就是一种有趣的出门游玩,既能帮助世人,又能认识朋友。
但现在,俞清阳通过试炼,已经是位独立修士,面对危险,一马当先!
唉,本想与清阳相互陪伴,同生共死,但现在竟然要与纪风雪一起下山,生死相托……
我和情敌有什么好相托的?陆乘君无语。
但陆乘君心里也明白,纪风雪虽然不待见他,但如若自己遇险,以纪风雪的为人,肯定会拼死相救,不计得失。
真是的,就不能是纪风雪遇到危险,被我救了吗?小爷我不计前嫌,大义凛然,高风亮节,助人为乐,让纪风雪为我的英勇风姿倾慕折腰~
越想越爽,陆乘君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像个傻子。
腰间悬挂的宗门信物“赤心铃”急促叮铃,是纪风雪在那头摇铃,催他出发。这个纪风雪,奔波了一夜都不休息的吗?
陆乘君快速整理行李,确认储物囊里照身帖、丹药、法器、衣物、干粮和糖丸都带了,他随手拿起桌上的枫木剑,利落背好。
出发!
·
红枫染林,微风穿叶,枫林前方的平地上空,纪风雪盘坐在本命剑“负雪”之上抱臂小憩。
奔波一夜怎会不累……破阵救人极其耗神,每个阵都要找到阵心,才能用对应的办法破解。回来后,他就直奔剑阁,与师父商议后续之事。
刚才回飞雪宫,看到被清理干净的大殿才稍见舒心。飞速净沐,更衣,他检查此番暗访所需的装备,就来接陆乘君下山。
来了。听到动静,纪风雪微微抬眸。
小调悠扬,火红枫林中雀跃跳出一位哼歌的赤衣少年,高扎马尾,发带飞扬,背着木剑,腰悬红铃。
看见空中“专剑”,陆乘君眼神明亮,招手叫道:“剑尊!我来也!”
纪风雪降低了负雪的高度,陆乘君一个轻点,飞到了剑身上。
陆乘君刚一立好,纪风雪就催动灵剑升空,加速起飞。
哼,这么想看我摔下去吗?陆乘君勉强稳住身形,小心翼翼地盘坐在纪风雪身后,盯着剑尊的背影,龇牙咧嘴。
无视身后人的炽热眼神,纪风雪继续闭目休息。
负雪剑长空穿云,以剑气阻绝迎面的寒凉气流,仅有几缕微风吹来,小憩的纪风雪长发如瀑,迎风后拂,发稍无意扫过陆乘君的鼻翼。
陆乘君嗅到一股淡淡的发香,好像兰花清柔,又似莲花淡雅,渐渐抚平了他的躁动和搞怪之心。
这样看纪风雪的背影也很单薄呢,陆乘君托腮苦思。
这么单薄像雪片的人,怎么拿起剑来那么酷飒!当年纪风雪单杀魔物的时候,他偷看过,纪风雪简直封神!
负雪剑一击穿透魔物身躯,魔物狂暴,黑气四溢,纪风雪施展冰咒凝住黑气,踏雪凌空,一剑送魔物——超度!
当时纪风雪几岁来着,好像才十四五岁。后来,十六岁封剑尊,十七岁掌境灵,他就是飞雪宫最后的辉煌……
老宫主纪慈梵天后,纪风雪不负众望,更是以一己之力,独自撑起了飞雪宫。
就算是情敌,陆乘君也不得不承认纪风雪的风采惊绝。可惜,我与他志趣不相投,否则,多一位剑尊好友,该有多畅快!
此去宁安路途遥远,纪风雪御剑行了好几个时辰,终于快到了。
晚霞漫天时,他忽然降落在宁安城附近的一处村镇。
“怎么了?”陆乘君跳下剑,嚼着糖丸问。
纪风雪收了负雪,向前带路:“从上面看,这里有魔气散溢,先去镇里人家问问,是否有异事发生?”
陆乘君点点头,随纪风雪一道入镇。
天水镇,以山泉水清甜甘澈闻名,家家户户都用泉水酿酒,是远近闻名的名泉佳饮。镇上的街道酒坊遍地,连空气都弥漫着经久不衰的酒香,醇厚醉人。
陆乘君左闻右嗅,馋道:“果真是好酒!”
赤一宗并不忌酒,只因宗门之前出过以酒入道的剑仙,所以弟子中也有些顽徒效仿。
陆乘君之前与清阳一道下山历练,与师兄弟们在市井中也曾尝过。当时他还在苦恼自己的断袖之癖,饮了神仙汤,便觉得一切都是小事瞎忙。
只是心悦一人,又没有犯法,又没有害人。他若能答应,便是皆大欢喜;若不答应,也算历情一场。
人生苦短,何必自苦?
夕阳红彤彤地渐渐落下,镇上的酒坊都在收摊,纪风雪寻到一位卖酒的老汉,打听起天水镇的异样。
老汉非要纪风雪买一壶酒才作罢,纪风雪无奈,只得叫来在附近看热闹的陆乘君。
看来,还得小爷出马!陆乘君抛了酒钱,旋坐在石台之上,随手拎起一壶酒,仰头痛饮。
“入口清醇,酒香不散,好手艺啊!”陆乘君眼神一亮,对老汉诚心赞叹。
老汉性格爽朗,以酒识人,见洒脱的陆乘君对脾气,自己也舀了一瓢清泉酿酒,咣咣饮下解渴。
酒一喝,话就多。
“嗨,怪事谈不上,就是前段时间,附近林泉闯进只猛兽。这猛兽专啃脖子,除害的人去了一个接一个,找回来的时候,身体都好好的,就是脖子断了。后来,宁安华家的人来了,给我们除了猛兽。现在已经没事了……”
陆乘君听到了关键,宁安“华家”?是宁安城的修仙世家,他们既然已经来除祟,为何剑尊还能看到散溢的魔气?
“是什么样的猛兽?”纪风雪忽问。
“那我没看见。”老汉砸吧嘴,醉醺醺说到,“谁也没看见,来的人除掉猛兽,就扔到乱葬岗,和前面断脖子的人埋一起了。”
陆乘君又打听了乱葬岗的位置,他与纪风雪一对视,心照不宣,准备夜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