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也是神奇,羚初本以为自己上到初中后不会再和谁交朋友了,毕竟以前的事真的给她造成了很大的影响。
即使摆脱了噩梦,她入睡依旧困难,性子也越来越阴沉冷淡。生活对她来说不再缤纷诱人,交友游玩等事情对她也渐渐没了吸引力。但至少她现在不会再在清晨惊醒,生活再枯燥也不至于味同嚼蜡。她和同龄人之间早没了共同话题,在初一大家都在钻空子摸鱼玩乐时,她已经开始关注中考的相关信息了。
班上的同学觉得她无趣,是老师阵营的人,但她已经学会不去在意这些了。
但就好像应了那个“少年人没有放不下的事”的说法,她在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多了个能和她同频交流的朋友。
初一刚开学,羚初就被班主任一眼看中,然后不负众望地当上了副班长。班长是一个蓝色头发的小伙子,看着有些冷漠,金黄色的眸子再亮也是半合着的,这导致他看谁都像是态度轻蔑,瞧不起人一样。因此班上很多人都看他不爽,尤其是男生群体,都觉得他在装/逼,恨不得下课给他套麻袋打一顿。
但奈何他实在生得高,站在初一就有168cm的羚初身边都不显矮,更何况是站在一群还没开始发育的男生中间呢。而且他看起来就不好惹,所以大家都只能面上憋着,背后偷偷骂几句。
这个男生叫晓森,从小学起就是班长,对于这些事务已经相当熟练了。而羚初正好相反,她第一次当班干部,对许多管理都很陌生。这时,晓森就会帮她处理,并简洁明了地教她几句。
时间久了,羚初发现这个人虽然看着冷,但其实还挺温和有耐心的。他会在察觉到羚初疲惫时主动接过工作,会在羚初处理不熟练的事务时帮忙并教她,搬作业搬新书之类的活儿也会主动扛。
慢慢的,羚初对班干的工作越来越上手,两人也慢慢熟络了起来。
晓森成绩没羚初那么好,因此他时常来找羚初问题。羚初也都会回答他。羚初本以为他是那种一点就通的学霸,因为他名次排得也很前,而且平日管理班级事务时就给人一种很可靠的感觉。但讲题时间长了,她才发现不是这样。
晓森这人,比起冷漠,其实更像是木讷。他的思维转得并不快,甚至有些死脑筋,一道题不是一点就通,你需要给他讲详细的解题过程和解题思路。
相处久了,羚初有时也会在他面前开些玩笑,但他从来都get不到,就算听懂了也不会笑,笑点高得离谱。
次数多了,羚初也就习惯了他无趣的反应,但她偶尔还是会无奈地笑着叹气:“你怎么这么木头呢?”
每当这时,晓森就会移开目光不说话,别人会拿不准他是不是生气了,但羚初会知道不是,那只是他局促或尴尬的反应。
羚初有段时间会想帮晓森改变现状。她带着他运动、逛街、打游戏,做些他们这个年纪的孩子会感兴趣的事。但最后发现,都不如一起去图书馆自习来得香。
羚初小时候其实挺爱玩的,但上了五六年级后,她慢慢就对这些不感兴趣了。以前的玩伴散了,爸妈给买的游戏机也放角落吃灰了,每天和她交流最多的就是她的绳。噩梦消失后,她本也想重拾兴趣,却发现早就没了以前的激情。
晓森则不同,他从小就是个怪小孩,异常地听话,父母没费多大劲儿他就愿意学习了。他像天生就是个大人一样,不爱玩闹,安静乖巧,把良好的学习习惯刻进了骨子里。
所以当两人努力想去玩时,双方都挺难受的。羚初逛街没逛明白过,晓森则全程一言不发地跟在她身后。于是羚初想通了:原来那样也挺好的。
