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整个皇城灯火通明,禁军所有小队全部出动,力保这场宴席能够顺利举行。
进夜宴厅路上喻铭殊看着一支又一支送饭的太监宫女不禁皱起了眉头,有人向他行礼,他又迅速转变脸色,客客气气地给对方回礼:“宋大人。”
喻铭殊到门口时,其他人基本都来的差不多了,早上上朝结束时喻铭殊本来是向皇上告了假的,只是皇上没准,所以才过来赴宴。还没进门,喻就觉得里边的酒味冲天,歌声也是嘈杂地不成样子,宴席还没开始就已经如此混乱,一会朝臣喝到尽兴,不知道要多烦躁,想到这里,喻铭殊就觉得肚子不适,一手捂着肚子,深吸了口气,踏进了宴席厅。
喻铭殊一进屋就感觉到几道目光直直地打在自己身上,喻铭殊对于这种目光早就习惯了,目前本朝的党争在明面虽然不明显,但是暗地里已经是波涛汹涌,大部分朝臣也已经选择太子或者颂王党归顺,无论明里暗里,自己都是两党紧盯的俎上之鱼。
只是他没料到很多人看他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平日里喻铭殊基本不出门,所以和众朝臣私下基本没有往来,前几年皇帝组织的这种宴会,喻要么在外地,要么告假,所以群臣看到的喻铭殊基本就是他穿着朝服,一脸正气的样子,今日太阳虽然已经下山,但末暑的最后一波炎热仍然来的猛烈,就算是在这个时辰,从正阳门赶来也得是一身大汗。
在这种情况下众人穿衣自然是以凉爽舒适为主,喻铭殊今日则是一身白衣,裤带上还点缀着一丝丝浅蓝,发髻高高竖起,显得很有精神,让人见了不禁感叹一句:“风流少年郎。”是啊,见了今天的喻铭殊,很多人才想起来,虽然他平日里看起来老道沉稳,但不过20多岁。
喻铭殊也不理会周围人的眼光,找到自己的位置就坐下了。很快皇上带着诸位皇子也到了现场,众人起身参见,好几个皇子看似不经意地瞥到喻铭殊时皆是眼神一亮,萧景屿更是死死盯着喻铭殊,行礼都比别人慢了半拍。
“今日设宴,最重要的目的就是给我儿庆功,政黎。”皇帝举着酒杯朝向二皇子,二皇子急忙双手端着酒杯站起来,众人也纷纷端起酒杯,“常年在外奔波,立下战功赫赫,实在是辛苦了,以后,你就留在京城,多陪陪你母妃。”
“父皇,男子汉为国戍守,算不得什么,只是没能在父皇母妃身边尽孝,是儿臣的不对,父皇不介意就好。”二皇子回答道,滴水不漏。
“嗯,俗话说,忠孝难两全,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来。”皇上说完,就拿起酒杯一饮而尽,二皇子也赶紧跟上。
喻铭殊不太会喝酒,特别第二天还得出发去江南,他就更不敢多饮了,所以只是轻轻碰了下酒杯,假装喝了一口酒。
皇帝强饮下那一杯酒后,又接连喝了好几杯,很快就觉得头晕目眩,曹公公一看情况不对,探了探皇上的意思,得到首肯后,就派下边人扶着皇上去寝殿休息了。
皇帝走后,太子立马端着酒杯,想凑到喻铭殊跟前,喻铭殊看到太子起身,凭直觉就感觉到对方冲自己而来,所以赶紧站起来,想以换衣服为理由离席,但他没料到同一时间二皇子也朝自己走来,毕竟饱经沙场,二皇子的脚步比太子快一些,喻铭殊刚刚站起来绕到桌前,二皇子就截住了他的去路,没等二皇子和喻铭殊开口,太子也到了跟前,先开了口:“喻卿这是要去更衣吗?与本宫饮下这一杯酒再去也不迟。”
“哎,三弟,你什么时候再和喻卿喝酒都不迟,本王久居沙场,难得有今天这样的机会,更何况长幼有序,喻卿按道理应该先和本王喝一杯。”
太子闻言很难看地笑了一下,“二哥,看来你久居沙场,对家里边的规矩确实已经生疏了,别忘了,我朝不仅讲究长幼有序,还强调尊卑有别,论身份你是亲王,我是太子,所以还是应该我先你后才对。”
