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厨

    “你是说……”

    沈明月努力保持平静,可心中已翻起惊涛。

    她不想在海棠面前表现出很关心顾洲的样子,捡了另一个重点,“你是说陈长生不是自杀?是他杀?”

    海棠眼神微微错愕,难道这些事她不知道?难道是主上没有对她说过?

    她不敢贸然多讲,只回答一声:“是。”

    沈明月又陷入沉思,肖广林的叙述海棠的说辞完全不同,也就是说顾洲有意隐瞒了真相,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良久她才问道:“青夫人跟陈长生是什么关系?”

    这个问题倒是把海棠问住了,疑惑道:“什么青夫人?”

    沈明月:“韩成韩将军的妾室,青夫人。”

    海棠仔细回忆一遍,并不记得案子中涉及这个人,这次换她摇头,“我不是军中人,有些事殿下也未曾对我说明。”

    随后二人对视一眼,忽觉事情有些不简单,但其中之事谁也不甚清楚,便都缄口不言。

    现下里,沈明月更担心的是顾洲,最终按捺不住,问道:“顾洲他,可有事?”

    话音未落她就后悔了,这句话简直是白问,刚才他还生龙活虎地与她斗气。

    “无事,幸得是冬日,衣衫厚实,不曾伤了肌肤。”海棠如实回答。

    “是何人刺杀?”

    海棠面色微僵,迟疑着摇头,“让他跑了……近来殿下为查户部贪腐之案,得罪了不少人,胆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行刺的,幕后主使也一定不简单,而且这次行刺像是早有准备,刺客将时间、时机、逃跑路线计划得周密,暗卫也未能将他捉住。”

    这话听得沈明月胆战心惊,甚至感到后怕,才明白过来顾洲为何发这么大的火,明白他那句“外面危险,我担心你”的意思。

    但她还是听出其中的要点,问道:“所以,是有人泄露了顾洲的行踪?”

    “是,但殿下近身之人都是跟了多年的侍卫,今日还伤了两个,此番殿下过来,就是命我去查细作。”

    沈明月静静听着,脑子却没闲着,怪不得顾洲这几日神龙见首不见尾,原来是在忙公务,同在一个屋檐下,自己未曾关心过他半点,倒是找了他许多麻烦。

    想到这里,她再也坐不住,找个借口,“我去看看姜茶煮好了没有。”

    海棠没有阻拦,视线落回盒子上,那枚淬了乌毒的钢针正泛着奇异的蓝绿色,乌毒无解,沾染肌肤腠理,则五脏溃烂,性命不保。

    钢针的形制与记忆中别无二致,那段曾经认为是甜蜜的往事,却是此生噩梦的开端。

    恨意在心中肆意疯长,她握紧拳头重重砸桌上,这次她要亲手取了钢钉主人的性命,新仇旧恨她要一起报。

    外面天色渐沉,清冷的太阳彻底被乌云吞掉,只余微白的天光昭示着它还存在。

    沈明月立在台阶上,脑中全是顾洲的影子,钢针上的毒连碰都不能碰,不敢想象若是真伤到顾洲会怎么样。

    她很想去看看他,但又不知道去哪里找他,以什么理由去看他。

    此时,采菱托着两碗姜茶走来,唤了两声“王妃”才得到回应,又见王妃心情不佳,小心翼翼地说道:“王妃请用。”

    “好。”沈明月端起一碗。

    采菱屈膝告退,朝西厢房走去,显然是要将另一碗给海棠送去。

    碗中漂浮的红枣片勾起沈明月的戒心,忆起人贩子的茶中就飘着红枣。

    忽然,一丝怀疑在脑中闪现,她赶紧将人叫住。

    采菱驻足,回身问道:“王妃还有何吩咐?”

    “这姜茶,你趁热喝!”

    采菱不解其意,带着些惶恐说道:“这……不合规矩!”

    “海棠喝就合规矩吗?”沈明月面带微笑,就在这一刻,怀疑迅速膨大成型,而她也想出了应对之策。

    采菱微怔,一时心乱如麻,王妃的态度怎么突然转变?刚才王妃面色难看,难道是被海棠惹恼了?难道王妃这是在向自己示好?

    正纠结间,又听王妃的开口,“怎么,莫不是她要做主子了,你着急去巴结?”

    “奴婢不敢。”这意思再明白不过,采菱转惊为喜,端起碗喝了几口,上前两步表明忠心,“采菱只有王妃一个主子,王妃吩咐什么采菱就做什么。”

    “好丫头,心里明白就好。”沈明月这才端起碗一饮而尽,而后问道:“可知殿下在何处?”

