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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魄号来头

    寒意铺水,气象刁钻。

    “月魄号”浮萍似的游移不定,倏忽一去三五日夜。

    车远两眼鳏鳏蜷在隅处,咬下半截活鱼吃了。又再缩头露背挨了半日凉冻。

    目及之处,仍是满艘满舱才貌俱佳的监摄眼。仿佛艘外河间天气如何刁钻,那头顶脚下监摄眼便如何狡猾——东一闪西一灭,点点滴滴碍手碍脚,你死我活似的,不肯放过走过路过的任何一举一动。

    车远戳了半日头顶凹疤,十分不敢冒然而动。

    一面咕咕嘟嘟:“老卜安的什么歪心思。一架漕艘而已,舱蓬监摄眼乱七糟八,铺得跟天上星星一样多。走哪里,哪里浑身是臊……”

    一面哆哆嗦嗦,摆手扫开周身四处的闪灭。再往脸中一拍,眼耳口鼻一并抹下似的用狠。

    心底下乱作盘谋:脱离泉眼方舱,眼下好不容易,正儿八经登船进艘,是该果断捡起“蚕丝”无意绞下来那堆面皮筋骨,粗略植嵌在身上,再巧揽几样老白的谈吐样貌、形式作派,多耽搁几个时日。直待航线拐至与三斤重八竿子打不着的地段,再另觅良舱重起炉灶不迟……

    车远一心一意,正想得满身鼓舞,忽地喉间一滞。满嘴剩鱼,不能下咽。

    不及呼上半口水气,车远只觉五脏六腑颠来倒去,十分窒闷难撑。

    遂埋倒在地,愤力把腰往后一撅,只管两拳捣药似的肚外乱锤。如此反复十来回。

    车远喘汗如雷,“哇”的哧一大声。

    喉齿之间,竟灰溜溜挤出个软硬参半的器件,眨眼工夫便迸开十来步远,撞进一黑影上,反又弹在漕艘舱壁,蹦向河中,本已淹去半截,偏又遭一浪打来,滚一身泥水,掀上半空,竟再十分不幸地落返“月魄号”,毕毕剥剥滑过一阵,窜回车远脚傍。

    仿佛人横死时候,不能瞑的白目。

    车远一时目瞪口僵,直眼瞅那古怪的器件——

    果然眼珠大小,通体圆椭。半边一律是光澈剔透,半边却各式凹凸薄厚。这“眼珠”呈内眶外翻,其中掺杂一段束状组织,逐渐腐化溃烂,缠虫绞蚁,惊心骇神不可形容。

    猝不及防睹此莫名其妙的惨物,车远喉咙难受未好,双目更是隐隐作疼。

    遂狠狠把眼一闭,不见为净。只管抬脚要走。

    却忽地好似盲者聪耳——漕艘内外风声、雨声、舵叶搅水的咕隆声越发真切,仿佛世间万籁一不留神,正被这“眼珠”器件放大增幅的一般,越听越近,越发教人五内俱怵。

    车远愣愣怔怔,迫不得已两睑微抬。唬得一大退。

    只见方才那人黑影早已挨近过来。

    卜有渡。

    血性豪气,可挽狂澜。除却那后颅脓包,仍肿胀得十分不堪,倒也面若醇酿,眉睫清冷,目锋犀锐,双瞳剪水。竟是个满腹气派而不失斯文的要命人物。

    卜有渡俯身,蹲在地上咦呀半日,方才有所彻悟似的。

    扑哧道:“这年头……不、不……这辈子……鱼刺卡喉的都不多见了。老天竟开眼,让我老卜大开了眼界,撞上一回鱼目卡喉的。原来是这么样一个不小的动静。”

    说着,一臂抡来“运河锹”,便将那鱼眼珠子铲拾起来。而后往掌间一拍几捻,身后一掷。

    只见那“鱼目”疾疾徐徐,浸入冰冷的运河水里,仿佛白驹没进漩涡时的那般沉重。

    “鱼目”须臾打散开来,与烂虾腐藻搅在一处,从此茫无头绪似的,不见天日,不知所踪。

    卜有渡眼睁睁瞅着,怪里怪气抖着胸腹冷哼几下。不知是悲是喜。

    忽地屏声息气,一锹薅来车远。连唇带齿黏人脸上似的,低声疑道:“就为吃我一口肥鱼,勇闯‘月魄号’来的?”

    车远一怕,捂住喉咙,仍觉恶心。

    半晌,方才挤出话来回道:“百舱里时有传言……都说自打荆、荆大哥进三斤重之后,‘第一锹’的漕艘往来三斤重,越发勤快了。尤其那个“月魄号”漕艘,一年里头几百个来回。集装钢箱藏运的……是人是尸是脑是肝,还是什么‘脑框工程’的绝密器件?传言越传越要命。且、且运河道上,船踪更时有时无,十分诡异。我舱里头闲坐不住,便走动走动身子,学几样老白的姿态遮人耳目,神不知鬼不觉,进艘来看看稀奇……”

    卜有渡听了这话,面色凝滞。数落道:“蠢臭至极。这便遂你愿望,多灌你几箱肥鱼肝胆,叫你一辈子住藏鬼装尸的集装钢箱里!你这蠢臭架势,还妄想仿人姿态,糊弄旁人,便以为能让自己肚里的鬼心思得逞?可我见你第一眼便知,你就不是我的老白。乱捡人皮肉筋骨植在身上,就不怕感染排异半身不遂?”

