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刍荛门的小友也是我的客人，你们这般无礼，你们是否可以给我些说法呢？”屏风被推开，碧游仙显露出他的真面目。虽然身形枯瘦，面容沧桑，但是黑发格外亮眼，气势十足。

    扎西杰布和岸田晋三来之前，只知道唐土的魁槿门的人不好对付，并没有料到刍荛门会参与其中，至于碧游仙所在的弄影一门更是知之甚少。“当年我们的苯蕃异术先师大赞普，在唐土游历的时候，败给了魁槿门的先祖。此次也只是想讨回苯蕃的面子，战胜魁槿门，无意与前辈为敌。”

    杖头娘子对和尚苦笑：“外邦都认为我们五脉俱是一门呢？我们今天拼个你死我活的，有什么意义。”

    悬丝男人有点不解：“既然是你们苯蕃术士和我们魁槿门的恩怨，为何东瀛人也牵扯其中了？”

    扎西杰布摇了摇头：“我并不知晓。只是中途接到我师赤赞普的法旨，要带领岸田晋三来此。”

    和尚双手合十：“既然领了法旨，苯蕃高僧自然是要斗术了。既然此战不能免，就让小僧来吧。”

    扎西杰布也同双手合十：“蕃僧与大师都是佛门同生。请战吧。”

    悬丝男人出手拦住了和尚：“小儿傀儡要是毁了，大师又怎么能受正果位？慈悲为怀，还是我去吧。”

    屏风后面的女子一响琵琶，一探头，模样倒也漂亮灵巧：“吵什么吵，我爷爷还没出声呢？”

    碧游仙看着魁槿门的众人，招招手：“魁槿门和刍荛门的各位，退下休息吧。此斗，老夫应下了。”

    老人慢慢地将屏风合上，“我们三家啊，说实在，存在些渊源。古时啊，为了娱神，以稻草作人、木头雕人、彩纸裁人。而后，我们三家在民间小巷搭建戏台，演绎传说故事，让人们记得……”

    “孰人掌灯来？惊我满堂景。”老人的声音悠远漫长。

    他的孙女一响琵琶，唤了声：“移灯。”屏风的屏面被照得敞亮，甚至照清了兽皮所作的屏面上的纹络。接着一声“弄影”，屏面贴上了小纸人的影子，光一透，清晰可见。是个顶上五彩金光，足下蔓生红莲，穿着紫气八卦衣、捧着三锋青萍剑的年轻道人。

    “红花白藕青荷叶，三教原来总一般。”年轻道人一挥手，招来一个满身华贵的道士，传与四柄宝剑并吩咐道：“多宝道人，你可将此四口宝剑去界牌关摆一诛仙阵。”

    话音一落，年轻道人化青烟隐去。而那被称为“多宝道人”的纸人捧着剑到了界牌关前，随手一抛，四柄宝剑分别立在四块屏风的上面。碧游仙随着琵琶声唱起歌：“兵戈剑戈，怎脱诛仙祸；情魔意魔，反起无明火。今日难过，死生在我。玉虚宫招灾惹祸，穿心宝锁，回头才知往事讹。咫尺起风波。这番怎逃躲。自倚方能，早晚遭折挫！”

    坐在铁马上的扎西杰布并不慌乱，恭敬地从怀里拿出十二个女神像。这十二个铁像女神更有差异，有些又彼此相似。在扎西杰的划分下，分成了四组，对峙着诛仙剑阵。

    多宝道人招呼：“此剑有四名：一曰‘诛仙剑’，二曰‘戮仙剑’，三曰‘陷仙剑’，四曰‘绝仙剑’。非铜非铁亦非钢，曾在须弥山下藏。不用阴阳颠倒炼，岂无水火淬锋芒？‘诛仙’利，‘戮仙’亡，‘陷仙’到处起红光；‘绝仙’变化无穷妙，大罗神仙血染裳。”

