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郎君是傍晚时分被送来的,那时我正在院中打理杂草,我想将这荒废的院子打理出来种一些葡萄,我和阿砚都爱吃葡萄。
我正将一株野草连根拔起,院门外传来敲门声。
打开院门发现大郎就一人站在门口,他人穿着那件青绿色华服,一双桃花眼正好与我目光相撞,深邃得像一汪幽潭,眼角的痣格外清晰,我总算明白了,今日珠玉阁中那人所说的“芝兰玉树”是何其模样。
他半掩着眼,低头道:“姑娘,我是叶昭。”
我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侧身将他迎进院门。
“郎君受苦了,先进屋歇着吧,”我指指房门,又回头叫阿砚,“阿砚,大郎君到了,给大郎君倒杯水!”
阿砚不多一会儿就执着水出来了,递给大郎君,大郎君也不含糊,接过水喝了开口道:“姑娘可知如今我母亲与父亲他们如何了?二弟和三弟呢?”
我安抚道:“他们被押往狱中了,但暂时无性命之忧,郎君尚且宽心,待安定下来后,我亦可带郎君去见他们。”
大郎君紧绷的神色终于放松下来:“多谢姑娘。”顿了顿,又问:“不知姑娘名讳?”
“沈晚照。”我回道。
大郎君自此就在这儿住下了,他平日里安静,不爱说话,性子也极其温和。
白日里我做绣活时,他总在一旁静静地看着针线上下翻动,有时,他会帮阿砚指点功课,我在院中种葡萄时,他帮我提水修叶,我向他道谢,他则付之一笑,好似有清风伴侧,明月在怀。
他也常看书,但家中书并不多,无非就是阿砚为了科举而买的四书五经之类的,他却一遍遍看的认真,好似不知厌倦一般,一本书翻来覆去地看,我心里升起一股股别样的情绪,于是第二日我便花了几十文钱买了两本书回家,给他解闷。
他看见我手中的书,愣了愣,没有伸手接过:“给我买的么?”
我点头:“对呀,郎君不是爱看书吗?”
他偏头,盯着窗外爬上树枝的葡萄,说:“你拿去退了罢,浪费银子。”
我不明白他为何不要,思来想去,只好想了一个折中的办法:“那给阿砚看罢。”这样他平日看阿砚的书时,也能一起翻来看看。
他似乎还想说什么,又忍住了,过了一会儿,才开口:“如今已经过去不少时日了,母亲和父亲他们……”
我这才想起自己答应过要带他去狱中的,望着他落寞的神情,想来定是极其思念父母吧,正好下午我无事,于是说:“那便今日下午去罢。”
他眼中多了几分光彩,冲我笑了笑:“多谢沈姑娘。”
我却暗暗掐了自己一把,美色误人啊。
下午,我带着大郎君去狱中,夫人他们见了大郎君,也很高兴,我在一旁看着他们说话,夫人忽然唤我:“照丫头,你来。”
我凑近了那双与大郎君极其相似的眼睛,夫人的声音极轻:“真是对不住你,我儿麻烦你了罢?”
我忙摇头:“并无,郎君也帮我做事的。”
夫人只是笑:“他平日里只知拿着书,哪里会做其他事?”
我才想说郎君做事起来可麻溜了,给葡萄浇水细致极了,夫人又道:“照丫头,你相信我吗?我儿他日定有扶摇之日,那时叶家能报你这份恩情。”她眼底似有泪光闪过,一切却出奇的坚定。
我怎会不信呢?金鳞岂是池中物,我一遍又一遍的说:“我相信,我相信的……”
“好姑娘,当真是为难你了,真是对不住。」夫人抬头拭了拭眼角,又唤大郎君,「昭儿,娘和你说几句话。”
我识趣地走开了,远远看见夫人同大郎君说了几句话,接着夫人便背过身子,郎君还想再说什么,但终究还是忍住了,他朝我走来:“我们回去罢。”
我心中有些疑惑,还是点了点头:“好。”
回去的路上,大郎君一直未说话,我也觉得有些不自在,刚想开口说些什么时,他又开口了:“沈姑娘,你听过李代桃僵吗?”
他说的很慢,声音也哑了几分,我抬起头,瞪大了眼,只见泪从他脸上滑下,我竟有些看不清他的眼睛。
“母亲同我说,三日后,叶家除我之外,皆问斩。”
“你说,我该当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