初二的秋游,学校组织去了附近的湿地公园。学生们都嫌无趣,没有电动也没有游玩设施,一群小孩找了个信号好的地方就坐下来打游戏了,到处逛的除了老师就是羚初和晓森了。这样安静的地方对他们来说反而正好,他们可以边散步边帮对方抽背政治知识点。
湿地公园的芒果林里有条小路,但比较偏,信号也不好,所以几乎没有人去。
羚初走在前面,看见小道就往里钻。晓森跟在她后面,拿着本记录时事的小本。
“我们这届开始好像不止考时事了,还要考禁毒。”羚初说。
“好像是,但占分不高,就三道选择题吧。”晓森给手里的小本翻了页。
“嗯,但题库的题不少啊,听说有四页。”
“是,所以我准备期中考完就开始背。”
他们的话题总是学习和考试,有时是班级事务,但更多的时候,他们只是并肩走在一起不说话。就像现在。
该背的背完了,要交代的也交代完了,于是他们便再次恢复了平日的沉默。
今天是阴天,所以即使是正午也没有多少阳光穿过叶片。他们走在芒果林的小石路上,鼻腔里充斥着水汽和草汁的味道。
“要下雨了。”羚初说。
“嗯。”晓森应道。
但两个人都没有往回走。
小路的尽头是河滩。走出芒果林才发现,天空已经彻底灰暗下来了,风也大得很,吹得河都要泛起浪,唯有半空飞着的几只海鸥看起来不受波及。
河滩上有一个小石亭,看起来像天气好时供人们坐着喂海鸥的。羚初和晓森在亭子里坐下来,准备在这里解决午饭,顺便等雨下完了再回去。但他们才刚拿出面包,这里的海鸥就飞过来了。看来是真被喂出条件反射了。
羚初觉得有些好笑,但还是撕了点面包喂海鸥了。这群白鸟们扑腾着翅膀,一叼上他们手里的面包碎就走,在河面上转个一圈,便又飞回来讨。
晓森似乎有些怕它们,皱着眉坐在离河面最远的一方,僵直着身子看羚初喂鸟。
“你不吃吗?”晓森问她,“你都快喂完了。”
“哪有,还剩一半呢。”羚初转头,看见捏着面包要吃不敢吃的晓森,觉得有些好笑,“你呢?不吃吗?”
“我要是吃了,它们不会飞到我头上吧……?”
“怎么可能,它们连我手都不肯停,还敢飞进来停你头上啊?”结果羚初刚说完,一只海鸥就停她手上了。
这只海鸥既没抢她的面包,也没啄她,就只是停在她的手上,梳理羽毛。
“你看,它们不伤人的。”羚初说。
但晓森依然皱着眉,一动不动。
羚初无奈地笑了笑。初见时,晓森给她的第一印象是成熟可靠的,他会包容错误,会耐心教导。但相处时间长了,羚初发现他更像弟弟,反应不快,自主意识不强,特别是走路都习惯跟在自己身后这点,特别的小男孩,容易给人一种“他在依赖我”的错觉。现在也是,看着晓森皱眉僵坐着的样子,也有一种“他依赖我,希望我帮他赶鸟”的感觉。
羚初本来想提议回去的,但看这雨要下不下的样子,又犹豫了一下。最后两人在亭子里坐到面包都快吃完了,这场雨还是没下。大概是风实在太大,雨还没来得及下,乌云就被吹远了,所以天最后慢慢地亮了回来。
两人最后还是提早回去了,因为天亮回来后海鸥会越来越多,羚初感觉再呆下去晓森就要自己跳亭子跑了。当然,她说笑的,晓森肯定做不出这事。他是那种“就算害怕鬼屋但只要被朋友邀请了就会硬着头皮去”的人。
最后,两人实在是闲着没事干,去找老师借了两张原稿纸,直接蹲石椅前开始写游记了。把在场的主任和其他班的老师直接吓傻了。
回去的路上,晓森忽然说:“以后考离河远点的高中。”
羚初笑了:“万一所有的市重点附近都有河呢?”
晓森说:“没事,还有你。”
羚初忽然就愣住了。她沉默了一会儿,才笑道:“这么快就赖上我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