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廊上沉重的呼吸声,安全出口的绿标灯闪烁不断,阴幽中地板散落的声响带着生肉坠地的沉闷感。

    有东西滚落到脚边,亮过灯的一瞬看清了它的模样,是一个血腥腥的眼珠子。

    角落有黑色身影弯曲着背,不停地翻找着什么,血腥味弥漫在长廊中,血液顺着指尖滑落。

    “不是这个…不是这个……”

    哀怨重复的话语,突然转过头,脸是黑洞一样的虚体,它注视着长廊尽头,在灯标闪烁的一瞬消失不见。

    转角处一人背靠着墙面,心跳越到嗓子眼,屏住呼吸——侧颈滴落到冰凉的液体,一阵凉飕飕的呼吸打在脖子上,紧闭双眼不敢轻易去看。

    过了会儿,颈侧的诡异感好像消失了,周围安静的出乎平常,呼出气小心翼翼睁开眼。

    “!”

    它隐匿呼吸,在前方注视着你。

    一瞬,呼吸停滞,一张空虚的脸分不清正反悬在半空,平视你的眼。

    “眼睛……”它的声音像意识一样传入脑海,难以压制的兴奋。

    它的身体是一滩难泥般倒坠在天花板上,湿嗒嗒滴着黑色液体。

    静谧的环境耳畔嗡鸣声变得刺耳——

    二日清晨,中央医院大门口围满了人群,嘈杂声一片。记者们举着摄影机闪光灯成片,两名警员搀扶着一名病服患者出现人群中心,后面还有塑料布抬出的一堆碎尸块。

    一颗眼珠滚落到光脚的患者脚边,他低头看了一眼瞬间停下脚步捂嘴干呕。

    “什么情况?”从人群中挤进一位身子高挑的警官,看着年轻,一只手拿着小本和笔,看向这两名警员。

    “发现他时是昏倒在尸体附近,应该是被吓到了,不会说话。”

    听其中一名警员这样说到,警官抬眼盯着前面这个人,旁边走来的人员捡起那脚边的眼珠离开。

    由于低着头的缘故,导致凌乱的头发遮挡了面容,他不停颤抖着身体,唇色泛白。

    “他叫什么?”

    听问话,两名搀扶这位患者的警员相视一眼,一致摇了摇头。

    “……”他大概理解,摆了摆手,两名警员示意,带着患者上了警车。

    事发场地的连廊处,检查了一番什么痕迹都没有,这一切都不像人为。

    走进转角的病房处,空白的病房床头只有一束精心包裹的向日葵,看起来是前几天才放。

    警官查寻一无所获,只好暂时离开。

    回到待办所,他将那束向日葵带了回来。

    “恽警官。”警员起身问候,见他手里拿着的东西愣了一下。

    “这是……”

    “那个人呢?”他点头。

    警员没多问,转头看向一边角落,穿病服的患者坐在椅子上,低着头一动不动。

    他走到那人跟前,将花递到他身前:“转角那边是你的病房吧,有人送了这个,没注意过?”

    那人微微抬眼,盯着那束向日葵有了些动静,缓缓抬手接过。

    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这人有些眼熟,稍微拧眉问了句:“你……能抬头吗?”

    听见问话,他顿了顿才慢慢抬起头。

    憔悴的面孔,苍白无力,一张原本好看的脸消瘦得难堪,眼里黯淡,见到上方人的脸时突然露出无措。

    “!”

    惊讶的不只是他,站在跟前的人也跟着怔住了。

    “明……诺?!”不知不觉就喊出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啊…啊……”听到名字,他开口不知所措,松掉了手里的花束,眼神惶恐,身体开始颤抖,侧身想要逃离。

    警官恽逢升,他也认出了这个人。

    明诺侧到椅子边跌跪在地上,慌乱爬起想要逃走。混乱的思绪如潮一下涌入脑海,模糊的身影,喧闹的人群……

    “明诺!”恽逢升眼疾手快一把拉住要逃跑的他,心跳都变得急促。

    一时不知道什么情况,明诺情绪莫名激动,他奋力想要挣脱,张嘴却发不出话,只能呜咽其声,手脚乱挥,还咬了那只抓着自己不放的手臂。

    简直是疯了。

    见他这个狼狈的样子,恽逢升拧紧眉头,转头看向一旁站着手无足措的警员。

    “愣着干嘛!”