    “回王妃,殿下刚在等您,听前院有人来访,才去了书房。”采菱顿了顿,壮着胆子说道:“王妃,依奴婢看,殿下他心中是有您的,若您对殿下尽些心,不怕留不住殿下。”

    这一点沈明月不能苟同,在她的意识中,女人自强自立,靠山山倒、靠水水流,依附与男人的恩宠,又能岂能长久。

    她故意不语,用沉默来渲染气氛,指甲轻刮着瓷碗边缘,不长不短的声音果然令采菱紧张不已,不知这话是对是错。

    良久,她继续套采菱道话,“你倒是了解男人,从国公府学来的?”

    “是……”采菱回答得很是含糊,小心观察王妃神色,未见其有怒色便进一步试探,“午间因王妃外出,殿下可是急得膳食都未曾用。”

    未曾吃饭?这倒是个去见顾洲的契机。

    沈明月看看天色,时辰尚早,做一顿简餐绰绰有余,现在要将这丫头打发走才是。

    沈明月拔下一根簪子,放在采菱掌心,慈言道:“好,你也累了半日,去休息吧,日后还要多帮衬我。”

    “是,奴婢告退。”

    采菱按住心中狂喜,翘着嘴角离开,双手紧紧握住簪子,对她来说,这不仅仅是簪子,更是打开荣华富贵之门的钥匙。

    看着轻快的背影,沈明月再次皱紧眉头,这丫头是安国公夫人安排进来的,海棠说过国公夫人不会害顾洲,可这丫头总是有意无意说出顾洲的行踪,此举虽然是为了在自己跟前买好,也难保是她将顾洲的行踪透露出去。

    此事还要不动声色慢慢查,眼下应该去厨房看看。

    沈明月带着莺儿来到厨房,众仆妇见王妃驾临,皆停下手中活计行礼问安,厨房的管事弯着腰上前回禀:“王妃想吃什么,派人来吩咐一声就好,何劳您亲自跑一趟。”

    沈明月解释道:“我过来是想借灶上做几道菜,可有什么食材?”

    管事的立即明白她的意图,满脸堆笑道:“瞧王妃说的,厨房里烟火重,仔细伤了王妃的手,殿下的口味奴婢们都清楚,保证令殿下与王妃满意。”

    沈明月有些尴尬,自己的小心思就这么容易被看穿,这后宅果然是修罗场,傻子来了都能修成人精。

    她轻咳一声,摆出王妃威严,“你们都出去,无我命令不得入内!”

    “这……”仆妇们面面相觑,谁都不敢动,厨房里的锅铲刀剪可不长眼睛,若伤了王妃,谁也担不起这个责任。

    莺儿上前一步,呵斥道:“都耳聋了吗?王妃的命令都不从,你们是想造反吗?”

    “老奴不敢,不敢……”众人慌忙退出。

    沈明月这才松了口气,这么多人在场影响她大展拳脚。

    检点食材,她很快就在心中掂量了四道菜和一道汤。

    说干就干,撸胳膊挽袖子,莺儿打荷她掌勺,不多时就饭菜出锅,期间莺儿还蒸了两笼糕点。

    趁着莺儿装食盒的功夫,沈明月拿了块糕点尝尝,甜香软糯,又忍不住伸手拿了两块。

    莺儿看着着急,委婉说道:“姑娘,糕点甜腻,小心吃多了烧心。”

    “不会,我就喜欢吃甜的。”沈明月说着又拿起一块,“以后咱俩别开书店了,开家食店吧,就咱这们这手艺,不愁没有生意。”

    她这话虽然有逗莺儿的意思,但一点都不假,自从离开沪上,每日里能饱肚子就不错了,哪敢奢望点心甜食,也就是来到绍王府后,才吃到这些美味。

    莺儿急得要跳脚,却又不敢直说,脸涨得通红。

    沈明月哈哈一笑,“逗你玩呢,知道这是给徐铭的,我先替他尝尝。”

    “姑娘没一点正经……”

    莺儿的心事被说破,低下头去,面色已如红灯映雪,沈明月不再调侃,替她将糕点用油纸仔细包好。

    天擦黑时,二人到了书房外,正撞见刚送走客人的徐铭。

    徐铭一见这架势便知其意,嘴角都要咧到耳朵根上,“殿下正准备传膳呢,可巧先生就送来了……先生的伤可严重?”

