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怎么办?”潇然说,脸色跟远之一样白。
“别怕。”宋瑶说,“我看得出来,它们没有恶意。”
“哈,那我要打个招呼,拥抱它们吗?”潇然五官乱飞。
“趁它们还没攻击,咱们赶紧上去。”冰歌说。
“可是,这些小虫把路覆盖掉了呀。而且你们看,它们没被黏住,顺着跳蛙往上爬呢。”宋瑶说。
潇然:“小?”
“我来干掉它们。”冰歌掏出符牌。
“别!”远之、宋瑶同时说。
惊讶地瞥了宋瑶一眼,远之忙道:“善待哪怕一只昆虫,需知弱小就是众多!还不明白吗,那本书就是肯老师给我们的提示!”
“她还能未卜先知?”潇然盯着涌动的蜈蚣们,看上去快晕过去了。
宋瑶在一旁小声说:“可蜈蚣不是昆虫呀。”
四人脚下的鲜花慢慢枯萎。井底,开始向秋季转变。
“远之,荧惑粉发挥作用,是通过肌肤接触,还是食用?”冰歌突然问。
“当然是食用。好吧,我让你别碰只是紧张过头,但是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远之说。
“不。”冰歌说,“你看,这些跳蛙在吃什么。”
那一只只有成人小腿长的青蛙,正伸出长长的舌头,吸去正在同伴背上爬动的,紫黑而留下闪光印记的长虫。
一时间,井底一片静谧。只有窸窸窣窣和呱呱咕咕的声音。
“各位,把头挡好。”远之说。
她深吸一口气,符牌舞动:“革勒兮帕克沙!”
只听一片噼里啪啦,蜈蚣飞溅。
“驱逐符咒,”远之喘着粗气,“你们知道的。真是多亏那个老太太。”
“现在,咱们上。”冰歌说,揣起一块刚切下来的石头。
四个孩子再次登上这条咕呱作响的长梯。
“谢天谢地。”潇然说,“我再也不嫌弃这些可爱的小青蛙了。谢谢你们所有人,真的。”
冰歌不住挥舞符牌,给蛙群施加速符。终于,在第七次的时候,一道白光贯穿蛙群,符咒成功了。于此同时,冰歌感到一种深深的疲惫,不得不放任自己躺下。
她听见朋友们发出欢呼,这欢呼似乎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远之还在孜孜不倦地教学:“斜着画一个S,然后像剑一样击出去!心里想着一定要把对方赶走。”
她有些想睡觉了。
“等等,黏液是不是变少了?”潇然说。
“好像是的。”远之手往下按了按,肯定道。
“不好!”宋瑶脸色一变,“这是它们要产卵了!”
“怎么会?”远之说,“它们在距离日出的三个小时前才会开始产卵。”
“听。”宋瑶睁大眼睛,“蛙群的叫声也小了。”
“冰歌,别睡!”潇然喊。
冰歌用符牌狠狠扎了自己一下,清醒过来。
蛙群彻底安静了,它们开始震动。伴着几声惊叫,孩子们的面具掉了下去。缝隙里,一些小个的跳蛙腾空而起,跳到大蛙的背上。
晶莹的细卵从大蛙身下排出,吹泡泡一样。
冰歌迅速把绳子扔向朋友们:“把在这个绑在身上!越牢越好。”
她在绳子另一端绑上石头,确认所有的结都打死后,她念道:“科拉那——尔,索那。”
石头像炮弹一样飞了出去,砰地一声,砸在井外。一记束缚咒,顺绳而上,把石头定在地上。
冰歌感到鼻子湿湿的。
“恶!下去,下去!”潇然使劲蹬着腿,试图把那正吞着她脚的跳蛙甩掉。
远之一个驱逐符打下。那蛙滚了几圈,栽到同伴们中间,气得跳起来大叫。
蛙群鼓起圆溜溜的眼睛,一拥而上。
冰歌:“快!拉着绳子往上爬!”
