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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答应的情报呢?”特工虚掩着卫生间的门低声问巴基。“我已经给你看了她的检查报告……巴恩斯,她的指标很奇怪。”
巴基抿了抿嘴,他又一次想起九头蛇基地的实验室里的伊索尔德……一遍一遍被那种源自宇宙魔方,最终寄生在他身上的奇怪能量摧毁的伊索尔德。变成流体的伊索尔德。又从流体恢复人形的伊索尔德——
忽然他听到拔枪拉开保险的声音。他转头,特工持枪警惕地看着他。巴基瞥了眼镜子里,看到自己的瞳仁像荧光似的亮着蓝莹莹的光。他犹豫了片刻,摘下了左手的手套。不出他所料,他的金属左手的缝隙里正透着蓝光——即便他换了个振金手臂,那股寄生在他身上的能量也没有放过他。“九头蛇用宇宙魔方对我做过一些实验。”他低声讲,没有去理会特工手里的枪。“他们把我和……一种我也不知道是具体是什么的奇怪宇宙能量联系在一起了。他们实验了好几个超级士兵,我是唯一活下来的一个。于是他们将这股能量称之为耶梦加得——他们坚信我能够为九头蛇的一切敌人带去彻底毁灭的末日。”
“为什么档案中没有这个?”
“因为这个实验出岔子了。”
特工紧紧盯着他:“给我一个相信你无害并且在说实话的理由。”
“我在说实话,但现在的我并不无害。”巴基没什么表情地回答,“所以你最好抓紧你的枪,准星别从我的头上挪开——记住,瞄准头很重要。”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特工沉默几秒后追问。
“耶梦加得是一种狂躁暴虐的能量,比电还要不可控。”巴基低声解释,“它可以分解一切物质……也就是说,我的左手上的这种——能量或者说魔法可以把人变成一滩液体……或者干脆变成气体。很惊悚对不对?”他停了一下,咬着嘴唇深吸几口气后才又继续讲:“但九头蛇觉得这是不错的武器。在我适应了和耶梦加得共生后,他们想要让我做演习任务,接着就出岔子了……整个基地差点毁于一旦。最终他们用同样从宇宙魔方里获取能量改造出的武器摧毁了我的金属左手……耶梦加得被暂时驯服了……”
特工脸色惨白地看着他,过了片刻,他一手握着枪对准巴基依然蓝莹莹地发光的眼睛,另一手按住通讯耳麦说:“莱诺,上来带走那个姑娘。ASAP.”
他们在狭小的卫生间里对峙,外面有人破门进入房间,他们听到脚步声,接着另一个年轻人低低地讲:“她没有脉搏了。”
“给她吊上葡萄糖水和生理盐水就够了。”巴基提高声音说,“她没死。”
“闭嘴!”特工点了下枪,他高声对外吩咐:“带她出去抢救。”
巴基伸手握住门把手摇头:“这行不通。”
“你又懂什么?!”接着他呵斥道:“松开手,巴恩斯!”
“我曾经为九头蛇绑架过一个跟她很像的人——或者说存在。”巴基难得语速飞快地说,“她被九头蛇称为‘尤弥尔’,他们从她的身上找到了控制耶梦加得的方法。”
特工紧紧盯着他看了几秒:“你什么意思?”
“这就是我想跟你分享的情报……”巴基低声道,“她很像我知道的那个被实验的标靶……我不是说她就是,我只是猜测她或许是同样的受害者和实验品。”
“所以呢?你想拿她做九头蛇的实验吗?”特工逼问道。
巴基偏了下头,神情严肃又有些愤怒:“我不是自愿给九头蛇卖命的。”顿了下,他又讲:“她的报告参数和被实验后的‘尤弥尔’很像。”
“你怎么证明这个?”
“我没法证明。资料都跟着佐拉一起被皮尔斯销毁了。但我可以保证,你不会想看到抢救时发生的事的——她或许不是‘尤弥尔’,但她一定是和’尤弥尔‘类似的存在。”
特工盯着他半眯起眼睛,他有些迟疑:“你是说她并不是人类?”