    几名警员面面相窥——

    经过一番辛苦周折,四个人才按住了他,那束向日葵被踩烂一地,玻璃杯陶盆栽也碎了一两个,桌椅东倒西歪,这动静看起来就像干了场架一番。

    “恽警官……”旁边的警员注意到他的脸被玻璃划破,好心递了张纸。

    “啧。”

    恽逢升接过纸巾捂着左脸,盯着眼前这个好不容易被压制住的人,他挥了挥手,示意所有人都出去。

    这个空间只剩下明诺和恽逢升两人,恽逢升望着他,怎么也没想到他消失了这么多年,再见竟是以这种方式,他竟是如此模样。

    “明诺。”恽逢升喊到他的名字,见他缩在角落瑟瑟发抖,走到他身前蹲下。

    “……”他想伸手,刚抬起停顿了一下又默默放下,望着明诺的那双眼含了不该有的情绪。

    “这些年联系不上你,我知道你还记得,他的事我很抱歉。”

    恽逢升神色略微低沉,但望着明诺的那双眼没有丝毫变动。

    明诺捂起耳朵,并不想听到他讲这些话,泪水不知何时湿润了眼眶,张着嘴却也只有无声的呐喊。

    他想要制止他的一字一句,想要这些话不再出现耳边进入脑海。

    但是,有个人的名字,明诺好像忘记了,那个人的长相,甚至声音,都不记得了。

    “明诺……”恽逢升对他这个状态很担心,明白有些原因导致是自己造成的,他起身,悄声走远。

    恽逢升摸了爪后脑勺走到门口站着,外面还站了一排警员。他从兜里取出一根烟叼在嘴里,旁边的警员主动上前点上火。

    云烟飘散风中,恽逢升脸上表情看起来不是很美好,有心事。

    “恽警官,你和那个患者什么时候认识的啊?”有个个子较矮的新人探出头。

    其他警员齐齐偏头盯了新人一眼,每个人都尴尬咳了声。

    “?”新人问号脸。

    恽逢升瞥了他一眼,见这个新人戴着个眼镜,眼睛挺好看,长得小巧玲珑,头发是偏浅的奶棕色,像个高中生。

    “成年了?”挑眉疑问。

    新人表情小有乐趣,浅浅皱眉开口:“当然成年了!虽然是实习,但我也是对本对业凭实力进的。”他站直身板恭恭敬敬,伸出一只手喊到:“我叫李诗禾,21岁刑探毕校生。”

    恽逢升踩灭烟头,直起身正视这个比自己低个头的小个子,其他警员东张西望没一个敢看戏,因为大家都知道没戏。

    事实也确实如此,恽逢升只是伸手拍了拍他的臂膀,说了句:“嗯,好好加油。”便转身进去了。

    见警官走后,旁边的人也拍了拍他的肩:“嗯,好好加油。”

    李诗禾默默收回手,低下头站回原样。

    没一个人笑得出,只觉得尴尬,就是看这看那也不知道到底在看什么,因为事实摆在这,就是每个人都经历过的罢了。

    走进去恽逢升见明诺还坐在角落,一副活死无奈的模样,他唇干发白,便接了杯水过去递给他:“虽然不知道你发生了什么,但现在还活着,就好好活着。”

    明诺盯着上方的人,微动身躯,眼神失意,接过那杯水双手颤颤巍巍捧着小口喝了下去。

    恽逢升准备想要说什么,“算了。”看到明诺现在状态并不合适,只能暂且中断问话。

    有个老警长刚处理完事回来,见外面站了一排人,严肃批问:“站外面这是干嘛,事都解决了?”

    各位警员一看吓得立马转身跑进室内干自己该干的。

    “诗禾。”老警长注意到李诗禾这孩子,喊住了他。

    李诗禾抬起头,见他招了招手,走到老警长身前鞠了个躬,喊了声警长好。

    老警长从衣包里拿出个小证件,递给了他,嘴里还说着:“通行证交给你保管了,这次的任务好好把握。”拍了拍他的肩,站在他身侧,“你就配合恽逢升那小子,看能不能把前不久欠下的案子也解决掉,我很看好你。”

    李诗禾握紧手里的证牌,眼里一下子又明亮了。

    “好的警长!我一定做到!”他抬手敬礼大声回复,站得格外板正。

    老警长踏进门槛,抬眼就盯到恽逢升身影,还没怎么注意他声旁那边角落蹲着的人。

    走到恽逢升那边,将一份文件递了过去:“这是患者资料,里面怎么还有明诺那孩子的名字?”

