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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巴基在迷蒙中感受到了一阵熟悉的温暖和震动。他不想睁眼,于是他茫然的沉在黑暗中继续感受。他感觉到自己的机械臂在搂着什么。过了几秒,他反应过来他的手被夹在手臂和柔软的胸脯之间。而他的掌心则贴着这个人的胸口。是一个女人。意识到这一点后,他忽然听到了模模糊糊的人声。
周围很安静,只有这个女人的声音。她靠着巴基,趴在他肩头,头抵着巴基的颈侧。
“чувствуешь?(你能感觉到吗?)”她小声问。
“чувствую.(可以。)”他听到自己低声回答。
接着这个年轻女人轻轻笑了几声,用回了英语和他说话:“我学得好慢。”巴基感觉到她用手指尖轻轻摸自己的右边肩头,但他没有动,只是安静地躺着。“你感觉怎么样?”她又问。
“我感觉头脑发晕。”他听到自己语调没什么起伏地回答,“像缺氧了一样。”
“氧气用俄语怎么说?”她用手轻轻捏了捏他的下巴。
“кислород.(氧气。)”他顺从地回应。
她学着他的语调重复了几次,忽然又说:“你想我吗?”
巴基没有听到自己回答。有光打在他脸上,他不想睁眼,但没法别开脸。忽然一只手盖住了他的眼睛,他听到这个年轻女人跟他说:“嘘——别怕,我只是想说我很思念你。”
他依然没有说话。
她又往他肩头靠了靠,接着巴基听到了低沉而有些怪异的嗡嗡声。不像人能够发出的声音,反而像是什么奇怪的生物在模仿人声。他听了一会,在令他头晕目眩的耳鸣中意识到这声音他熟悉极了。
伊索尔德。他终于想起了这个名字。
接着巴基回忆起了这是他模糊记忆中的哪一个片段。
他忍不住睁开眼,用右手拉下来伊索尔德盖在他脸上的手。伊索尔德翻起来跪坐在窄窄的床上看他,他把伊索尔德往自己身边拉了拉,免得她一个后仰掉下去。他安静地看了她一会,声音很轻地开口:“我很想你。”
伊索尔德跟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她近乎怜爱地看着巴基,从前巴基不明白这同情从何而来,但如今他明白是伊索尔德因自己对他的遭遇无能为力而感到内心痛苦万分。于是他伸手去拉伊索尔德的手:“你已经为我做了很多了。”顿了一下,他不等伊索尔德说话便抢在她之前开口:“再给我讲讲提尔纳诺(Tír na n?g*)的故事吧。”
“好吧……好吧……”伊索尔德微笑着说,像是她预感到了什么似的。“故事要从莪相与他的诸多亲朋在洛克勒纳的海边狩猎说起。正当他们兴致高涨时,一位少女骑白马走向他们,她美丽不似凡人,她的金发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走近后人们看到她头戴金冠,身着皇后袍。莪相的父亲芬恩问她从何处来,是什么人,有什么要求要对他提。那少女自称金发的南木,她是福乐之地国王的女儿,她因对莪相的爱意而来到此处……她询问莪相是否愿意与她一并去提尔纳诺,那永恒不朽的青春之国、福乐之地——”
“我想跟你去。”巴基忽然插话进来。他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希望自己能做点不一样的——假使伊索尔德要被埋葬,那就让他这把被她看护的刀也一并被埋葬吧。他忍不住坐起身紧紧抱住伊索尔德,他在她耳边轻声说:“我不想继续这一切了……我会记住这些的——伊索尔德——我会记住的,不管他们对我做什么。”倏然间巴基觉得喉咙里剧痛,像是卡了一枚过于大的苦果,他用力咽了咽,低声说:“如果可以……我想和你一起逃离这一切。”
伊索尔德没有回答他,也没有动。过了几秒,巴基骤地松开手——他感觉不到伊索尔德的心跳和呼吸了。他整个人无可自抑地颤抖起来,伊索尔德的身体无力的向后仰着翻下床摔在地上。巴基看到她的头上有个枪眼,但没有血从她脑后的伤口里流出来。
那个地下室里的事又在巴基眼前闪现——他似乎在用自己的眼睛看伊索尔德,又像是他变成了手枪里的子弹,只能透过圆形的枪管去看伊索尔德神情麻木的脸。
他下意识尖叫起来,几乎是同时枪响了,伊索尔德头上中了一枪,她向后仰着摔倒,碎骨头和血肉组织飞溅在她身后的墙上。
有什么在试图按住他的肢体,可他只想逃离这里。他一声接一声嘶喊着,想逃下这张床,但他动弹不得。突然他看到地上的伊索尔德站起身,她头上的枪眼没有消失,血顺着她的脸流下来,她伸手摸了一下,接着把手指上的液体抹到嘴唇上。“你怎么了?”她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似的问。
莫名的,巴基忽然冷静了下来。
他盯着伊索尔德看了一会:“你死了。”
“是的。”伊索尔德承认道,她又摸了摸额头上的枪眼。“总算不流血了。”她像松了口气似的说。
“你在地下室一直都是这样过来的吗?”巴基轻声问她。
她摇摇头,又微笑起来:“我也不知道。”
“你以前被做实验也是这样吗?”