“我不知道她到底是什么。”巴基摇摇头,“佐拉也没研究明白‘尤弥尔’,但‘尤弥尔’并不是已知的任何一种生物这件事是可以确定的——包括已知的外星生物——我是指雷神、洛基,甚至包括灭霸这样的存在……”他忽然顿住。
“怎么了?”特工试探着询问。
“你闻到了吗?”巴基反问。他用右手碰了碰鼻尖,“这个屋子里开始有血腥味了。”
“莱诺?”特工提高声调呼唤,屋外一片安静,没有任何回应。
巴基跟他举起双手:“我一直在你眼前,我什么都没做。耶梦加得想要行凶也得它能够碰到这个物体才行。”话罢,他转身拉开卫生间的门走出去。
客厅里的灯已经熄灭了,电视也像被拔了插头似的完全黑着,连待机的红点都没有。屋外有光照在玻璃上,却照不进屋里。特工拔出便携手电打开,他眼前却没有任何光束。他看了眼手电的灯泡,它亮着,于是他又去照前方,然而仍旧是一片黑暗。
巴基的左手在黑暗中微微亮着,他将特工挡在自己身后:“后退,克林顿。让我来。”说着,他缓缓一步步靠近沙发。他的左手是黑暗中唯一的微弱光源。特工看到他蹲下去,用手抓住了什么,接着他站起身,拖着一具身体回到他身边。忽然他们头顶的灯闪了闪,又缓缓亮起来。雷纳塔紧紧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地歪在沙发上。“你的小伙子没事。”他把莱诺交给克林顿,随后转身去沙发上坐在雷纳塔身边。
“刚才发生了什么?”克林顿确认过莱诺依然有脉搏与呼吸后才声音颤抖着开口。
“九头蛇在尝试控制耶梦加得的时候发现它在满月的时候更加躁动,也更加容易被同样躁动不安的‘尤弥尔’影响——或者说它们互相影响——这几天正好是满月前后。”巴基看着自己仍在发光的左手低声解释。
克林顿在他和雷纳塔之间来回看:“你们两个谁影响了谁?”
“月亮影响了我们。或许还有一些地壳运动……之前每次耶梦加得失控的时候大自然里都会发生一些奇怪的事。你可以看明天的新闻自己总结。”巴基回答。他又指了指地下躺着的莱诺:“带他下去吸氧吧,缓一缓就好了。我会待在这里。”
克林顿盯着他看了几秒,扶着莱诺站起身架着他往外走。“我希望等我回来后你能跟我解释更多,巴恩斯。”
“恕我不能从命。”巴基提高声调回答,“我被洗脑编程太多次了,我告诉你的就是我知道的全部。”
特工回头瞪了眼巴基的后脑勺,没再说话。
过了十几分钟后他再回来时,巴基仍沉默着坐在雷纳塔身边。他像是在思索,又像是在发呆——克林顿说不好。他手里仍握着枪,虽然他没想好到底该怎么办,但如果事情继续糟糕下去,他不介意给巴恩斯和伊斯特的头上都各来一枪——
“别想了。对她开枪大概率是没用的。”巴基像是听到了他的想法似的突然开口。他看了看站在他们二人面前的克林顿,用右手点了点自己的眉心:“但对我或许是有用的——我不确定。只是建议你想尝试的话最好瞄准头。”
克林顿没有说话,他从另一边拉了凳子过来坐下,右手依然紧紧握着枪柄。他盯着雷纳塔看了好一阵,巴基伸手把雷纳塔拉起来,让她靠住了自己的肩头。“她在恢复。”说着,他用手指了指雷纳塔颈部的淤青。“这些东西很快就会消失了。”
“之前那个情况怎么才能避免?或者说怎么才能控制局面?”特工轻声犹疑着问。
巴基撇撇嘴,低声回答道:“我跟你说过,她和我都不是被单纯的满月引发了特殊状况——外面一定有事发生了。”他用手指轻轻梳了梳雷纳塔的发尾,过了片刻后才继续道:“大概率是哪里又地震了,或者海底又有什么状况……类似地理和磁场出问题后,‘尤弥尔’和耶梦加得才会有所动作。”