    扎西杰布也介绍起来：“十二地母固我邦，雪域护法金红岩。有四大魔女，四夜叉女，四大神女。”在指挥下，第一组魔女、药叉、神女一起向诛仙剑所在的屏风攻去，其余的三组也不甘落后。

    十二个铁像女神在屏风前，突然停住，但是她们□□的坐骑脱离了本身，义无反顾地向诛仙剑阵冲去。这十二兽分别是三腿骡、白犊、蓝水鸟、金雌鹿、水牛、九头乌龟、蓝天龙、蓝水马、花纹虎、野牦牛、白斑熊。

    “这些畜生如此轻薄。”多宝道人一声怒喝，诛仙四剑的剪影在屏风中晃动起来，然后凝聚成四道虚影，一下子斩落了十二兽。这些兽类倒在屏风前，断腿的断腿，折角的折角。

    扎西杰布点了点头：“阁下好手段啊。”十二女神突然露出金刚怒目之相，向诛仙四剑的虚影撞去。

    屏风面受到撞击，只是微微变形，并没有破。只是十二女神像和诛仙四剑虚影撞一起后，化成了一堆齑粉，四剑的纸片也从屏风上落了下来。

    扎西杰布下了铁马，向屏风方向，双手交叉搭肩，施了个礼：“阁下诚然厉害，但请拿出最强手段吧？”扎西杰布拍了拍铁马，铁马的马鞍铁皮随着机关展开，马背上出现一座巍峨的铁山，铁山上有座由齿轮转动的宫殿。

    和尚认出来了那座庄严宫殿，双手合十：“西域雪山圣城。慈悲我佛。”雪山圣城是蕃僧的朝圣之所。苯蕃雪山城与梵天菩提树、唐土驮经寺并称为“三大佛国”，梵天的佛门广布世界，就是由于三大佛国在不同国土的影响力。

    “万仙恶阵列出隈，飒飒寒风劈颈吹；片片祥光笼斗柄，纷纷杀气透灵台。鱼龙此际分真伪，玉石从今尽脱胎；多少修持中此劫，三尸斩去五云开。”唱诗徐徐随着琵琶二胡声。

    屏风上出现种种华彩，让人迷得眼花缭乱。更多般仙人上云端，有戴九华巾、着水合袍、持太阿剑、骑梅花鹿的奇异人；有发变抓髻、披淡黄袍、仗古定剑、跨八叉鹿的清隐士；有盖大红袍、挥昆吾剑、坐黄斑鹿的截教公；有顶莲子箍、穿皂色服、执镔铁剑、驱糜鹿的雄猛客。金霞更是非凡品，翠蓝旗青云绕绕；素自旗翠凤翩翩；大红旗火云罩顶；皂盖旗黑气施张；杏黄旗下万千条古怪法宝光。

    扎西杰布对此赞许：“传说中的万仙大阵果真非凡。但是我释门曾破此阵。”

    屏风的光影折射下，屏面的万仙阵现于众人的眼前。阵门的太极阵有阴阳二气回环，周围白云和黑云缭绕的乌云仙立于阵前。只是雪山圣城毫无动静，碧游仙只得先手探其虚实。乌云仙操持阴阳二气迎上圣城。

    此时，异变突生，扎西杰布毫不犹豫出手了。一尊佛陀和一个童子同时飞出圣城，分别架住阴阳二气，将白云和黑云中间的乌云仙围住。抓住了乌云仙，劫进圣城中。

    卢氏少年惊呼不妙。对方以大博小，以准提佛陀和水火童子一举拿下了乌云仙，万仙阵的阵门由此大开，内部的虚实一清二楚。

    扎西杰布开局得胜，紧接着派出文殊和普贤菩萨直入阵中。虬首仙扬盘古幡、灵牙仙起两仪阵，对上两位菩萨。起初双方旗鼓相当，打得有来有回。可是圣城中又飞出一位菩萨，直冲阵中，两位仙人被打得节节败退，退到第三阵金光阵前，金光仙亮金光阵加入了对战。