喻铭殊刚想开口,后过来的萧景屿又插了一句:“三哥,太子和亲王之间,说是尊卑有别,措辞不太恰当吧。”
喻铭殊终于找到了机会开口,剑拔弩张的三个人瞬间将目光缓和一些,看向喻铭殊:“三位殿下,今日家宴,因为微臣发生些口角实在太不应该。这样,”说到这里,喻铭殊端起酒杯,“我拿这一杯酒,共同敬三位殿下。”没等其他三人说话,喻铭殊话音刚落就端起酒杯开喝,剩下三人见状也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四人放下酒杯时,喻铭殊因为一口酒喝得太急突然有点头晕,眼见就要向前倒在二皇子身上,不过这一次萧铭屿和太子伸出的手都没能扶住喻铭殊,为了不和任何一方产生关联,喻铭殊愣是将向前倒下的身体控制住,随即改变方向向后倒去,一手扶在了桌子上。
但很不凑巧的是这一下正好用手压倒了酒壶,那酒壶材质很脆,一下就碎在了桌子上,喻铭殊的手也随之按在那瓷片上。
喻铭殊没吭声,硬是用那手赶紧扶着桌子站了起来,一旁的几个人也向这边看过来 ,站起来时,喻铭殊一侧的衣服上已经满是菜肴上的油渍,十分斑驳。
喻铭殊是打掉牙往肚子里咽的性子,所以即使手上已经好几道鲜血也只是迅速握拳,将那手藏进衣袖。
然而这一情形真真实实地被萧景屿看了个正着,他强行将喻铭殊受伤的手拉了出来,这一下喻铭殊没忍住,浑身疼的抖了一下,嘴里“嘶”了一声。
那举在半空的手已经惨不忍睹,好几个伤口处鲜血流个不停,还有几个碎瓷片卡在里边。
萧景屿的脸色难看的要命,太子和二皇子也赶紧表示关心“喻卿,哎呀,怎流了这么多血。”
二皇子转头对手下人说:“快,叫御医来。”
“不必了二皇子,”喻铭殊说到这里挣扎着想要将手从萧景屿手里拔出来,可对方手劲太大,喻铭殊几乎是白了他一眼,“殿下,您这样按着微臣的手腕,怕是会出血更多。”
萧景屿这才不情不愿地缓缓将手放开。
“多谢三位殿下关心,微臣只是些皮外伤,这,”喻铭殊看了身上一眼。“微臣今日在殿前实在失礼了,如今的情况,微臣实在不宜多留,更何况明日还有差事,今日,微臣就先告退。”
说罢,喻铭殊就迅速行礼,行礼时那血顺着小拇指外侧又流了几滴在宴会厅地毯上。
萧景屿还想说什么,太子就截了胡:“好吧,现在时辰也不早了,喻卿本就身体不适,又受了伤,明天还要车马奔波,就先回去吧。”
喻铭殊点点头,加快脚步往门口方向走去,快出门时,萧景屿追了上来叫住了他,喻铭殊心下一沉,但还是转头相迎:“殿下,还有何事?”
萧景屿看了他苍白的脸一眼,随即就要解开自己的衣袋,喻铭殊虽然对萧景屿的疯狂有数,但万万没想到他能在大殿之上做出这种失礼的举动,眼神中有很久没出现过的惊恐,“殿下,您要干什么?”
萧景屿不说话,之后再次拉过喻铭殊的手,里边的瓷片经过刚才这一番折腾已经没了,萧景屿仔细看了一下,确认里边没有残余的瓷片后,用衣袋小心缠住了喻铭殊的手。在这个过程中,喻铭殊几度看向身后众朝臣,想要阻止对方的举动,都败给对方的力气和执拗。
不知道是不是喻铭殊的错觉,萧景屿给自己包扎时,喻铭殊觉得对方的手有些抖,在确认自己不挣扎后,那一只原本紧攥着自己的手像捧着什么珍宝一样托着自己的手腕。
“随他去吧。”喻铭殊心里想,和对方猫鼠游戏进行了这么多次,喻铭殊实在是累了,接下来二人还要一同下江南,虽然有安然在,但也避免不了朝夕相处,到时候自己也没处可躲。
包扎结束后喻铭殊迅速抽回手,向对方道谢后,一句话没多说,扭头就走,没注意到萧景屿的眼神很是难过和落寞,当年他多次去找母后,母后却连他的面都不想见,那时的眼神和现在相差无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