“可是她现在不是住在荒郊野岭!”特工压低了声音叫道,“我们得确保平民不受伤害。”
“这不是会频繁发生的情况。”
“告诉我九头蛇是怎么控制局面的。”
巴基的手忽然停住,过了几秒,他轻轻搂住雷纳塔:“如果九头蛇可以控制局面,那么在1984年她就该成为我的搭档了……”他转头看特工,没什么表情地轻声问:“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特工警惕地偏了偏头:“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如果‘尤弥尔’能被操控,那么耶梦加得就会真的成为全世界的噩梦——神盾局早早就会被我和‘尤弥尔’夷为平地。”他语气轻描淡写地说。接着巴基冲特工微笑了一下,他的眼睛里的光减弱了,但仍然看起来惊悚骇人。“这个世界会被九头蛇奴役——直到世界末日到来,或者我和‘尤弥尔’一起被摧毁。”
“别威胁我,巴恩斯。”特工用枪点了点他。
巴基摇摇头,不再笑了。他没什么表情地回答:“我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或者说一个过去九头蛇计算过成功概率的设想。”
过了好一阵,特工又问他:“你说的这些就是全部了吗?”
巴基沉默着点点头。
“这一切什么时候会恢复?”
“不出所料应该在日出后。”
特工盯着他看了一会:“如果日出后没有恢复呢?”
巴基和他对视着,过了几秒,他动了动,身体前倾,手肘搁在膝盖上:“我记得把人关进白房子或者地下室是九头蛇的风格,不是神盾局的惯用手段。”
“我们需要确保平民安全。”特工咬着牙又一次强调。
“那么你可以等天亮之后确定她到底有害无害,然后再跟你的领导开紧急会议汇报情况。”巴基又向后靠过去,他面不改色地反驳。“我在跟你合作,克林顿探员。”
特工死死盯着他不说话。
巴基跟他扬了扬自己微微发光的金属左手:“耶梦加得和‘尤弥尔’是互相制衡的关系。我已经在帮你控制局面了。”
默了片刻,特工松口道:“莱诺的事……的确需要谢谢你帮忙。”
“即便今天没有我,他也不会死的。”巴基摇摇头说,“‘尤弥尔’并不危险——至少九头蛇没发现她的危险之处。她只是无法被控制。”
“那九头蛇为什么要销毁资料并终止计划?”
“因为九头蛇惯来如此——得不到就毁掉。”
特工没再说话。巴基同样不再开口。他静静地搂着雷纳塔,看她身上的淤青渐渐消失,听到她的呼吸从微弱变得平缓而稳定。他又开始用手指轻轻地梳雷纳塔短短的、刚刚及肩的发尾——就像在九头蛇时伊索尔德对他做的那样。他记得自己那时候像个第一次被爱抚的孩子,惊恐无措,从不知道原来人和人的接触可以如此轻柔和缓。第一次的时候他全程都紧紧咬着牙,一声不吭地搂着伊索尔德一动不动。他记得自己当时犹疑着,猜测着……担心这个身体看起来普通,甚至略微有些柔弱丰腴的年轻女人会不会突然爆发惊人的力量重重给他一耳光,或者拧身把他拎起来再摔到地上,趁他还没反应过来时把他踹飞出去——就像之前那些被实验的超级士兵一样。
但是都没有。
