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游那天早上,俞向生背着零食脱离了大部队,去高三部串来串去找人,也不知道他哥跑哪个地方呆着了,找了半天没找着人。
刘远在大老远的地方呼唤他:“生哥!你干嘛呢,手机都没拿,怎么还窜错班了?”
“来了,”俞向生急忙跑过去,从老师那儿接过分发下来的手机看信息,他哥聊天框最后一条还是他昨天的那句道歉。
后悔死了。
俞向生坐在大巴车上有些郁闷。
明明知道他哥和妈妈之间的关系不好,他还要哪壶不开提哪壶,现在他哥都不理他了,简直就是给自己找罪受。
一会儿到地方了再去找他哥道个歉吧。
俞向生闲着也是无聊,凑过去看杜小渡同学手上的花名册。
杜小渡是学生会副主席,这个大巴车坐了两个班的人,高二七班和高三一班的一部分人,这会儿他在统计俩班有没有不来的同学。
“清子咋没来?”他愣了愣。
俞向生说:“清子他奶奶今儿生日啊,许家老太太带着他们家一帮人去润城过了,今晚上还有宴会呢。”
“哦,”小小渡副主席十分尽职尽责,给许清的名字上画了个圈,“还有高三一班的朱丽,郭时锋和俞向阳.........”
俞向生以为自己听错了:“?”
“俞向阳不来?”他瞪大了眼。
“对啊,”杜小渡诧异地看他一眼,“再过几天就是奥数竞赛了,那种学霸不来很正常吧。”
俞向生闷闷地哦了一声,又问:“不来的是不是都在阶梯教室?”
“应该是吧。”杜小渡说。
“哦。”
怪不得他刚上车前没看到他哥影子,原来是要准备竞赛了啊,也确实要争分夺秒好好复习,不来也是情有可原。
俞向生努力说服自己。
他哥应该不是因为不想看到他而不来的。
他盯着他哥的聊天框,打了半天字,却什么也不敢发出去,瞪着手机老半天。
俞向生不敢发,道歉的话都默念了一两轮了。
他怕俞向阳不回,怕和他哥的关系又回到不久前的那样疏离冷淡,好不容易他们才熟了一点,好不容易才让他不那么厌恶他。
但在微信里说始终也是说不清楚的,他想回去,他不想秋游了。
。
秋游的地点有点偏,在一个深山老林的农村里,还有家特大的农家乐,中午估计就在那儿吃饭。
大部队在导游后边儿龟速移动,前边导游拿着个话筒叨逼叨,说这些参天大树有着上百年历史,还有带着尖刺儿的灌木丛,既罕见又珍贵,让不要碰只看就行。
俞向生没怎么听,在心里琢磨自己到底能找个什么样的借口才能打道回府,左看看右看看,瞄准了那个据说是很珍贵罕见的带刺儿灌木丛。
...........还珍贵罕见呢,一路上都不知道看见多少坨了。
俞向生想了想。
如果受伤了就能回去了吧?
他小心翼翼地观察了下,所有人都在听导游说话,没人注意他的小动作,于是假装漫不经心地走到栅栏的边上,转头跟刘远他们说话,小腿抬了起来,在那棵突出围栏的灌木丛上狠狠划了一下。
“嗷痛!”痛是真的很痛啊!
他原地蹦了两下,给旁边刘远吓了一跳,一班人见这边儿有动静,呼啦一声都围了上来。
血顺着他白皙的小腿往下流,刘远赶紧掏纸巾给他纸巾给他止血:“嚯靠,什么破玩意儿?这还能划成这样?这得要缝针了吧,快点去叫老师过来!”