    恽逢升侧身接过,听他这么问也没闹话,就是偏了下头,指向角落。

    老警长转头看去,原本还疑惑的表情一下子变得惊愕。

    “这……”老警长也一时不知道说什么,现在的明诺和以前比起来简直判若两人。

    恽逢升翻看资料看到明诺那一页,患者病症并没有详细写明,只提了个『应激情感障碍』,而亲属名字却是陌生的。

    明诚芯,没听说过这个名字。

    “同姓?”恽逢升疑惑,转头看向一旁的老警长,“他的亲属不应该是……”

    最后那句话哽咽在嘴里,因为拥有那个名字的人已经死了。

    老警长看出了他的难言之处,接他问话给予了回答:“我调查过这个名字,从某些方面来讲,付律并不是唯一亲属。”

    “你和他俩同一所大学毕业,你应该也知道明诺是付家那对刑警官的养子,病历上这个人要是不出现,明诺这身世谁也不清楚。”老警长降下声调尽量保证只有恽逢升听得见。

    恽逢升合上资料本,抬眼却看见明诺一脸惊恐的神色,不知道什么时候站起来的。他盯着自己,好像有话想讲。

    刚开口,又索性从衣兜里拿出小本,取下自己胸口别起的钢笔,上前递给了他。

    “写吧。”他轻声一道,目光划过明诺的脸庞又垂下眸躲避。

    明诺抓起笔本颤抖地写下一个歪曲的名字,笔尾刚落,他又将名字划掉涂黑一团。

    『付律』

    笔本从明诺手中松落掉到地上,恽逢升盯着地上那个被抹黑的名字和那只钢笔,停顿须臾,缓缓蹲下身去捡笔本。

    一滴湿热的泪落到手背,他抬起头,呼吸停滞一瞬——明诺眼泛泪光,给原本失色的脸庞添了一道娇柔。

    明诺哭了,为什么会哭?

    恽逢升不明白,他起身想要为明诺轻拭眼泪,可抬手那一刻他顿了一下又折回放到后脑勺处,开口想骂脏话又咽了下去。

    他不敢那样做,与其说不敢道更像是……恽逢升才恍惚明白,他并没有资格为他抹去泪水。

    他拽紧手里的笔本,撕下涂黑的那一页揉成一团丢进了边上的垃圾桶里,而那只摔坏的钢笔,他握在手心无法轻易丢弃。

    老警长在一旁清了嗓觉得气氛尴尬,拍了下恽逢升的臂膀:“事情就这样,我还有要事。”转身离开。

    “警长慢走~”警员们招呼完又埋头干自己的事,没有谁敢多说敢多看。

    只有帮忙整理文件本的李诗禾抬起头,怀里抱了厚厚几本,见到老警长离开的背影,转眼看向了恽逢升那边。

    “那个好像……唔唔!”话到嘴边却被身旁的一个前辈喂了一个苹果堵住了嘴。

    “吃个苹果长身体!”前辈眯笑着眼,推走了有话还来不及说的李诗禾。

    李诗禾的视线望向那边,直到余光被遮挡不再有身影。

    天气原本晴空万里,却在一阵疾风驶过后乌云遮天蔽日,没一会儿就大雨如注。

    “啊,又下雨了,这个月雨水量都超标了。”

    “你带伞了吗?”

    “没有……”

    室内警员们闲聊几句,灰蒙蒙的天压得周围一片阴郁。

    雨水划过玻璃窗而下,朦胧的画面照不透窗内场景,只有一个个模糊的身影。

    叶间不停滴落雨水,落入潮湿的地面泛起波纹。波纹动乱了水面倒影,撑起伞的人手里抱着的那束向日葵也被环境所影响,失了光彩。

    风拂乱几丝乌黑的长发,她将向日葵丢进医院门口的垃圾桶里,转身走向路边停靠的黑轿车。急忙上前一个保镖接过伞拉开车门护着她进去,关上车门回到驾驶位驱车离去。

    大雨持续下了一整天,恽逢升坐在椅子上看明诺坐在另一边椅子上,桌子上放着给他带的午饭也没吃,都冷了。

    “嘀嗒!嘀嗒!”

