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前世一模一样,王夫人提亲后两天不到,许枝宁是灾星的消息就被传出来了。
自己的住处周围,多了不少上辈子没见过的陌生面孔,想来是江氏派来,监视她这个灾星一举一动的。
许枝宁不明白,以许昌京对许长平的宠爱程度,别说是个户部侍郎之子,就算许长平要的是个皇子,他可能也要为宝贝二女儿不顾性命,去向皇帝讨上一讨。
如果许长平只是想把自己比下去,那她上一世在自己没回来之前就已经做到了,如此大费周章,费尽心计不惜杀人的筹谋,为的就是嫁给一个户部侍郎的儿子。
任谁知道这个想法都要觉得这人脑子不好使。
一阵凉风吹过来,屋檐下的灯笼被风吹的碰在一起,熄灭了好几盏。
许枝宁面前茶炉的火也被吹灭。
黑暗中,衣物窸窣的摩擦声传到她耳朵里,那声音离她越来越近。
院里的人都被她遣到母亲院里了,现下灯也被吹灭,天色全黑,许枝宁未免有些怕。
她能感觉到那人现在已经离她很近了,她默默从头上拔下一支钗子,紧紧攥在手里。
感到身后的声音,她回身一刺。
下一刻,手腕被一只强有力地手抓握住,直直停在半空。
黑暗中她看不清那人的脸,不过握住她的那只手力气很大。
“好汉饶命。”许枝宁颤声说,“若好汉要金银,屋内自取便是。若要别的,凡我所有,您皆可取。”
那人听了这话,抓着许枝宁的手轻微松了松。
下一刻,许枝宁眼疾手快地拿起茶壶,她顾不上烫,狠地朝那人砸去。
那人吃痛收回手。
许枝宁挣脱开,边喊救命边往院门处拼命跑去。
“许小姐,我并没有恶意。”那嗓音是道清亮男声,声音温柔全无半分凶狠意味。
听到后,本还在逃命的许长宁猛地停下。
这声音她十分熟悉。
许枝宁道:“呆在那不要动。”
许枝宁回屋取了火折子,回来时那人竟真的听他的话,一步未离开。
她紧握手中的发钗,一刻也不敢放松,慢慢靠近炉火,随着炉火被点燃。
眼前人的脸瞬间被照亮。
京中盛传许家大小姐是祸害灾星,众人皆惧怕。
若和她这个灾星作相比,那荡平蛮族五部,收回大宁北处腹地的谢将军,便是天赐将星,是大宁的福星。
谢未时一身玄色衣衫,一双凤眼,眼尾处一颗泪痣,这人长的英气,奈何实在好看就算板着脸,也有一副翩翩郎君的感觉。长发被高高束起,倒给这人增添了几分少年气。
看清那人是谢未时后,许长宁手中一直紧握的钗子,被她从手上重重扔到地下。
谢未时,这个上辈子许枝宁看不上的男人,这个最后因她而死的男人。如今这人再次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
最重要的是,这般一身正气之人现今居然当了回登徒子。
但若这人真是个登徒子,也是登徒子里最漂亮的那个。
重生一次,怎么好好的小将军怎的变成了这样。许枝宁实在是想不通,但她肯定,这人绝不会害她。
她干脆想不通就不想了。
两人大眼瞪小眼。
许枝宁很了解谢未时,现下情况这人绝不会开口说话,她只得尴尬开口:“清阳侯晚好。”
谢未时回道:“许小姐,晚好。”
“不知侯爷这么晚来我处有何贵干?”
“还东西。”紧接着,他从手中拿出一支玉簪,递到她面前。
玉簪上雕的花是一支玉兰,花蕊嵌着颗夜明珠,周围的叶子则是翡翠,称得上是价格不菲。
唯一不足的地方是玉兰的一瓣处被磕碰,有了细碎的裂痕。
这人这么晚来,就是为了给她送支簪子。
许枝宁疑惑问:“怎称上还?”
许枝宁发簪手镯饰物数不胜数,实在想不起来还有这么一支发簪。
“扬州时,胡家公子举行马球会。无意间捡到许小姐的发簪,待寻人时,不见踪影。”谢未时的话简单明了的说道,“本想登府归还,可边疆传急报。事态紧急,便忘了。”
“今日归还于许小姐。”
从前在清阳侯府,谢未时知道许长宁不愿看到他,也不愿听他说话,所以两人每次见面也都是两人一言不发,擦肩而过。
许枝宁也许久未见谢未时说这么多话。
“侯爷既这么上心,那我自是要报答一番的。”许枝宁说,“侯爷想要什么?美玉宝珠,只要我有,侯爷皆可提。”
谢未时道: “无需如此。”
“那我给侯爷抚琴一曲吧。”
清阳侯府那段时日,谢未时经常在她院门前听她抚琴。想来他是喜欢的。
许枝宁将倒地的小桌子扶起,把压在下面的蒲团摆好,“侯爷请坐。”
谢未时也没推脱,轻声答道:“好。”
琴声婉转,却只怪她琴艺不精,本是欢快之乐,却生生被她奏出哀伤之意,映上天上孤月倒有几分凄凉。
一曲毕。
许枝宁期待问道:“侯爷觉得如何?”