有人已经把林sir叫过来了,围在那儿叽叽喳喳递纸的一帮人迅速让开了一条通道。
“有没有事?血止住了吗?林sir从包里掏消毒水,“用消毒水简单处理一下再去医院检查。”
俞向生不去医院:“.......伤口不是很深吧?回学校医务室包扎一下就行了林sir。”
林sir看了他一眼蹙眉:“现在回学校还要将近一个小时,就算消了毒,也要去医院看看才行。”
“.......没必要吧林sir,”俞向生挠了挠脑袋绞尽脑汁找借口,“去医院肯定又要惊动我爸,这会儿他有个会要开没时间搭理我,你看这都不流血了,就是一点小伤。”
林sir沉思两秒,点了头:“行,我让一个老师跟你一块儿回去。”
“好的林sir。”
俞向生飞快点头。
伤口不是很深,不用缝针,但挺疼的,是那种很折磨人的疼法,就像脚拇指被桌子腿儿踩了,剪指甲剪到肉的那种疼,他被那个老师扶着一瘸一拐地上了大巴,又一瘸一拐下了车去医务室。
小腿缠了几圈儿绷带,校医让人找了个根儿拐杖给他扶着,叮嘱他最好先回家养着,别剧烈运动,俞向生说不用,拐着拐杖去了阶梯教室。
他提着一袋子药哗啦啦进了门,格外显眼,俞向阳也就坐在阶梯教室门口差不多的位置,被这一声音吵到,蹙眉抬头,看清来人之后,眼中有些讶然。
俞向生踌躇两下,坐到了俞向阳旁边。
“哥。”他小小声喊了一声,细如蚊鸣。
俞向阳低头看了看他的腿和拐杖,淡淡问:“腿怎么了?”
“.......被灌木丛划了一下,那玩意儿带刺儿,”俞向生轻声解释,算是在心里松了一口气,还怕他哥不理他,又鼓起勇气,“哥,你不生我气了?”
俞向阳垂眼移开视线:“我没有生气。”
“啊?”俞向生呆滞地张了张嘴。
俞向阳又看了他一眼,语气似乎有些无奈,难得多了一些耐心,也许是因为压低声音了缘故,有些沙哑纵容:“生生,我没有生气。”
下午,他们留校的可以提前放学回家就是国庆假期。
林sir还是将情况告知了俞庆东,俞向生没来得及跟他哥温存温存再增进一下感情,就被司机强行拖回来了家里。
S:哥,救我!
俞向生简直生不如死,从老宅来的小萍阿姨受俞庆东指示,给他煲了一碗油腻腻的鸡汤,不喝下去不许出门。
S:[鸡汤图片]我都快吐了!
还附带了一个大哭表情包。
俞向阳在写竞赛题,瞄了眼手机,低低笑了一声。
。:喝掉。
俞向生强忍着恶心,还是将自己平时碰都不会碰一下的鸡汤喝了个干净,对着他哥卖了一下乖,把碗往楼下端。
俞庆东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看报纸,用余光看着他将碗放在了桌子上,深一脚浅一脚地走来走去,又坐在单人沙发上低头看手机,还傻乐,一忍再忍。
没忍住:“俞向生,你月考卷子拿来我看看。”
说完之后,客厅诡异地沉默了。
俞向生:“那什么,老爸.......”
他简直如临大敌,讪讪道:“你看我这腿都成这样的了,还谈成绩是不是不太好........”
看他心虚那样就知道估计是没考好。
俞庆东说一不二,态度之坚决,行动之果断:“小萍,把这兔崽子的书包拿过来。”且根本没有转圜余地,俞向生下意识就想溜,但奈何腿受伤了跑不快,被老爸勒令坐了回去。
佣人小萍尽职尽责地将七科卷子排排放在茶几上,每一科分数都惨不忍睹,除了数学物理好一点儿,好歹是几个了,其他那是看都不能看,一看就飙血压。
俞向生忽然有点背后发凉的感觉,因为老父亲的脸已经黑成了锅底。
俞庆东气的话都说不出来了,指着33分的语文卷子,忍了又忍,破口骂出来:“这是什么玩意儿!啊?你告诉我,这到底是什么玩意儿!这次语文这么简单,就考个33分!你到底在听什么课!”
“.........”俞向生埋头挨骂。
反正都习惯了。
“你看看你写的什么作文!”俞庆东哗啦一下把试卷翻了个面,看到九分的作文,简直要晕厥过去,“9分?!”
“这根本就不是能力问题!是态度!”
俞庆东咆哮。
什么态度不态度的,俞向生心里犯嘀咕,不会就是不会啊,会他犯得着瞎写么,他又不是傻的。
“亏老子给你们学校砸了几万块钱放你们出去活动,你就这么报答老子的?!”
俞向生没忍住:“老爸,我没去..........”
“还顶嘴!”
俞向生被喷了一脸口水,不吭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