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不高兴?”
勿忘收回视线撑头看向宇从光,见他起身收起自己的书本仍过来,抬手轻松接住。
宇从光冷若冰霜盯着他,开口:“扰乱别人的安排,看来你很乐在其中。”
见宇从光转身往外走,勿忘勾笑起身带着书本跟了上去。
室外刺眼的阳光下,一人压低帽檐,忽然的微风带起他遮掩下的一缕红发。白色无袖T恤配黑色过膝短裤,一整个宽松,臂膀的肌肉线条优美,他高高的个子在人群中鹤立鸡群,宽阔的背部总给人莫名的安心。
到达空无一人的画室,在靠后排的画板前坐下,取出挎包里的工具,盯着空白的画纸停顿须臾起笔作画。
走廊路经此处,宇从光转眼注意到这个人,透过窗户看去,他帽檐压得很低看不清样貌,不过从身型上来看应该跟勿忘差不了多少。
那幅白纸上很快显现出的一个轮廓,像是一位穿着礼裙的女人,但那人的手停顿许久都没有起稿那张脸的大概模样。
“怎么,这个人很特别吗?”耳边忽然响起勿忘的低语。
宇从光抬手朝后推开他的脸,无趣回应:“戴帽子画画,你也试试,说不定我会喜欢。”他抬脚不想多待,径直离开。
勿忘在后面注视他的背影勾唇一笑,余光冷淡扫过画室那人,便同宇从光离开。
画室里的人停笔那幅画像的模样上,他滞愣许久,最后低下头收起画笔,带走了那幅未完成的作品。
趁着时间刚好,他的下一堂课就要开始了。
进教室随便找了个座位坐下,因为帽子有些遮挡了视线,所以没注意到旁边的人。
“欸?你应该是体育系的吧!”旁边响起一个女生明朗的声音。
抬起头向旁边看了一眼,下意识收了些包,往角落远离了一点。
那个女生反倒向他靠近了一点,不以为然继续问话:“我叫沐婳,感觉你们搞体育的身材都好好,体育也有艺术理论欸,你叫什么名字?帽子会不会很挡视线啊。”说着说着拿出自己的名片,上面有张证件照,活泼可爱的女生,是表演系的。
沐婳见他不为所动,眨巴下眼睛,收起个人证歪下头望着他,好奇他难道是睡着了?这个时候教授来了,沐婳只能收回好奇心听课去。
“前些天有一位学生的画作我很欣赏,但是关于这幅画的寓意,想请这位学生亲自上来讲讲。”
教授抬眼看了眼上面坐着的人,视线落到沐婳那边。
“南十里。”他喊到,点头示意。
沐婳刚在疑惑,就见身旁的人犹豫起身走了下去,站在台上后一旁的教授点开了那幅在画室留下的一幅画。
画上是一座玫瑰园,色彩昏暗压抑,而正中央站着一个穿红色礼裙瘦骨的人,花白的短发有些沧桑,偏头似乎正望着画面外面的人。黑色的蝴蝶吻落在那人脖颈侧,悚然的是那张空白的脸庞。
“那是哪个?怎么没听说过。”
“带着个帽子看不到样子啊。”
“这画的谁啊?看着好恐怖……”
场上有人议论纷纷。
“这幅画像是你遗留在画室的吧,我很抱歉私自记录了一张,次日去画室看那幅画应该被你收走了。”教授看着他轻语说着,扶了下眼眶,“画面的整体视觉效果以及色彩处理都是优异的,但为什么没能画完?”
听着场上杂言,南十里低着头,须臾抬眼,一双如翡翠般漂亮的眼瞳闪过一丝寒利后又掩下,一张如异族俊美的脸庞看着不像真实存在的那样。
他摇了摇头,不是很想回应:“画不出。”
教授也没有为难,微抬首示意他回去了。
回到座位,旁边的沐婳偏头小声说话:“你叫南十里啊,名字还挺好听,你是画画的?我还以为你是学体育的。”
“嗯。”南十里抬手又将帽檐拉低。
沐婳好奇,她拿着笔在手上转了圈,又偏头看向他。
“戴着帽子会不会很挡视线啊?”