她终止了蛙群的加速符,但不敢给朋友们施——涉及到人体的法术,一旦控制不好,会出大问题。
鼻血顺着她的下巴淌下来。
蛙群的眼睛附近渐渐显露出深蓝紫色纹路,它们跳得更远了,对着四个孩子穷追猛咬。
伙伴们拼命向上爬去。
冰歌最先翻过井体,宋瑶随后,接着是潇然,胳膊上还死死咬着只跳蛙。
远之落在最后面,两只腿都被跳蛙挂满了。
冰歌再一次伸出符牌。
“别念了!”潇然一把按住她,“我来。”
“科拉那——尔,索那!科拉那——尔,索那!”她喊着。宋瑶拍拍她胳膊上那只,把它抱下来。
冰歌奋力去拉长绳,宋瑶也过来帮忙。
终于,远之被拉了上来,没缺胳膊少腿。
几人身上都挂了点彩。冰歌拉起已经彻底湿透的衣襟,胡乱在下巴上抹了抹。
“哎呀,咱们看着都糟透了。”潇然说。
大家对视一眼,一齐哈哈大笑。
“各位,咱们得收拾收拾再回家。”冰歌说,“我知道有个地方。”
“可是现在是不是太晚了?”
“没事,她们现在肯定还没睡觉。”
几分钟后,冰歌带大家来到一家药店。楼上亮着灯,隔着窗帘,正炸出一团又一团烟雾的影子。
“我就说吧。”冰歌在门上叩了三下。
店牌下的鸟铃被敲门声惊醒,一个激灵,仰脖大叫。
“天呐,这整条街的人都会被吵醒的!”潇然紧张地四处张望。
“不会的。”冰歌说,“几乎所有人都会给卧室加隔音符。”
说时迟那时快,斜对面的窗户砰一声打开,一个戴发帽的老人发出怒吼——“有完没完!哪个小崽子叫的门,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哎呀,不好。”冰歌说。
四人齐齐低下头,捂住脑袋。鸟铃也害怕地住了嘴,把头埋进金属小翅膀里。
过了似乎有一个世纪那么长,药店的主人终于出来了。
看到冰歌的卷发,她惊讶地瞪大眼睛,把四个正从指缝里发出哀求的孩子拎进店里。对面的老人很响地呸了一声。
“好嘛。”那人从一脸不均匀的黑灰下发出声音,“几个小坏蛋,是不是?半夜不睡觉,还造得……我的天啊,你们是去哪淘气了,怎么灰一块红一块的。”
“事实上,我们就是为了这事来的。”冰歌有些腼腆地说,“您知道,女孩嘛,呃……有时候精力过旺。但我们不能这个样子回家,修复类符咒又很难,思来想去,只有您能帮我们了。”
那人——也就是坞婶,自得地抱起胳膊。冰歌待要再说,她抬手道:“行啦,行啦。我不会告诉你们家长的。”
说罢手一挥,孩子们身上刮起一股小旋风,血迹和污渍都在旋风中消失不见。
坞婶去到柜台前,掏出一大瓶白色药水:“拿去。我大胆地在里面加入了烈酒,对治疗伤口有奇效。”
冰歌接过,把药水倒在远之腿上。
“嗷!”远之大叫一声。
“当然,副作用是有点疼。”她慢悠悠地接上后半句。
轮到潇然时,她一副英勇就义的表情,宋瑶直接倒退一步,谢绝了这药水。
“对了。”冰歌说,“请问您这有恢复精力的药吗?”
坞婶挠挠脸:“这个……嘶,这我可不能给你。一个不好,谢大姐会找我算账的。”
如此,孩子们收拾齐整,好一顿谢过坞婶,在店门口分别。
“明天——哦不,白天见!”
“老地方。”潇然压低声音道。
“玄武书局,上午九点。”远之补充道。
然而,当蛙与蜈蚣消失,太阳照常升起,孩子们却没能聚首。
界门关闭了。
宋瑶冰歌试图再打听点信息,界门武卫只严厉地看着她们。回到家,杰姑茗姨比冰歌还晚一步知道此事,更告诉不了她什么。
她坐下来给伙伴们写信:
亲爱的远之、潇然:
你们现在怎么样?我想又有案子发生了。既然关的是界门,我猜这和山外界有关。请一定多加小心。如果后天你们上学时有保护措施,大概是有山外界小法师遇害了。
晚上的事绝不是意外。瑶瑶认为那事也和界门被封有关,想要报给武卫,我阻止了。的确,园丁那天很可疑。可你们不觉得,一切都太巧了吗?