伊索尔德只是靠着他,让他用他的金属手臂搂着自己,以一种完全交付自己的状态和他贴在一起。她的手臂松松环着巴基的肩颈,巴基一直不说话,她也就一直不说话。但她并不安静。她哼着外面那些人跳健美操的歌,或许有点跑调,有地方还有破音,但她没有停下。她大概不记得词,巴基听她哼着哼着就陷入了循环。她翻来覆去哼那几个小节,过去十五分钟后,她忽然用手捏住了巴基半长不短的发尾。她用手指轻轻梳他的头发,梳几下又捏住搓一搓,轻微的沙沙声让巴基渐渐放松下来。他不再计算时间,他只是半睁着眼,用金属手臂搂着伊索尔德,和她一起躺在这个纯白房间的地板上。他端详着天花板上的镜子倒映出的他们的影子,看了一会之后开始出神。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他听到了门开的声音。
“起来,士兵。”他松开伊索尔德照做了。
“带上她跟我走。”他回头看了眼面露恐惧的伊索尔德,迟疑片刻后又一次照做了。
接下去发生的事巴基一点都不想回忆。他忍不住闭上眼睛深深吸气又缓缓吐气,试图把自己沉进内心深处。但几十年前伊索尔德留下的哭喊尖叫依然在他耳边萦绕不去——
雷纳塔忽然出声打断了他的思绪:“放松点,大个子……你要把我压扁在你的胸肌上了。”她听起来依然疲惫又虚弱。巴基松开她一些,他瞥了眼自己已经恢复正常的左手后才转头看雷纳塔。
她身上的淤青已经全部消失了。年轻的姑娘揉揉眼睛打了个哈欠:“我觉得好累……”
“你没事了。”巴基轻声讲,“那些淤青消失了。”
雷纳塔茫然地看了看自己的身体,过了一小会她问:“发生了什么?”顿了一下,她又摇摇头:“如果和地下室有关的话,我不想知道。别告诉我。”
巴基轻轻笑了一声,没有搭话,他向窗户偏偏头:“日出就会恢复正常。我没说错吧?”
“但你依然没告诉我该怎么办。”
“我当然不会告诉你,因为我只知道九头蛇的处理方式。”巴基说,“还是说转入地下后神盾局又和九头蛇合作了?”
特工狠狠剜了他一眼,像被当众扇了一耳光似的。他脸色涨红,抿着嘴一言不发。雷纳塔拍了拍巴基的手臂,巴基明白她的意思。他顺从地照做了:“我向你道歉,探员。你们当时也被蒙在鼓里。”
“接受道歉。”特工盯了他片刻后回答。他起身道:“我要下去汇报情况,或许要开个紧急会议,所以接下来会由罗莎陪着你。雷纳塔……有可能你需要做其他的检查。”
“好啊。”雷纳塔应了一声,她话锋一转道:“你们会把这个事告诉山姆吗?”
特工看看她又看看巴基:“我想巴恩斯会代劳的,对吧?”
巴基没说话,但点了点头。像个被点名表扬了的翘鼻子高中生。
雷纳塔注意到这个了,她有点哭笑不得地皱了皱眉,接着她推推巴基:“你要去睡会吗?我可以允许你在我卧室打地铺。”
巴基看了她好一阵,他轻轻摇了摇头:“我想看着你。”
“有点肉麻哦。”雷纳塔红着脸有些不好意思地笑。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好吧可能有一点,但——但更多的是我担心你。”巴基摸摸鼻子说。“我想要确保你真的没事。”
“可是你看起来很困。”
“我可以等下在沙发上靠着睡。以前我和山姆合租的时候就经常这样干。”
雷纳塔忽然笑起来,她往巴基身边凑了凑:“能跟我说说吗?我很好奇。”
巴基扬扬眉毛,思索一阵说:“可以说……但有点说来话长。我们是在打完灭霸之后合租的……”他低声叙述着,雷纳塔时不时点头应一声,但并不打断巴基的话。他讲得很慢,时不时停下来回忆一阵,那个女探员上来时并没有打断他们。到了上午出头,巴基的手机震动着发出短信提示音。他拿起来看了眼,对雷纳塔说:“山姆平安出完任务了,他在突尼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