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面

    不知俞行雁此前是否得知自己、霍均的关系,或是不知晓霍氏来人,此时穿的衣衫,还是一身简单的便装。

    迎着霍庭疑惑的目光,她缓缓站起身,躬身行礼道:“罪臣俞氏之后,见过霍太尉。”

    “你……!”霍庭的目光从疑惑转为恍然大悟,转头看向王钰安,见她眉梢眼角都笑意满满,猛然喝道,“你好大的胆子!”

    这一嗓子十分亮堂,俞行雁也被吓了一跳,脸色微微发白,却仍道:“小女子借着故人身份,强留在齐府上,是我的过错。”

    齐璞看得分明,霍庭的目光已由试探变为欣赏。

    他不自觉地想笑:一个年近七旬的老叟,居然还在这里吓唬小姑娘。

    霍庭脸色逐渐温和下来,含笑道:“听说你独自南下,就知道一定吃了不少苦。齐家有老太太在,我也算放心了。”

    王钰安听他这意思,眉头紧皱:“你难道还信不过我?”

    “并非如此……”霍庭缓缓坐直身子,神情逐渐严肃,“俞小娘子,原本你待在齐氏是个很好的选择,不过,如今薛复是冲着齐氏来的,只怕护不住你。你若是担心,也可随我霍家去,我们名正言顺,自可……”

    他没有说完,意思已经很明显。

    俞行雁一贯聪慧,自然一点就通。她当然知道自己与霍均有婚约,可是那又如何?

    以俞氏如今的境况,难道还要逼着人家成婚吗?

    这个选项,从来没有在她这里出现过。

    她如今过得很好,这就已经足够了。

    “多谢霍太尉关心。”俞行雁再次行礼,“我想请问霍太尉,如果我待在这里,会留下口舌吗?”

    王钰安紧皱的眉头瞬间舒展,心疼地招呼她:“齐氏家大业大,岂会被区区一个薛复难住,你就安心住在这里。”

    一边说着,一边给边上傻着当摆设的齐璞使眼色。

    齐璞接到祖母示意,上前一步,诚恳道:“是啊……师妹。”

    这声“师妹”叫得他浑身别扭。

    霍庭原本还想说婚约之事,但见俞行雁的态度,也就不好再提:齐氏显然对她很好,这时候跳出来做好人,反而不像个好人了。

    霍庭对婚约本就无所谓,他们家族传统,但这也得看对方的意思。如今他做了暗示,既然俞行雁无心,自然作罢。

    王钰安叫俞行雁来,本就是存着让霍庭看看她的意思。霍庭虽然离京,威望却更胜从前,齐氏力有不逮之处,霍庭正可以当个补充。

    如今目的达成,她就很痛快地让几个小子自己去逛逛。

    在场三个年轻人年岁都没有超过十岁,虽然里面掺着齐璞这个假冒产品,总体还算和谐。

    齐璞把自己当导游,从内院一路逛出去,指着各种稀奇古怪的花卉道:“那是祖父从北地运来的,府上花了大力气才养活,只是今年天气不好,可能又要死了。”

    霍均心不在焉,哪朵花都没有看,而是盯着俞行雁:“我冒昧了,竟不知是俞大娘子……”

    同在城北,自然见过。

    俞行雁道:“是我有意隐瞒。”

    齐璞连忙拦在他们中间:“好了好了,不知者不怪,霍大郎别多心。”

    霍均的目光终于落在他身上。齐璞等了一阵,只听霍均疑惑地问:“四郎为何不告诉我?”

    “……”齐璞脸不红心不跳地说,“我也是刚知道。”

    三人绕过北地奇花,又沿着长廊一路细数各种花卉。霍均显然兴致缺缺,只是全靠礼貌在听他讲话。

    倒是俞行雁听得很认真,偶尔还问问齐璞这些植物的习性。

    内院很快看完,三人来到外院。外院离正门很近,刚走出内院,齐璞就听见一阵喧哗声。

    “从来没听说过这样的道理!!”

    “!”齐璞心跳都停拍了一瞬,这句台词实在是太熟悉了!

    霍均同时转身看向正门处,眼中惊疑一闪而逝。他几乎没有停顿,就快步往门外走去。

    齐璞试图把他拉回来,没有拉住,只好连忙吩咐人保护好霍均,自己紧跟着追了上去。

    门栓悄悄落下,露出两只上下并排的眼睛。齐璞和霍均蹲在门口,悄悄观察着大街的一举一动。

    那些发出喧哗声的人不是冲着齐府来的,只是几个路过的青壮发出的不忿之语。

    几个身穿短打的年轻汉子走过街巷,散发出喋喋不休的怨气。

    齐璞回过头,看见霍均还盯着那几人的背影,不由得道:“你想做什么……”

    霍均一张脸涨得通红:“这一定又是薛复干的,怎么能叫他这样乱来?!”

    齐璞看他表情不对,连忙道:“你才是不要乱来。”

    霍均的目光一点一点移到他脸上。

    “霍大郎,我知道你生气,可薛公公也是奉旨行事。”齐璞轻咳一声,“你要是有想法,不如先问问霍太尉的意思?”

