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渐渐炎热,夏日的风都是热的,拂过脸颊。北堂阮府古树的枝条上缀满绿叶,阳光撒落庭院,撒落在贺念、阮霖跨进门槛的步履上,如风般轻扬。
阮世绵见他们回来,连忙迎了上去,开口问:“怎么回来了?有没有查到什么?”
阮霖嗯了一声:“父亲,我们先收拾一番,再去书房回话。”说着,两人作揖。
阮世绵很理解他们沿路奔波的劳累,慈祥地笑道:“是是是,去吧!我在书房等你们。”
阮霖二人速速回到房间,把行李衣褥放下,各自便去沐浴,换了件衣裳,吃过饭,就一同前去书房。
阮世绵见他们过来,一脸担忧起身问:“怎么样?没受了伤吧!”
阮霖扬了扬眉毛,看向贺念,拍拍身上,道:“我倒是没有什么事,但是贺念他被毒蛇咬了脖颈,可能只有两年的时间了。”说完,长叹一声,眼里泪汪汪的,好像要哭出来。但是忍住了,便把头撇向一边。
阮世绵鄂然失色,神情震惊,将头转向贺念求证。贺念看起来倒不是很难过,只是脸色有点发白,但还是挤出一个微笑,道:“没事的!不是还有两年么!还长呢!”
阮世绵怔住,苦起脸来,掩着脸,道:“这可如何是好!我有愧贺兄的嘱托啊!”
贺念连忙上前搀扶着,生怕阮世绵摔倒,道:“阮叔叔,父亲不会怪您的,是他过去的过错。请问,您知道柳晨吗?”
阮世绵一听这个名字,皱起眉毛:“你怎么会知道她,难不成是她害的你!可是,她不是……”
阮霖向前走了一步,对阮世绵说:“父亲,就是柳晨放出蛇去咬贺念的。”
贺念有点激动,道:“那么,您是知道当年的事了。”
阮世绵点点头:“是啊,有什么要问的,便问了吧!”
贺念应声回话:“那我父母对柳晨…害死我的姐姐贺婳舟,又把她逼得装疯,再扔到悬崖,这些都是真的吗?”
阮世绵点头,但说了句:“但是把她扔到悬崖倒不是你父亲安排的,是你母亲一手做的,贺兄其实一直以为是柳晨不小心掉下去的。”
贺念还想挣扎一下,问:“他们是不是有什么苦衷?还是…?”
阮世绵回道:“那我就不知了。不过你父亲与我说的时候是因为家中又有亏损,如若不补上,贺家一百多人都要流落街头。所以他要用你母亲的嫁妆填补,就只能答应让她杀了柳晨母女。”
阮霖不解地问:“父亲,那为何贺家的账总是会亏损?时不时地就会亏一次!”
阮世绵犹豫了一会,道:“卓伯诚,也就是你的外公,他作为咱们姬水的商业掌控人,总是在背后偷偷调动市场行价,弄得贺府的账不协调,总是亏,有的时候多,有的时候少。”
贺念听到这话,皱紧眉毛,仿佛被冻住了,一动不动,闭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他努力地调整自己的呼吸,让它不那么得大起大落,他不懂他们为什么要那么做,他红着眼眶,眼泪倔强地一滴一滴地落下来,贺念哽咽着,声音略带酸涩,道:“他们为什么要如此对一个人?赶走便好…,母亲却又何必把舟姐姐和柳晨赶尽杀绝……。”
阮世绵拍拍贺念的肩膀,以作安慰。招手让人把贺念扶回去好好休息,对阮霖说:“小风,你等阿念感觉好点了,就带他出去转转,散散心吧!
阮霖作揖退下,去了贺念房里,发现贺念睡着了。阮霖就在旁边看了半个时辰的书。
见贺念醒了过来,阮霖就把他从床上拉起来,问:“去不去泸江楼,喝酒放松下。”
贺念整理衣衫,揉揉太阳穴,“嗯”了一声。
泸江楼,建在泸江旁,是北堂三大名楼之一,以琥珀酒的‘琼色纯香’而闻名。
到了泸江楼,刚刚好申时初。站在站内的小厮见过他们走进来,热情地对他们说:“两位公子,请问二位要哪间雅阁?”
阮霖想了想,说:“西风苑吧!”那小厮把几张纸递给他们,毕恭毕敬地说:“二位客官,这是菜单,请问需要什么?”
阮霖把菜单递给贺念,问他点什么,贺念只说:“我只要八坛琥珀酒便可,剩下的你点吧!”
阮霖点点头,说:“你先去西风苑,我点完菜,速速就来!”