咱们想去地下城,刚好在书本开头找到了线索,想要买人话药水,刚好有两种必须的材料刚被买空,想要找出那个买走材料的人,刚好遇到形迹可疑的园丁,她又刚好把买走的荧惑粉丢了下来。
就像冥冥之中,有什么人在诱导一样。
那伦多会先去潇然这里,然后是远之,之后再经过潇然家,飞回来。请告诉我你们的想法。
Ps:不必担心瑶瑶,侏儒把她保护得很好。她们在离玄武井远些的地方,在地上。她坚持留在中都,已经申请来咱们学校交换一学期,咱们后天就又能见面。
Pps:虽然不能肯定,但我猜测,木屋嚎叫声的来源就是那个被园丁锁住的人。
恳切盼望回复的,
冰歌
第二天上午,那伦多带来回信。武卫局的通告更快一步——
【近日,我局接到报案:辖区某小学一女生在与朋友游玩时突然失踪。最后出现地点为云禾区道外街道,最后出现时间为27日18时45分。
我局正全力展开调查工作,初步判断,此案与新黑恶势力有关。请各位居民务必提高警惕。如有发现线索,请于第一时间向我们反馈。】
还有
【经审判,中都城高级人民法院判处犯罪嫌疑人崔某天九十七年有期徒刑,罚没非法所得,剥夺政治权利终身。从犯崔某已于9月5日16时42分坠亡。从犯贺某判处四十九年有期徒刑,罚没非法所得,剥夺监护人身份。
崔某天已于今日8时正式入狱。】
早餐时突然现身的姜姨让冰歌得知,这两则通告都是实话。
当时,杰姑正在给茗姨切她的“熔岩火焰山”——其实就是番茄蛋包饭。蛋包饭弄成火山的造型,炒出浓郁汤汁的番茄被包在最里面。一点小法术让山皮被切开的时候,火山口涌出带有胡椒和香菜末的“岩浆”来。
姜锋就是这时候出现的,携着一股冷风。
“崔长天在尸胡山抓到。”她说,“通告属实。”说完,抓起几块香蕉南瓜包,又携起一股冷风,消失了。
九点一刻,那伦多敲响冰歌书房的窗户。
冰歌忙把它放进来,打开信盒。
首先是潇然的第一封,以凌乱的字体写着:
冰歌、远之:
我不敢相信!这么快就又出了事情!不用等后天,你猜的对,我们这次就又是被护送回小区的。老妈在催,长话短说,我查了书,九尾狐毛来自于九尾狐,很难获得,佩戴可以辟邪,食用可以醒脑明目,甚至遏制诅咒。荧惑粉是从多种蘑菇上刮粉而成的,适量服用可以焕发精神(效果很强!),一旦过量,轻则心律不齐,重则产生幻觉、认知错乱、损伤大脑。
还记得玄武井的大混乱吗?崔皓是鹦鹉吃错了药死的,玄武井的动物又是吃错了药发狂的。这不得不让我联想到了什么,但是!荧惑粉是会造成幻觉和错乱,但对于越高等的动物,它造成的幻觉越多样,单单靠它,绝不能造成那么一致的发狂局面。
还有,这两样的确常常搭配着在药方里出现,但由于它们都不好获得,绝大多数药方都会指出可以代替的药材。我想不出明明姐非要它们干什么。这两样可不便宜,尤其是九尾狐毛。但是我赞同冰歌,瑶瑶不知道,咱们还不知道明明姐是什么人吗?
前面两段字迹还勉强算得上清晰,最后三句,字体已经飞了起来。
冰歌为潇然查书这事意外了一下,随即打开远之的信——她还用旧报纸做了个信封。
亲爱的潇然、冰歌:
潇然说得没错——话说回来,你居然查了书,真是难以置信,不过干得漂亮!我也没什么可补充的了。
另外,冰歌你说怀疑有人在诱导?可是,谁能同时操纵这么多人,并且猜中咱们所有人的行动轨迹呢?如果你怀疑常识老师,那她大可以不封闭通道,何必多此一举?总不能是她怕叶助教吧。而且她也没有动机。老实说,问题就在于,这些人都没有干坏事和算计咱们的动机。但是,事情又确实十分巧合。
如果真有幕后黑手,我猜,ta不是咱们遇到过的人,而是藏在暗处。说不定,界门一事和崔家、贺记的案子也都和ta有关。说不定,咱们遇到的所有这些离奇的事,全部都是一个案子。
我同意你的Pps,或许园丁在界门案中是无辜的,但这不能掩盖她疑似非法拘禁的事实。
你们的,
远之
最后,是潇然的第二封。确切地说,那都算不上是信,只是张字条——
亲爱的冰歌、远之:
咱们干脆找明明姐问个明白!
潇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