    对方圣城亮法光，扎西杰布又要出手，碧游仙屏面的纸影一晃，三仙人显出原型，三兽正是青狮、白象、金毛吼。即便如此仍然挡不住圣城法光，三兽一齐吼，自毁两仪金光阵，与三位菩萨玉石俱焚。

    圣城法光中出现另一位佛陀，接引佛陀全力攻进阵中，却撞到一面龟甲上，这一击不痛不痒。接引佛陀在撤回圣城时被龟灵圣母拦住。扎西杰布知道再攻击已经没有意义了，加大法光，裹住龟灵圣母，劫进了圣城。

    既然对方的万仙大阵失去了最坚实的防御，扎西杰布便决定全力破阵了。“多陀阿迦陀，阿罗汉，三藐三佛陀……”在扎西杰布念诵佛号法号的同时，雪山圣城也猛然涌现出大量的佛像。祖师、佛陀、菩萨、佛母、罗汉、护法、天王等诸佛齐出，寂静尊、寂忿尊、忿怒尊三像俱全。

    再看万仙阵这边，金钟响翻腾宇宙，玉磬敲惊动乾坤。修行道士与全真，云游陀颈并散客，众仙齐出。仙众与佛众相接，打得猛烈。双方相持在一处，法术兵器对撞比比皆是。

    “辟地开天道理明，谈经论法碧游京；五气朝元传妙诀，三花聚顶演无生。顶上金光分五彩，足下红莲逐万程；八卦仙衣来紫气，三锋宝剑号青苹。伏龙降虎为第一，擒妖缚怪任纵横；徒众三千分左右，後随万圣尽精英。天花乱坠无穷妙，地拥金莲长瑞祯；度尽众生成正果，养成正道属无声。对对幢前引道，纷纷音乐及时鸣；奎牛稳坐截教主，仙童前後把香焚。霭霭沈檀云雾起，纷纷杀气自氤氲；白鹤唳时天地转，青鸾展翅海山登。通天教主离金阙，来聚群仙百万名。”

    年轻道人走下了奎牛。脚下的红莲漫上圣城，头上的五彩金光渲染了战场。那红莲正是碧游仙在屏风上喋出的血，而那彩光是弄影门人最后的灯了。

    屏风后的女子止不住抽泣：“阿……爷……”碧游仙沧桑的声音训斥：“丫头，曲不能断。”

    魁槿门的人纷纷站起来，少年也合上眼。悬丝门的男人先开口了：“停战吧。”

    屏风后碧游仙回应：“各位，这一生都没有看过这么精彩的皮影戏吧？我们这些异术啊，就是演与世人看的。天下的戏曲具是如此，为天下之乐而乐。”

    扎西杰布也有些动容了，但是出于尊敬，他出了全力。“铁马冰河！”驮着圣山的铁马向万仙大阵撞去，皮影戏的屏风被铁皮割开多条缝。能看到屏风后双眼红润的女子，她已经泣不出多的泪了。

    “青莲叶！”碧游仙的声音回响，年轻道人正是碧游宫的通天教主。青萍剑呈现荷叶虚影，八卦仙衣两侧龙虎虚影定立。此圣人之威喝退了诸仙众佛，场上的局势已经一边倒了。

    青萍剑光穿通了屏风，一剑贯穿了雪山圣城。烟尘过后，只见纸剑钉住了铁皮宫殿的齿轮。屏风缝隙可见老人深邃皱纹的眼睛，岁月沧桑的声音显得虚弱：“承让了。”扎西杰布向屏风，双臂交叉搭肩，施礼：“在下输了。”

    措不及防，一截血刃从扎西杰布的腹部贯穿而出。扎西杰布没能看清背后捅刀子的人，就倒在血泊中。只是听着背后像叽里咕噜的鸟语，这位苯蕃的术师才意识到自己被利用。

    在生命的最后，扎西杰布看着自己的铁马被来人一脚踢碎，只能不甘地挤出几个字：“东，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