    霍均不再说话,拂袖就走。

    齐璞望着他的背影,哭笑不得:“倔驴。”

    俞行雁看完全过程,补充道:“他一定在心里骂你。”

    “骂我走狗?”

    “骂你佞人。”

    齐璞一点也不生气,点点头,道:“那也好过我们去县衙里捞人。”

    俞行雁只是笑。

    齐璞没耐心等霍均告状的结果,自顾自让人准备马车,要去事故中心亲眼看一看。

    马车一路缓缓行到县衙外。

    李班头站在最外面,被人群拥堵在中间,完全没有看见齐璞过来。他扯着嗓子喊:“不要激动——不要激动——”

    不说话还好,听他这样说,人群中有人再也按捺不住,大喊:“这是不要我们活了!!”

    其他人没有他这样冲动,只是苦着脸:“李郎君,咱们确实没粮,这、这怎么补嘛……”

    “是啊,我们都穷得光裤子了……”

    李班头说不出话,嘴唇一阵颤动。

    争执中,一行重重的踏步声由远及近。众人都察觉到这是个不得了的人物,不敢再说话,纷纷低下头,只用余光打量着来人的衣着。

    “何人在县衙外喧哗?”

    薛复姗姗来迟,开口便是质问。

    最冲动那人猛地抬起头,正要说什么,却被身边的人按下去,肩背都动弹不得。

    薛复等了一阵,见无人答话,转头看向李班头:“我似乎听见有人不服,你可记得是谁?”

    人群若有似无的躁动声更加响亮。

    李班头喉头一阵滚动,最后还是干巴巴道:“没有。”

    “没有?”薛复冷笑一声,“没有。很好,既然如此,我看这一片的赋税正可以由你来收嘛。”

    李班头重重低下头。他知道薛复就是要在这里立威,以前赵炳春也这么干,这些人的做法都是一脉相承的。

    只是这个薛公公……赵炳春善于钝刀子割肉,而这个新来的钦差天使却最擅长快刀斩乱麻。

    薛复说完,转身就要走,余光里忽然见到墙角露出马车棚顶的一角,一瞬间福至心灵,开口便道:“去将马车中那位请来与我一叙。”

    李班头领命应是,走上前去。马车前遮挡的布帘掀起,抬起的竟是他万分熟悉的脸。

    他手指微微一颤,不可置信地盯着齐璞。

    齐璞难得没有笑,伸手借力走下马车。薛复虽然猜到是齐家人,却完全没有想到居然是齐璞这个小孩,脸上的笑容也意味深长起来。

    齐璞几步走到薛复面前,行礼后解释:“我只是路过。”

    薛复颔首微笑:“请小郎君入县衙一叙,如何?”

    齐璞悄悄打量身边的一众侍从,十分痛快,带着齐英与赵锐便往里走。他对这个地方实在熟悉,这会儿倒是装得陌生,还要认真听薛复给他介绍。

    两人进了正厅,薛复请他落座,吩咐随身侍女替他倒上羊奶:“这是齐尚书托我带来的,正适合小郎君尝尝。”

    齐璞听到他叫齐尚书,一阵牙疼。

    他知道这个齐尚书说的可不是自己老爹,而是远在北地的大伯齐骋,这两人一向同流合污,很是合拍。

    齐璞心里难受,嘴上不提,笑得很灿烂:“多谢薛公公。”

    薛复先挑了些最常见的话题和齐璞聊,随后图穷匕见:“昨夜聚会,本来是一桩好事,谁知竟被我搅黄了,今日思来想去,还是十分愧疚啊……”

    齐璞喝着奶,慢吞吞道:“薛公公不必忧心,这点小钱算什么?我们商量一下,大家都出点钱就是了嘛。”

    “呵呵……”薛复嘴唇胡须一颤,“商量?和钱有关的东西,如何商量?”

    齐璞睁着一双纯洁的眼睛,定定地盯着他。

    薛复心中讥讽地笑了笑,脸上却还是和蔼可亲的表情:“四郎想来能明白我的苦处,我奉天命来此纳税,若是做得不好,那可是人头落地的下场啊!”

    “薛公公说的是。”齐璞十分认可,连连点头,“可公公与我说有什么用处呢?我听说今日城西又在做宴,许多人都在,公公不如劝劝诸位叔伯吧。”

    “宴席?”薛复若有所思,“原来如此。”

    齐璞真诚地说:“是啊。”

    一刻钟后,二人依依惜别。

    齐璞走在前头,薛复站在门外,冲他道:“小郎君莫让家人久候了。”

    齐璞对着薛复笑容满面,进了马车,笑容顿时消散,黑如锅底:“他真当我是傻子了?”

    齐英笑得直不起腰:“阿郎装得太像了啊。”

    齐璞大为无语,他在京时装傻,那是装给皇帝看的,你薛复倒还当真了?不过左思右想,勉强算是好事,只好转移话题:“得了,回府吧,别被薛复当靶子用了。”

    在这和薛复多说两句都是不妙,还是早点回去的好。

    齐英也顾不上再笑,连忙让赵锐开始赶路,自己撩起帘子朝外看,低声道:“阿郎,李班头的表情好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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