“嗯。”
“那你为什么要戴帽子呀?”
“……”
“是因为外貌吗?你好像是红头发。”
“……”
“感觉发色很好看欸,是天生的吗?”
“嗯。”
“你社恐吗?我还好,我也是在人多的地方会有点害怕。”
“……”
面对沐婳的提问南十里很冷淡回应,但她还是在自言自语很多。
有些烦。
安静了一会儿,沐婳收回视线回想那幅画,她转笔思考了一下,忽然开口:“画上那个人画出脸的话应该很美,不过光是这样一眼就觉得印象深刻。”转眼看着南十里,停顿了几秒小心翼翼问:“她……是你的恋人吗?”
南十里忽然停下手中记笔的动作,抬眼盯着她。那张脸在逆光下显得迷幻,不切实际,那双眼就像有魔力般勾人魂魄。
也是一位……像从画里走出来的人。
沐婳呆了几秒,瞬间收回视线低下头,抬手遮挡,她捂嘴脸爆红。
这不是人吧!沐婳差点就出口成章,心跳加速。
南十里稳定气息,收回眼低下头,他收拾起笔记,挎上包起身拉着帽檐在不少注视下离开了听课室。
教授望了一眼什么也没说,继续讲自己的。
沐婳回过神一见人跑了,她动了动脚又安分坐在位上,实在是做不出这样的事!她在心里哭死。
外面刚还好好的晴天一下子万里乌云,南十里站在那与公交车站的那些人显得格格不入,周围很多人的目光,他一直低着头。
“你看这个男生,好高……”
“真的欸……”
“不过一直戴着帽子……”
听过太多类似的话,但他不予理会。灰色的天空一闪而过的明雷,不一会就下起了大雨。
等身旁的人群都上公交离开,他还站在那里。这时的他才抬起头望着天空,确认无人才抬手揭下帽子,露出那张俊颜。
南十里看着天空细密的雨水仿佛看见落雪一般,但那并不是这个世界出现的场景,是一场梦,一场还尚未完全解开的梦。
他卷曲的红发如野狼凌乱的毛发,那双绿色的瞳孔好像透着最原始纯粹的世界,一个如梦境般不应存在的世界。
画上那个人是谁,恋人?回想起沐婳的问话,南十里也不清晰,那个人是谁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只是记得,记得存在这个人。名字,名字叫什么?他有些混淆,脑海里有难以辨别的声音,有过耳边低语,有过柔情抚触,但这一切都不记得在何时发生过。
也许只有南十里自己才明白,画中身穿红裙的是他,而不是她。
不去刻意定义画下的人的性别,而是真正的一个艺术与灵魂完美的相拥。
南十里明白,也许自己对一幅画暗生了情愫,那是不能以真实去判定的存在。
雨季啊,春生萌芽被滋润过的雨季,混着泥土新叶的潮湿气息,令人着迷的,难抑心悸的蛊惑。
水面映照着另一个世界,白色的身影站在雨中抬眼冷观远处雾蒙,重复不变的外界与行人,一成不变的所有,就好像陷入一个无限的循环。
他白色的眼瞳是如天空般存在,须臾眯笑起眼。
——
“花,玫瑰,郎君……”
花店内,与招来走走停停徘徊,嘴里念叨着并不连顺的话,他是一只拖带着淤泥的怪物,虚无所实。
他一步步走向后院的木屋,最后变回原来的模样倒在门口。与招来蜷缩着身体,冰冷的空气扼抹他的呼吸,他将头埋进双膝间环抱着自己。
还是冰冷的,无所保留。
一人身影轻悠悠脚步迈进店内,幽光的白羽铺路,避免踩到这污秽的泥渍。
“我的招来,你又在等谁呢?”