    他虽对着沈明月说话,可眼神却借着看食盒的由头转移到了莺儿身上。

    莺儿被这份真挚的热诚逼得躲到沈明月身后,双眸凝情,含羞不语。

    “好小子,可真会说话。”沈明月看着这般郎情妾意直觉得牙酸,赶紧道:“徐铭,我听说光华坊那新开了家铺子,你和莺儿去帮我买些栗子酥回来,我吃完酥伤就好了。”

    “是!”徐铭答应得痛快,巴不得现在就走,能和莺儿能多相处一会儿,但又看看书房内,神情变得有些为难。

    沈明月才不管那么多,“放心去,晚了可就没了。”

    “是,徐铭谢过先生。”

    徐铭得了保命符,毫无顾忌地带着莺儿离开。

    早有侍从通报书房内,沈明月前脚打发二人离开,顾洲后脚就接过了她手中的食盒。

    “大氅呢?怎么不穿上?变天了,小心着凉。”

    “你怎么出来了?”沈明月还没有做好见他的准备,手下意识抬向鬓边整理头发,却触到绷带,心想海棠这是包了顶帽子在头上。

    再开口,声音不似刚才有气概 ,变得柔和许多,“没事,就这一段路。”

    顾洲将食盒交给随从,看着莺儿的衣摆消失在转角,笑道:“你倒是纵着他们。”

    “这叫自由恋爱……要不咱们什么时候谈谈婚事?”

    咱们?婚事?

    顾洲心中一惊,定定地看着说话之人,说话都有些结巴,“什么……什么婚事?”

    “你说什么婚事,当然是徐铭和莺儿的!”沈明月说完瞥了他一眼,“你想什么呢?”

    顾洲顿感失落,尴尬一笑:“徐铭自有他父母做主,你若愿意,我可以当这媒人,走,到屋里说。”

    一进书房,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这陈设、这布局与营州别院里书房的风格如出一辙,沈明月不禁感慨,“你这人的兴趣爱好,倒是专一。”

    顾洲也不客气,“那是自然。”

    饭菜已安放再在小几上,二人对坐,顾洲屏退左右,夹了半个狮子头,浅尝一口,大为赞叹:“不错,你这手艺可真不错。”

    “你怎么知道是我做的?”

    “我又不是没吃过。”顾洲说完大口吃得很香,看样子真是饿坏了。

    “胡说,我什么时候给你做过饭?倒是徐铭,在营州时,不知道我家蹭过不少饭,那时候这小子就瞧上了我家这姑娘。”

    顾洲不关心徐铭,只回答第一个问题,“你忘了?在茅草屋里,你煮过汤,我喝了两大碗。”

    “牵强附会!山野菜做的汤也能叫饭食?是人都会煮,哪能尝得出手艺。”

    沈明月说着盛了碗汤送上,“这才是真正的手艺,只是三鲜汤要用鲜笋才好,但这个时节只能用笋干替代。”

    顾洲没有反驳,在午夜梦回后的思念中,那碗汤、那个夜晚被反复回忆,成为黑暗山岭中永恒的温暖。

    眼前的碗里冒着腾腾热气,从未想过还能吃上她做的饭食,他端起细细品尝,满意点头,“人间至味。”

    沈明月倍感欣慰,没白忙活一场,自夸道:“我这手艺,你家的厨子都不一定比得过。”

    顾洲见她不只干坐着,问道:“你怎么不吃?”

    “这是特意为你做的。”

    几块糕点刚入腹中,沈明月并不饿,盛了一碗汤慢慢喝着。

    “特意为我做的?”顾洲受宠若惊,但没有表现出来,放下筷子玩笑道:“那我可不敢吃了,说吧,有什么事?”

    “不知好歹……你快吃,我还真有事对你说。”沈明月说完离席,在书架上随便拿了册书翻看。

    话说一半,让顾洲不安,有事?会有什么事?一瞬间他想到了很多,又否认了很多,最后停在一件最担心的事上:她是不是想出去找房子?

    越想越不安,快速用完饭食,朝书架看过去,发觉光线昏暗。

    他担心沈明月看坏眼睛,另燃一个烛台想送过去,却在三尺开外驻足,望着书架前的身影出神,烛光映照的那抹倩影子,肤色胜雪、沉静如水,如冬梅拥雪、露沾明珠。

    沈明月凝神观书,心思却未在文字上,而是整理着今日所有的线索,思考该从哪一点切入,好与顾洲说这件事。

    炭火轻响打断她的思绪,忽而斜过头,见一袭白衣持烛而立,神姿端然,俊美中自带三分轩昂气度,宛若神仙中人,她不觉有些看呆了。

    只这一眼,竟如石子怦然抛入心潭,激起层层涟漪,顾洲手中的烛火轻晃,蜡油滴在手上才回过神来,错开的目光不知要落在哪里才好。

    他将烛台置于书案上,轻声问道:“有什么事与我说?”

    沈明月放下书册,语气带上严肃。

    “你还记得小莲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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