谢未时赞道:“可与仙乐相媲美。”
许枝宁笑道:“能得侯爷这般评价,也算的是我三生有幸了。”
“本是许小姐技艺高超,不必自谦。”
在扬州时,许枝宁的琴艺被闺中好友们一众评为呕哑嘲哳,难以入耳。
许枝宁算看出来了,这人根本听不懂就是在硬夸。
许枝宁道:“这曲子是我为一位故人所作,只他可听。”
“曲子悲凉,不知许小姐那位故人,可还安好。”
这人居然真的听懂了,许枝宁有些意想不到。
“很好,”许枝宁语气带着几分落寞说,“但也算不上好。”
谢未时问:“此言怎讲?”
“我有个故事,侯爷要不要听?”
“但说无妨。”
许枝宁开口讲道:“从前,有一个女人。她特别蠢,蠢的没救的那种。她回家结婚,家里人不喜欢她,处处针对她。可她蠢,蠢到看不出来她妹妹喜欢她未婚夫,还以为是自己不好。”
谢未时问: “后来呢?”
“后来那女人被诬陷,说她是灾祸。她自己也蠢,不知道怎么证明清白,婚事被妹妹抢走,自己变成了灾星。然后,一个男人对她说,“我喜欢你,我愿意娶你。你愿不愿意嫁给我?”女人同意了。”
“可两人成亲后过的并不好,女人觉得男人不喜欢自己,男人觉得女人不喜欢自己,两人之间就这样误会。直到女人的家被诬陷,男人护着女人,丢了命,女人才知道男人喜欢自己,她后悔了。后来女人在睁开眼,发现自己又活了。”
谢未时笑道:“许小姐说的莫不是话本故事。”
许枝宁却没借他的话,“若侯爷是那男人,会不会原谅那女人?”
谢未时答道:“若我是那男人,我只会怪自己,没护好自己所爱。”
许枝宁似是在思考什么,没再说话。
谢未时问:“若是那男人也活了,去找女人。若许小姐是那女人还愿意嫁给那男人吗?”
许枝宁轻笑道:“侯爷半夜来此,就是为了问我这个?”
谢未时坚定道:“嗯。”
上辈子,她与谢未时见面,是在许长平与林家大郎婚后。今晚遇到谢未时,已是意外,再加上他现在的表现,许枝宁确定这人也重生了。
那就是在她讲故事的时候,谢未时就看出自己重生了。
许枝宁道:“若那男人不怕死的话,我想那女人是会答应的。”
许枝宁来了兴致,玩味看着谢未时:“倒是侯爷,我刚才将侯爷比作那男人。而今侯爷又将那女人比作我。侯爷那问题莫不是在问我愿不愿嫁给侯爷?”
谢未时道:“嗯。”
听到这话许枝宁顿时呆住了。
她没想到上辈子一句情话都说不出口的男人,重生一次,居然这么直白表达了自己所想。
她装作思考,随后打趣道:“谢未时是登徒子。不过是个漂亮的登徒子,我就喜欢长的漂亮的。”
“看在这么漂亮的份上,我就姑且就答应了。”她紧接着说,“只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我小娘早已答应和林氏的婚约,你我这对有情人恐是要分离了。”
谢未时听到许枝宁这话,本来板着的脸也有了几分笑意:“只要许小姐愿意,我自有办法让这场婚约完不成。”
不喜欢吗?许枝宁问自己。绝不是。
那喜欢吗?上辈子是喜欢的,只不过后来这段情被时间和朝堂之上的权利,冲淡了。
若再来一次,会比上一次好吗?许枝宁自己也不知道。
许枝宁试探问:“侯爷不怕我是灾星?”
谢未时道:“我从不信神佛妖鬼。至于灾星之言,不过是坊间传闻无稽之谈罢了。”
“那也不是不行。”许枝宁羞道。
“谢未时,你这人好不要脸。”许枝宁打趣道,“半夜翻墙,强抢别人妻子。”
谢未时也不恼,答道:“想抢就抢了。只有没本事的男人,才护不住自己的妻子。”
许枝宁一怔,没接他的话,她直言问:“你不问吗?”
“问什么?”谢未时问。
许枝宁说:“就问,我怎么回来重活一次的。”
许枝宁想了想,对方也重活了。这个问题问的毫无用处。
谢未时闻言,问道:“比起这个,我更想问为什么平时对我爱答不理的妻子,今日对我如此热情?”
许枝宁反驳他:“我何时对你爱搭不理?清阳侯与夫人一同赴宴,清阳侯与夫忍感情人人艳羡,我院子日日大门敞开,只是你不进来。”
“我并未对你爱搭不理。在我看来倒是你,娶了娘子新鲜了几天,不开心了就将娘子关起来,加以冷落,真真是个薄情负心汉。”许枝宁刻意将“薄情负心汉”这几个字说咬重了。
谢未时听她这话,刚忙配了个不是:“是为夫有错,不知娘子心意。”
许枝宁也没在追问,话锋一转,问道:: “你刚才说要娶我?”
谢未时语气坚定道: “嗯。”
“那不太行,”许枝宁突然反悔,随后道,“那在你娶我之前,要替我办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