    车远挨了骂,脸面紧缩,眉目皱巴,复又蜷回隅闇里。奇道:“你不读我几帧脑电,也能辨出我这一身形式作派,模仿得果然有所疏失?”

    卜有渡冷笑半声,一时竟摸不准车远这话里行间,当真透着三斤重“脑框工程”的痴狂蠢臭,还是另有大的深意。

    怅然侧目一觑,只见艘外天色又显恶劣,河浪荡得越发结实难破。卜有渡无奈,伸开三个指头,呵道:“三样地方。”

    “这第一样。意韵。正如诗有其意,画有韵调,人不也如此?你使再高明的手段,把样貌骨相伪作老白,登上我‘月魄号’又能如何?你即便把满脸神态也近似到天衣无缝,也断糊弄不出老白那身耐人寻味的粗莽意韵。”

    说着,卜有渡指指车远脚下,接着撞鬼似的尖厉一斥:“更何况,这第二样,你竟大大咧咧,踩在这里?”

    车远埋头晃脑,抬脚一看——只见脚底甲板坑坑洼洼,竟凹着一排诗:

    昔日龌龊浪笑杀

    今朝放荡思无涯

    春风得意涛头疾

    一锹万驳百舱舿

    字字扬眉吐气,却又十分年久失修。

    卜有渡触物伤情似的唇齿一搐。愣了半晌,忽鼓足声气道:“七尺凹字甲板。是有来头的。”

    七尺凹字甲板——

    “第一锹”组织名震一时,从人到艘,茁长得江湖异军的一般。卜轻舟脚踩集装钢箱,伫立船头,蹲坐船尾,睹此豪状,正是意气风发。不料往日舱际驳运,个中辛酸一涌而上,十分无法言状。

    卜轻舟一时百感交集,遂往下腾身一跃,滚至这一叠七尺长宽的甲板处,酒沉不稳似的,挥摇乱动“运河锹”四天五夜,凿下这一排凹字来。

    可怜卜轻舟如此得意。万不承想,七尺甲板因这一排狠刻来的凹字,捱不过一年半载,早已皲破不堪,横裂出个四毫米厚的来缝隙来——缝裂之处,非褶即皱,竟与六层结构的大脑新皮层毫无二致。

    漕艘自此日行一里,便咯吱异响一圈,越发刺耳。卜轻舟千方百计亦束手无策,大失所望。

    忽地一日,卜轻舟满面生风,有幸得来一奇绝的扁皱石头——色泽似月魄皎白,四毫米厚,与大脑皮层亦是同状同重。

    扁石往甲板缝一填,漕艘登时健步如初,大风大浪里也行得四平八稳。

    卜轻舟如释重负地大气一喝,将此艘命作“月魄号”。从此顺风顺水,心满意足。

    卜有渡只觉越往下说,越发凄凉,与这眼前人说不出什么默契来。又冷笑半声,欲哭无泪道:“记得老白第一次攀船,见到‘月魄号’这特别之处后,只管夸赞爱护。听过七尺凹字甲板的来历故事后,更是从不敢怠慢唐突。即便是自个儿拖泥带水的暗影子,也不舍往这地方乱晃。哪里还会像你这般大大方方说踩就踩?”

    车远听下这段故事,若有似无地想过一回,问道:“那第三样呢?”

    “这第三样。生命体征。”

    卜有渡如实答着:“‘月魄号’载人的规矩,便是读取此人的生命体征。从而解锁舷梯出入门、仪表盘,开启船舱里的衣、食、住、行,一应例行常规。”

    “与我第一锹的陌生外人,无权录入其生命体征。即便是个老相好,也得应江湖百舱之首三斤重的许可,方可录入。老白因他打点多年的工程,与圆锥方舱的凌月牙走动勤快,‘月魄号’才录下他的生命体征来,允他登船,图个随时随地来来回回的便利。这厚待,连那纪舱长,也都是没有的……”

    正一口气说着,卜有渡忽地瞪开两眼珠子,往车远脸中一盖,抽魂摄魄的一般。仿佛盯的一纸白驹写来的决绝诗信,那脸中字字尽收眼底,轻易不肯放过似的。

    接着疑道:“小阿远。你不速之客,分明不是老白,却又能滚进我‘月魄号’里。凭的是哪个的哪样生命体征?你身上植的这些皮肉筋骨从哪里来?老白……人呢?……”一连十问,十分焦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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