    原本寂静的空间一下子响起铃声,昏昏欲睡的警员们都被吓醒了,转眼一看墙上挂着的时钟,三点整。

    “今天怎么过得有点慢啊……”有人小声吐槽,又一头栽进了文件堆里。

    只有李诗禾坐直身板,将整理好的文件正了两下理齐,他放好起身,径直走到恽逢升旁边。

    等等,他要干嘛!负责指教李诗禾的警员吓得站起身,直勾勾盯着李诗禾的去向。

    只见李诗禾递过一张小白纸:“希望可以有个恽警官的联系方式。”他表情有些古板,老实的不会说些玩笑话。

    “……”在场的人倒吸一口凉气。

    恽逢升转头看向他,盯着那张白纸面无表情迟疑了很久,当所有人都觉得他不会理会这个小事情时,被冒出的一句话震惊到了。

    “笔坏了。”

    恽逢升接过白纸轻轻晃动两下,抬眼确实是愿意给联系方式的眼神让人会误以为是错觉。

    “我有。”李诗禾又折回位上拿起桌上的笔,再次走到他跟前递了上去。

    那只笔就是普通的签字笔,只不过外表像一只圆润的小猫,按动一下短尾巴,笔尖就从小猫嘴里出来。

    恽逢升接过笔,看了两眼,轻轻皱眉,猫有粉色的吗?这个问题似乎困扰到了他。

    写好联系方式,恽逢升将东西都还了过去。

    “谢谢恽警官。”李诗禾礼貌地鞠躬道谢,转身走开。

    这时恽逢升看到时间,起身,嘴里说到:“今天辛苦各位了,明天的实地调查我会去,你们可以好好休息一天。”

    “好~”警员们回应,也起身收拾起东西。

    恽逢升在明诺跟前蹲下,抬眼望着:“明诺,现在好些了吗?我送你回去。”

    明诺没有表情也没有说话,他的眼神就像放空灵魂的躯壳,悠悠站起身。

    如果不是某些原因,恽逢升甚至想牵着明诺走,只是那样被厌恶的只有自己。

    他走在前面,只能选择相信现在失意的明诺是愿意跟在身后走的。

    李诗禾的目光在明诺的背影上停留,他虽然不了解,但这个人确实让他觉得有一丝丝熟悉,熟悉的好像是在哪见过的一面之缘。

    走到外面阴暗的天,它像一个人沉重的心情,乌云是解不开的死结。

    坐在副驾驶上的明诺像一具完美人偶,晃晃悠悠找不到重心。

    恽逢升抬手将后视镜微微转向他那边,透过镜子望了一眼明诺:“有想要去的地方吗?没有的话就先去我公寓养一阵子,你太久没在,租房应该已经租给别人了。”

    明诺摇着头,偏头靠到窗前。

    路过形形色色的人,他们每个不同的样貌,熙熙攘攘的人群,明诺的眼想要寻找一个身影,但它是模糊的,被黑色划去的虚无。

    明诺感到一阵恶心,缩起身体捂住嘴。泪,从眼角滚落,顺着指缝湿了脸庞,他想发声却怎么也喊不出那个名字。

    付律是谁?为什么这个名字会让心脏这么痛苦?心脏像被线缠着,快要被绞碎……

    红灯暂停,恽逢升见情况不对劲侧身偏头询问:“还好吗明诺?”

    明诺颤抖着手缓缓放下,抬起头哭得脸都花了,他张开口好像奋力呐喊,痛苦的表情让人看着心疼。

    “…呜嗯…痛……”

    似乎憋了很久在心里,模糊不清的字词也刺痛着恽逢升。

    恽逢升抽了几张纸递给明诺,但他现在似乎接不住。

    “……”

    他酝酿很久才决定伸手,用纸巾为明诺拂去泪水,再近的距离他也依旧保持没有肌肤接触。

    红灯跳转到绿灯,恽逢升拧紧眉头又好好坐回去,握着方向盘的手里还有为明诺擦拭泪水而湿润的纸巾,被揉作一团。

    他的泪像滚烫的熔岩,刺痛感蔓延手心,灼伤恽逢升每一个感官。

    昏暗的街道小巷,阴影之下无数黑色身影蹒跚而行,直至走向黑暗不见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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