“我也不知道。”
过了好一阵,巴基有些艰难地开口:“雷纳塔是你吗?”
伊索尔德没有回答,只是走过来用沾血的手摸了摸巴基的脸。她答非所问说:“我爱你。”
巴基感觉到身体无法自控地偏头用脸贴住伊索尔德的手,他沉默着不说话。伊索尔德凑过来轻轻说:“肌肤贴在一起的那种温暖……还有彼此的气味、声音和面目形象,这些都是爱。”顿了一下,她像是猜到了什么似的笑了几声。“很高兴你离开九头蛇后遇到了可以爱的人。”她松开了巴基,一步步后退着远离他。巴基看到她在吊灯下张开手转圈,从她的伤口里流出来的血滴滴答答掉在地上。“爱的能力是生存的核心,温蒂。”伊索尔德同他笑着说,“它将人和人真正地联系起来,使人能够组建并维护一个高效的群体。如果人们彼此孤立,失去连接,那么再强大的个体也会变得脆弱……是爱把人黏合在一起,确保了人这个物种的生存。”
血肉从她身上一块一块掉下来,接着是一块接一块的骨头。就像那个关押她的实验室里曾经发生过的一样,最终她变成了一滩在地上缓慢蒸发的肉粉色流体。她最后的话还在空气里回荡。“只要你是被爱的,你就能学会爱人。好好活着,温蒂。”
巴基又一次尖叫起来。
在剧烈的摇晃中,他听到了另外的声音。有人在叫他的名字——“巴基!巴基!”还有什么在摆弄他的身体,他奋力挣扎着,试图逃离压制,然而他停不下尖叫,他没有力气,最终他感觉自己被提起来猛晃了一下,失重感迫使他睁开眼。他看到一个黑人的脸,他棕黑色的眼珠正紧紧盯着巴基,他的表情很焦急。过了一阵,巴基想起了他的身份。他叹息般喃喃:“山姆……”
山姆长出一口气松开手,让他重新躺在床上。他用手抹了抹额头上的汗:“你吓死我了……真的……我以为我得给你叫急救了。”话罢,他从一旁的床头柜上拿起来晚上睡觉前他给巴基准备的水递给巴基。巴基撑着自己勉强坐起来,靠着床头喝了几口水后他久久没有开口。山姆从他手里拿走空水杯:“还要来点吗?”
巴基摇摇头,有气无力道:“陪我在客厅坐坐吧……这……它们实在太多了……”
山姆没答话,但伸手轻轻握住巴基的右肩捏了捏,巴基感觉到冷汗顺着脊背的弧度一路溜下去,最终在他的腰际跳离他的皮肤,渗进衣服的纹理中。巴基呆了片刻,跟山姆伸出完好的右手,山姆顺势把他拉起来,搂着他去了客厅。
白炽灯下,巴基和山姆沉默着并排坐在沙发上。山姆没有试图和他说话,他只是静静地搂着巴基,他温热干燥的右手搭在巴基的右肩上,时不时轻轻摩挲几下。巴基死死盯着眼前黑着屏幕的电视屏,像盯着他记忆中的监视器。过了好一阵,他忽然讲:“你知道吗,山姆,我之前其实被起过另一个名字。”
“嗯哼,说来听听?”山姆应了一声。
巴基有些僵硬地微笑起来,他转头看山姆,灰绿色的眼睛像教堂的玻璃花窗上的死人眼睛。“她叫我温蒂。因为那些人都叫我冬日战士或者士兵,没人愿意把我的名字告诉她,他们觉得她会让我恢复记忆。”言及此处,他咽了一下说:“但她不听话——很奇怪对不对?胆小的人也会有反抗的念头。她可能被打过……我不确定,但她被纠正过很多次……结果她还是叫我温蒂。”
山姆点点头,冲他微笑,他的声音和语气也非常柔和:“温蒂……嗯,是个听起来很可爱的名字。她一定很想对你好一些……”
“是的。”巴基轻声应道,“她一直都想对我好点……她会在安全的时候跟我有肢体接触,会——会拥抱我……第一次的时候我吓坏了,但我的……我的上司跟我说过我不可以反抗,所以我没有动。”他半眯起眼睛盯着墙看,像是他正在竭尽全力试图从记忆中找出那个他没有同山姆提及姓名的神秘女人的脸。伊索尔德的脸。过了一阵,他仿佛梦呓般发音含糊地喃喃,他的喉音很重,山姆差点要以为他在说俄语。但很快他听明白了,巴基还在说那个女人:“九头蛇当然不会给她那样神智清醒的实验对象有优待……她和我一样都是囚徒……我记得她的气味,我说不上来到底是什么,但我知道那就是她。就跟你会本能分清橙子和橘子剥皮后的味道一样……她总愿意在安全的时候让我用我的左手搂着她,她会趴在我怀里,给我讲故事或者哼歌哄我……在我们分别前,她给我讲了提尔纳诺的故事。”
“什么是提尔纳诺?”待巴基停下叙述,山姆用手轻轻捏了捏巴基的右肩后轻声问。
巴基盯着墙看了一会后才像是如梦初醒般转头看着山姆回答说:“是凯尔特神话里的仙境……青春之国、福乐之地。”