伴着温声,投下一个影子,与招来抬起头望去,那是一位拥有惊骇世俗容颜的羽神。
白雪肌肤与白发好像沐浴月光中,高窕的身型,玫瑰园的衬托他是高贵洁白,他的一切都是具神明完美的存在;白鸟七八只叼起他的长发浮于半空,这位裹着白绸的神明,呼一片白羽落到与招来那双空洞的眼上遮蒙,那双白色的眼瞳透过灵魂看着一切。
他俯身向前望着与招来,眯眼含笑。
“招来,好孩子,你还有一个春季的时间,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对吧。”
他在那片白羽上轻轻落下一吻,随即散作数只白鸟扬向天空,转瞬即逝。
春季么?总是会有令人不安的回忆。
雨水潮湿过的空气,呼吸间略微带着凉风。与招来换了身浅色风衣的搭配,收拾好店内带着一支玫瑰出了街角。
与招来站在路灯下,滞留呼吸间的寒冷,抬眼观望那些游荡的灵魂,寻找某一只特别的身影。
这样的事,他已经重复过几百遍,但这会是……最后一个春季。
一人轻盈的脚步走到他身旁,与招来回过头是见到那位白色的世人,迟疑后礼貌的回应一个微笑。
白焰看着他。
“很久了吗?”他若无其事淡然开口。
“嗯。”与招来垂眸望着手里的玫瑰。
白焰看向天空,几缕光束穿透乌云映下,初时破晓。
“他也很久了。”
白焰吐露几字,那双眼眸里闪过一丝哀抑,闭上眼感受微凉的风,带过他的发丝。
与招来没有问出口,因为他知道白焰口中的人是谁。看着风带落一片花瓣,静静躺入水坑,水里倒映没有他的影子。
“你的世界还有多久结束?”白焰睁开双眼,平淡望视他的灵魂,与周围透明的形状格格不入的一团虚影。
“……春季。”
与招来停顿很久,手中那束玫瑰悄然枯萎,留下干瘪瘪的残影。他的身体也好像开始涣散,就像落下的花瓣那样。
未等来回应,与招来抬眼望去,白焰已不知在什么时候离开了。他无奈一笑,转身游荡于这个城市的街边。
高楼上有个小小的身影伫立,眯笑起眼眸往后面仰去。有一双手接住了他,将他环在怀里。
那双深情又难以望透的眼里倒映着牧高阳可爱的笑脸,轻声唤言:“又遇到值得高兴的事了吗?”
牧高阳伸手反搭在他后颈上,睁开笑眼注视着上方的人,一个长相儒雅的成熟男子。
“郎——罔~”他故意拖长音,伸手摘下那人的方框眼镜,露出那张温柔的俊颜。
他调皮嬉笑着:“要回去找食物了,阿罔一定要给我惊喜哦~”
抿唇浅勾笑颜,顺着他:“好。”
牧高阳注视着他,捧过他的脸,微微昂首。郎罔顺着他所想低头落下软糯的唇。
雨珠滴打嫩叶上,顺着它的纹路滑下,落入花蕊中。粉嫩的花被雨水浸湿后娇艳欲滴,灰雀在树枝上跳跃,张喙欢吟几声。
走到街区几单元楼下,南十里乘上电梯到达二十三楼,转角入门就是小小的住房。
开关门匙,他取下挎包放到书桌上,拿出那幅未画完的画走到主卧的小隔间,拉开木门映入眼帘是满室的画作,都是同一个人的模样。
身穿红色礼裙的他,没有画完的脸,却能莫名撩拨人的内心。
在纸张凌乱中矗立着一副唯一用画架撑起的作品,画面上诡异的凄美感正是今天那堂课教授放映的。
这些画,不应该被任何人看见,它们是私有物件。
玫郎君走近抚摸那幅画上人的脸庞,如若这一切都是真实存在的,那他又在哪,会是谁,以怎样的身份出现呢?