贺念点点头,先上楼去。阮霖细细看菜单,在菜单上左右指点,对小厮说:“巧粽、一口酥、冬瓜虾、、藕条、金莲花翅、螃蟹清羹。”小厮说:“好嘞,客官这边请。”
走进西风苑,窗户开着,阮霖看见贺念斜依着窗边坐着,一只腿弯曲,手搭在上面,他深深吐出一口闷气,道:“果然还是窗外更凉爽。”发觉阮霖走了过来,就转过脸来笑笑,继续倚着窗沿。
还没一会儿,小厮就把酒和菜送上来了,贺念从窗户上跳下来,拿起一坛酒,打开就喝,顺身坐在阮霖对面的地垫上。这酒坛外观纯蓝,刻了‘琥珀’二字,用黑笔描过,就更加清楚。
贺念喝着酒,但不免洒出些,酒水顺着他的下巴,滴到身上。停了下来,看了看菜,说:“好久没来了,但这酒菜还是一如既往地好啊。”
贺念见阮霖没有动,只是看着他,于是拿起一坛子酒便丢过去,道:“发什么呆,喝呀!”
阮霖被拉回现实,把喝坛送向前去干杯,笑道:“好,喝!”
贺念喝一坛罢了,脸上带着些许红晕,提着另一坛新开的酒,拿起桌上斜插的一株海棠花,又放下,嘴里念着:“携壶酒,赏枝花,醉时歌,狂时舞,醒时休了罢~!”在他说最后一个字时,正好倚在窗边,把手伸出,感受湖面吹过来的风。
阮霖听到‘休了罢’,皱起眉,疑问道:“你在说什么?你不是说两年好好过吗。”
贺念转过头,盯着阮霖微微发怔,哑然失笑,道:“自然是,刚刚不过是由感而叹罢了!等下我可能又会疯言疯语,见谅,哈哈。”说完,笑出声来,他又闷了一口酒,声音又有些许苍凉。
阮霖起身把他扶了下来,道:“在这好好坐着,别掉下去了。”
贺念点点头,仰头,又喝完了一坛,他拍着阮霖的肩膀,闭着眼说话,声音很小,含糊不清,听不清在说什么。
阮霖酒量不错,但也有几分醉意说:“我知道你心里难受,喝吧!说吧!我听着呢!”
贺念醉醺醺地点点头,又喝了许多,吃了些菜,可是在酒精的作用下,贺念青筋暴起,有点身形不稳,他的话更多了些,对着阮霖诉说,谈到了自己的梦想、未来……边说边喝,开始有点口齿不清了。
还剩最后一坛,贺念本想拿,可阮霖按住了他,紧张地说:“贺念,不能再喝了,这样怕是会出问题啊!喝些茶吧!”
贺念这时却完整地说了一句话:“茶若能醉何须酒,酒若解忧何须愁啊~!!”说完,将剩下的喝罢,就直挺挺地醉倒过去。
海棠花是无香的,可此时,却沾染上了琥珀酒的酒香…好似,又带着,些许的苦涩与哀怨。窗外的天早已黑尽了,月亮不是很亮,已然到了亥时。门外,停着阮府的马车……
第二日,巳时时分,两人躺在各自的房间,醒来的时间差不多。一醒,便喝下了醒酒汤和稀饭。阮世绵安排他们去附近的河塘摘些荷花,移植到阮府内的观赏池。
阮霖、贺念各牵了一匹马,他们先快马加鞭地驾马,然后在靠近河塘的阴凉处慢慢走过去。夏天这么热,再加上在河塘里对着太阳晒。他们没采多少,只是一人摘了五、六蒂,便准备回去了。
在他们准备上马时,贺念有点喘不上气来,接触马的手突然变黑,传递到马的身上,那马直接倒了下去,口吐白沫,死了!
贺念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看了看自己的手,原本的黑迅速退去,好像没有发生过任何事,他的眼里没有焦点,望向阮霖,有些无助。
阮霖去跟这个地方的承包人沟通,没过一会就有人把马搬走了。贺念呆呆地站在那里,阮霖拍了他一下,贺念迅速躲开,说:“小心点,别碰到我。”
阮霖满不在乎地说:“你刚刚那是因为你昨天喝了太多的酒,再加上刚刚被太阳晒了,就把毒素逼出来了一些,但现在不会了。”
贺念有些欣喜,点头说:“那就行。”
回去时,未时末了。他们把十支左右的荷花移到观赏池里,池子很大,靠着门墙后都是,里面放了些荷塘泥,池子里除了泥,几乎就放满了水,泥沉在池底。
夏季的水总是冰清凉爽的,贺念和阮霖扎了裤腿,走进去,把荷花的底茎埋到最底下的泥里。好在现在的太阳在那边,观赏池刚好被大门挡住了,只有影子映着,倒没有那么热。
贺念在这一刻好像忘记了,他只知道对面的是他的朋友,他们正在栽荷花,他很开心……
两个不过都是十七八岁的少年,身材高挑清瘦,耳后的碎发散落在紫色的衣服上;长相俊美,脸上漾着醉人眩目的笑容,双眼闪闪发亮。他们互相泼着水,好像回到了最开始遇见时,打的那场雪仗,即使全身湿透了,也很开心…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