山姆的神情忽然变得悲伤而同情,像是他已经猜到了接下去会发生什么。巴基转回头继续盯着漆黑的电视屏,他轻声道:“他们跟我说她是我的任务,所以我把她关进了那个地下室……我在找雷纳塔之前本该去确认这件事……但我不敢……”他忽然停下了叙述。山姆没有说话,只是一下一下轻轻捏他的右肩。过了一阵,山姆用另一只手碰了碰巴基的机械臂。他轻声说:“昨天我去找我的老朋友时……我看到了一些和你有关的事。”说着,他又意有所指地用手轻轻握住巴基左手的小臂。“什么是耶梦加得?”他问。
巴基咬了咬嘴唇,过了好一阵才说:“他们……他们用宇宙魔方对我做过一些事……佐拉一直想把宇宙魔方的能量转化为人类可以利用的东西,我也是实验品之一。”他的眼睛直直盯着电视的黑屏,仿佛他又回到了先前的岁月中。再开口时,他的声音忽然变得更低。“他们为了确保这个实验可以继续进行,就命令我去把她绑架来做囚犯和实验对象。”
“她是耶梦加得吗?”山姆小声问。
“我是。”巴基语气没什么起伏地回答。他动了动被山姆握住的左手,“和手臂没关系,他们把我和一种……一种奇怪的力量连接在一起了。它寄生在我的左手上。”他看了眼自己的左手手掌,它正受他支配着张开又合拢。过了一阵,巴基才像是又有了说话的力气似的讲:“九头蛇觉得可以借此将我作为一种毁灭一切的杀器来利用,但耶梦加得更加不可控……我也不知道她的特殊之处在哪里,我只是知道她可以让那个寄生在我身上的东西平静受控……”
“但后来他们想出了制衡的办法?”山姆思索一阵后试探着问。
巴基点点头,像做梦似的回答:“是的……然后他们让我杀了她……可她总是不死。像是她没法死似的。所以他们准备了那个地下室。”
山姆转回头同他一起盯着电视的黑屏看,像是在消化这些信息,过了片刻他忽然担心道:“那你现在呢?瓦坎达的人解脱你了吗?”
巴基没有回答他。他只是安静地盯着漆黑一片的屏幕看,过了好一阵,他疲惫地扬起头闭上眼睛。山姆将他搂紧一些,他顺势靠在了山姆肩上。“我想剪头发了,山姆。”巴基在沉默了一会后忽然开口,“你能帮个忙吗?”
“现在吗?”山姆反问。
巴基闭着眼点点头坚定回答道:“现在。”
“要不要等我去把我的推子取来?”山姆又问,顿了一下,他又找补似的解释:“我怕只用剪子会剪不好。”
“不用。”巴基反驳说,“我等不了了,山姆,我现在就要剪了它。”他张了张嘴,想说我受不了这些了,我要掌控——我要把自己的一切都掌握在手——我要安排我自己的一切。我必须——我不得不——否则……否则……
他没法对山姆说出这些话,更没法说出那个否则。于是他只是看着山姆。或许正好用的是山姆会用来开玩笑的那种纯洁无辜的狗狗眼神。总之山姆叹了口气后跟他无奈地笑,最终点了点头,他又亲昵地捏了捏巴基的右肩:“你可真是个一声不吭的急性子啊?”
巴基看着他的脸,下意识跟着他笑了一下。
山姆站起身动了动手脚,随后故作轻松地同他讲:“走吧,让威尔逊大师来给你这个老年人换个新发型。”巴基没答话,只是顺从地站起身跟着山姆走过去。山姆按开了卫生间的灯之后巴基才拎着凳子进去,他坐下后山姆四处找了找,最后没办法给他把他的洗脸毛巾围在了脖子上。接着山姆拎起巴基脑后的一绺长发,右手拿着剪子比了比说:“准备好了吗?我要下手了。”
“我可以接受剪毁了之后剃光头。”巴基回答。
山姆笑了几声,用剪子一下一下剪巴基的头发:“别了,你不是还想跟雷纳塔见面吗?她胆子很小的,最初连我都怕。你剃个光头她要更怕了。”
巴基想了想,故意学着山姆的语气说:“那么最好威尔逊大师把手底下的这颗头想成他自己的头。否则我就得戴两个月帽子了。”
山姆乐不可支地扬了扬头,接着又耐心而谨慎地给巴基剪发。
过了十来分钟,山姆小心翼翼扶着巴基的肩膀跟他看镜子里的样子:“你觉得还行吗?”
“我觉得大概不会吓跑雷纳塔。”巴基冷静地回答。
山姆跟他扬扬眉毛,又微笑起来:“你真要去见她啊?”
巴基用手摸了摸自己的短发,接着又遮住下半张脸左右转着看了看。最终他点点头:“是的,我要去见雷纳塔。”
*:提尔纳诺(Tírnan?g,语源古爱尔兰语“Tírinnan-?c”,意为“青春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