曾比拟过无数张脸,可没有仍何一副面孔适合这样的形象,他是特别的,不可更变的。
南十里回过神绪,只觉得自己很傻,更多是咒骂自己变态,竟然迷恋上一个平白无故画出来的人,简直可笑。他整理了一下地上的纸张,转身离开拉上了木门。
去浴室冲了个凉坐到电脑前翻看着学院资讯,不经意刷到一片文论,标题是“角落的它”。感到好奇点进去看,入眼就是一具被掏心掏肺截断的尸块。
南十里皱起眉往下翻阅,还有一个标明是逝者离世前的录像。
录像开始,入镜头是一个女生的自拍,甜美的外貌和声线,介绍着这次录像的目的。
“昨天跟朋友打赌,输了就要接受惩罚,说什么在那种比较黑暗的地方会有恶魔,可以许愿啊什么的,一个人探险,好怕怕喔。”
女生嘟了嘟嘴,随后转换了镜头,向大家看今天要找的地方。在阴暗潮湿的小巷子,没有尽头地往前走,边走边道:“这里没看见什么人,感觉好像荒废很久了哦,其实我也不是怎么相信那些东西的存在的,但如果真的能实现我的愿望的话,那就太好了。”
周围窸窸窣窣传来的声音,她的脚步回荡在空旷的空间,生锈的铁门吱呀作响,还有呼啸耳畔的风声,好像夹杂着低语。
空气有些寂静,女生的呼吸有些紧张,快要溢出屏幕。
“!”
突然电线杆上一只乌鸦叫喊,她被吓了一跳,抬起视角去看,猩红眼睛的乌鸦俯冲而下,吓倒了她跌坐地上,手机也飞向一边。
女生拍了拍裙角捡起地上的手机,将镜头切换回来对着自己,勉强囧笑道:“没事,只是一只乌鸦。”她抬头看了看四周收回视线,有些垂头丧气,“感觉天要黑了欸,还是认输吧~”
录像就停留到这里,南十里迟疑稍许注意到最后那个画面,在巷子转角的角落有个微小的身影,黑乎乎一团,好像紧盯着女生的后背。
南十里翻看留言,大多数都是网友的各种猜想。
我是你的菜那她们是主食吗?留言:一看就像脚本,谁正儿八经录个人视频说是意外身亡还能发出来的,而且还是主人账号转载,搞笑吗?
上个班感觉老了二十岁留言:听说乌鸦是亡灵的象征……
夜班牛马人牛到家啦!留言:家人们没发现吗,最后那个画面不止她一个人,我数到起码有四五只!
生菠萝碎嘴刀回复我是你的菜那她们是主食吗?:@夜班牛马人牛到家啦!年轻人多相信一点世界,说不定有惊喜在等着你。
我是你的菜那她们是主食吗?回复生菠萝碎嘴刀:@夜班牛马人牛到家啦!瞎扯,营造效果懂不懂。
夜班牛马人牛到家啦!被@回复:啊?
后面的语言争论南十里不想再看,漠不关心这样的事情打算退出去,看见留言区又多弹出一条留言。
Lambkin留言:看来大家都很喜欢呢~开心~
(1分钟前)
南十里点开这人的主页,上面却显示账号已注销。
他无趣返回,在收录里找着有玫瑰园的地方,可无论怎么寻找都没有那幅画上的模样。南十里想到的唯一可能只有——他画的玫瑰园只是一个空有想象,而画中那个人是否真实存在也无法判定。
起身走到床边坐下,拿起床头柜的一本名叫《听哑》的书,故事讲述的是最后的永生羽族与孤独家族后裔的故事。
这本书有些久远,陈旧的纸张有些破烂,一针一线穿插的页数,纸上的笔痕有些褪色,飘逸优美的手笔字迹拥有独一无二的笔向,是那些看不懂的古老的陌生文字。
这本书里还夹着一张黑白照片,照片上慈祥微笑的脸庞是南十里的外婆,而书中的故事就是外婆讲给他听的。
南十里将书本当做怀恋的珍藏,在檀香的黑木匣里存放着。
他侧身躺在床上,面朝着小隔间的木门,缓缓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