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一起走回教室,程卿卿已经忘记了刚刚的鹌鹑蛋事变,蹦蹦跳跳地跃上楼梯。
江林知突然超到她前面,一次走两级台阶地上楼。
程卿卿也学她,结果差点被楼梯绊死。
她又双叒叕被降维打击了。
幸好她反应迅猛,双手把住扶手,不然脑震荡起步。
“江同学,你好幼稚。”她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我们要遵守校园规则,一次走一级台阶,靠右行走,共同创造安全校园,你这样,容易造成事故。”比如我刚刚。
她口若悬河滔滔不绝,江林知有种被极小无比的鹌鹑蛋噎住的感觉,但还是很规矩地开始一格格走。
程卿卿很感动,特别听话的一款女鹅呀。
她脚步轻快,安分地走在江林知旁边,没有再语出惊人。
江林知不太知道她还想作什么妖。
走到教室门前,程卿卿一个箭步到她前面,抢先进了教室。
原来在这等着她呢。
明明幼稚的是她。
时间还早,程卿卿拉上窗帘,一气呵成地睡了下去。
课桌被她震了一下,发出一声闷哼。
江林知动作很轻的拿出笔袋和练习册。
安静的教室里,她写字声音清晰,环绕在程卿卿耳畔。
笔尖摩挲纸张,在其上流连,是天然的asmr。
她的呼吸声在耳畔盘旋。
前排的窗帘没拉,阳光灼人。
江林知的眼睛被晃了一下,她刻意地吸了一口凉气,用只有程卿卿能听见的声音。
“怎么啦?”程卿卿像身体里装了弹簧一样弹起来。
“阳光有点刺眼,没事。”话说完,江林知用力抿唇。
程卿卿连忙伸长手臂把前排的窗帘拉上,阳光还是隐隐绰绰从中渗透出来,燃烧了江林知的眼睛。
光照之下,她瞳孔染上褐色,减了几分疏离感,多了点让人看了就沉沦的温柔。
是黑洞吧。程卿卿想。
程卿卿找好角度,左手展开给她挡阳光。
确保她不会再被照到,程卿卿又一头栽了下去。
江林知没想到她会这样,脸上表情都怔愣了。
得了便宜,她又恶劣地去想是不是她对每个人都一样好。
练习册做了不知道几面,旁边的人好像真睡着了,手耷拉了下来。
意识到自己凝视着她的手,江林知耳朵有点红。
她不自在地摸摸耳垂,刚想收回视线,程卿卿的手摔了下来,几乎没有反应时间,她就把手垫在下面稳稳当当接住了她。
睡着的某位没有意识,手结结实实摔在她手背。
程卿卿的手很暖和,不像她的皮肤很凉,四季如寒冬萧瑟。
其实还挺疼的,但是江林知想的是,幸好没落到课桌上。
如果摔着了,她肯定又会哭。
还有,手那么小能挡什么太阳。
-
程卿卿被后面两人的咬耳朵声吵得难受,她压着起床气像灵魂出窍一样慢慢抬起头,翻出作业开始写
。
写了没几个字,她眼睛突然不舒服。
进眼睫毛了。
这就是眼睫毛太长的坏处。程卿卿好笑地想。
“江同学,能帮我吹一下吗?眼睫毛进眼睛里了…”她难捱地揉着眼睛,语气熟稔,尾音拖得很长。
“你跟谁都这么熟?”江林知凑过来。
她还没反应过来回答,江林知又冷淡地补充,“靠近点。”
江林知用没什么情绪的眼神看她,轻轻对准她的眼睛吹了一下,然后迅速坐回座位正中间。
“……没吹掉呢。”
她又无奈地坐得离程卿卿近了些。
这次程卿卿明显感觉到她呼出的气息很灼热,几乎要把她皮肤点燃,她眼睛敏感地眨了眨。
江林知觉得她的嘴唇都快碰到程卿卿的睫毛了。
程卿卿又眨眨眼,蝶翼上下翩跹。
江林知哽了下喉咙,才意识到睫毛已经吹出来了。
她坐得刚正不阿,回想起刚刚自己和她靠得那么近,连她眼角上扬的弧度和细小的皮肤绒毛都清晰可见。
那时候她的瞳孔里只有她,眼白晶莹澄澈,很亮,一眼就能望到头。
江林知心里澜起涟漪。
程卿卿很不给面子地出言调笑:“江同学,你脸红了。”
她觉得应该和她保持距离,不能带坏这么可爱的孩子。
她咳了两下,故作正经:“江同学,我不是和谁都很熟,但是我真的感觉在哪见过你,有种老相好的感觉。”
嗯?是不是用词不太恰当?
“老相识,口误,口误。”程卿卿随即噤声。
还没安静几秒,她又开始随地大小演:“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
程卿卿分饰两角,她眯起眼睛捏起嗓子:“可又是胡说,你何时曾见过她?”
程宝玉:“虽然未曾见过她,然我看着面善,心里就算是旧相识,今日只作远别重逢,亦未何不可。”
说完,她模仿宝玉的神情向江林知甩了个wink,还是很蹩脚的那种。
江黛玉:“……”
江林知扶额:“有没有可能,我比你大。”
“江妹妹的生日是几号?”程卿卿双手比成花托托住下巴,一脸期待。
“三月二十。”
“居然真的比我大……我四月的。”程卿卿一下子焉了。
她的身体滑到胳膊上,又睡下了。
江林知有种拳王之手打到棉花糖上的感觉。
后面两人又拿程卿卿开涮,轻声高歌:“你听不到我的声音——”
“怕脱口而出是你姓名——”
“像确定我要遇见你——”
“就像曾经交换过眼睛——”
最后一句,他们默契地合唱:“我好像在哪见过你——”
程卿卿按耐着火气转头:“两位桑淮市薛之谦,唱完了吗?”
江林知努力憋着笑,却撞上程卿卿阴恻恻转回来的表情:“江同学。”她声音上挑,面露凶光,“你笑什么。”
江林知只是笑而不语。
顶着油头的语文老师进来:“这节课我们继续啊,讲声声慢。”
“我睡了。”程卿卿作势又要趴下。
“起来。”江林知点了点她手肘和短袖之间那块皮肤。
程卿卿垂下眼睛,很委屈的样子:“我又不是真睡……古文不是这样讲的。”
看到老师走出教室,程卿卿无意识的用水笔勾勒出山的轮廓。
意识到自己画了什么,她饶有兴致地盯了会儿,而后毫不留恋地拿砂橡皮擦去。
书页被擦出斑驳的痕迹,坑坑洼洼。
程卿卿有点烦躁。
“江同学。”她直直地看着她,直到江林知的手心洇出汗,她才缓缓开口:“我想去上个厕所,能让一下吗?”
江林知看出她的不对劲,没说什么站起来给她留条道。
程卿卿拖着疲惫的身子走出去趴在走廊的护栏上,百无聊赖地看着天空。
在以眼睛为镜头的框景里,天空蓝得几近透明,她伸出手,抓不住一缕云彩。
透明到虚无,让她没有实感。
她闭了闭眼,可怖的场景又在眼前浮现,似有若无地吞食了她。
由着动物的生存本能,她抱胸一下子蹲了下来,头被护栏抵得生疼。
她眼睛里蕴藏着生理性的眼泪,很努力不让它们掉下来。
她有万语千言,躲在眼泪的背面。
“怎么了。”江林知那熟悉的,没什么语调的声音传来,像机器人一样,按照既定程序,不偏不倚。
没听到程卿卿的回答,于是她也蹲下来,与她四目相对。
“嗯?”
原来蹲下来就差不多高了。
走廊里的喧闹变得模糊,人来人往,程卿卿的眼睛失了焦。
“鞋带开了。”江林知很自然地帮她系好。
漂亮的蝴蝶结在她面前盛放开,不像之前,歪歪扭扭地耷拉下来,散落一路,和程卿卿本人一样没精气神。
江林知让她借力站起来,没刨根问底:“快上课了,进去吧。”
程卿卿目光有点呆滞地回到座位。
片刻,她戳了戳江林知:“谢谢你,江同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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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几天后的午饭时间,程卿卿又恢复了原来那副模样:没心没肺,笑得像失了智一样。
“吃饭去吧,知知?”冷不丁听到程卿卿这样叫她,江林知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更多的是,从心底滋生出欢愉。
程卿卿跟在江林知后面躲太阳,也好像在玩单机版的踩影子,一个人乐得自在。
她们走得很慢,没有参与其他同学的跑饭战争。
其实是江林知故意放慢步伐的。
她的目光描摹着程卿卿的背影,要将它一点一点镌刻在心底,绘成独有的肖像。
其实程卿卿也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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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绿树阴浓夏日长。
程卿卿这次学聪明了,改用勺子吃鹌鹑蛋。
她没说话,江林知也没说话,气氛静谧。
倒是刘笑希和杜奕八公得很,端着饭盘坐到她们旁边。
刘笑希嘴里塞着排骨,含糊不清地问:“你俩吵架了?”
江林知余光掠过身边这位闷头吃饭的小程总,斟酌着回应:“没有…我们挺好的。”
程卿卿闷头嚼饭,波浪鼓甩个不停。
“听听,听听!江同学说什么,我们诶!”刘笑希比程卿卿还激动。
“淡定。”杜奕无语。
知道这两人人来疯,程卿卿很快解决完饭拉着江林知离开了。
江林知很顺从地让她牵着,只不过是手腕。
“你怎么回家?”这一次她终于有点疑问的语气,像机器人做出发问的指令。
“一个人走回去。”程卿卿有点没懂她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试探着寒暄:“你怎么回去?”
“我也自己回去,有点害怕。”江林知的话很诡异地停在这里。
程卿卿沉思了一会儿,按照套路说:“那我们一起回去?”
甚至程卿卿觉得自己的“去”字还没尘埃落定,江林知就说:“好。”
她尾音轻颤。
程卿卿笑弯了眼:“那么我来保护你啦,江同学。”她伸出手,比划着江林知的身高,“虽然你要比我高那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