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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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狗这种生物,被带回来时小心翼翼,被带回来后几天就活蹦乱跳,恨不得黏着主人到处乱转。

    陆野苹说着不喜欢,背地里给它买了全套的装备,购入大批的饲料。

    颜戚让他给自己报个数他来报销,还连连拒绝,说是自己的钱还够。

    陆野苹的零花钱不多,据说几乎都是帮画室里头的人代做美术作业挣来的。

    搞特长的家里头基本没有条件很差的,日积月累就攒下来。

    它又一天早起,嗷嗷乱叫自己拽着绳索一头撞向了陆野苹的裤脚,展示了什么叫低端的碰瓷技术和高端的卖萌手段。

    洗干净后,跟陆野苹曾经的那只小狗更像了,白绒绒一团。

    颜戚反而没那么受它待见,每每凑近就“汪汪”大叫。

    当然,这狗似乎没那么讨厌他,纯粹是些类似“争宠”的活动,一门心思缠着救了自己的主人,很通灵性。

    偶尔半夜醒了,他两还能听见挠门的声音。

    陆野苹毫无压力让它上床睡觉,抱着颜戚的腰又迷迷糊糊亲了好几下作为讨好。

    颜戚气笑了,最终还是让小狗上了自己的床,并且强调这是唯一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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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野苹不喜欢他的名字。

    从小就是。

    据说这个名字是为了纪念父母爱情,因为他爸对夏兰喻一见钟情就始于苹果店。

    夏兰喻幼时出生优渥,是父母独生女,掌中宝——可能是娇纵惯了,除去了涂涂画画和脸蛋漂亮也没个安身本事。

    与陆野苹不同,她是个极其热爱美术行业的画痴,也有天赋,在人生的前十几年里大概最大的烦恼就是如何精进画技。

    然而天不遂人愿。

    夏兰喻的美好人生戛然而止在十七岁。

    一场车祸夺走了她父母的生命,家产被亲戚一分而空,她的手也自此落下了后遗症,从此不再能够妙笔生花。

    她大脑空空,失去了家庭背景的帮助,麻利的离开了学校,在街头的水果店打工。

    凭借着一张好脸和能言会道吸引不少人,虽说每日薪资不错,可相比起从前简直天翻地覆。

    苦日子才吃了一年,就又被陆野苹的父亲一见钟情,连续买了好几日的苹果。

    夏兰喻其实认识他,美术天才报纸的版图常常会事无巨细展示他的姓名。

    那日的夏兰喻一定是极美的,让艺术家碰上了专断自己一生的缪斯。

    如果陆野苹将他自己的人生轨道与夏兰喻对比,一切简直惊人的重合。

    只不过他缺少了疼爱孩子的父母。

    “《小王子》你好像经常读。”陆野苹的手指拂过硬壳书籍,“很喜欢这本书?”

    他洗了澡,沐浴露的香气不可避免侵占了房内的空间,颜戚近几日工作格外忙碌,仗着年轻身体好忙忙碌碌。

    想来他也才23岁,在寻常人还在混混沌沌过日子找工作时,已经肩负了太多东西。

    他枕在陆野苹膝盖上,“嗯”了声,倦意袭上心头,不急不缓的回应:“成人童话。”

    “我没看过。”陆野苹从第一页缓缓读起,故意拿捏得字正腔圆些,嗓音清晰好听,也不觉得别扭。

    他不爱看童话故事,更别说小时候温情的床边故事,夏兰喻只会询问他:“今天画画了吗?”

    他猜测在夏兰喻幼时必定享受过类似的温情活动,她拥有一切被偏爱的人独有的劣性特征。

    自我、自私。

    童话于他而言是遥不可及。

    小狗又黏着陆野苹,他摸了摸毛茸茸的狗头,怕它打扰颜戚休息,这次很快将他赶出去。

    他的手指从颜戚高挺的鼻梁虚滑过去,又忍不住勾勒这几条无可挑剔的线条。

    一直以来都辛苦了,颜戚。

    再坚持一段时间,就没关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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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肺如卷入海潮,强烈的挤压感逼得人干呕窒息。

    陆野苹又想起了过去,孤零零的自己端坐在画室内,短手短腿让他失去了与父母抵抗的力量,从而泄气,像瘪掉的气球。

    他小时候纠结过的命题自始至终好像只有母亲爱不爱他和他爱不爱母亲。

    至于父亲一角基本处于隐身状态。

    他可能也知道老是逼迫儿子做这些事不好,可还是放任妻子为所欲为。

    陆野苹只记得自己像犯人一样关押在画室内,除去上学活动,基本缺乏跟同龄人交流的机会。

    基因大概真的有些神奇的功效,他父母在美术上的遗传居然完美的落实在他的身上,小孩子一个,已经被冠上了“天才”的名号。

    没有人会不喜欢加冠在自己头上的荣耀,除非这真的逼得自己喘不过气来。

    陆野苹哭过、闹过,也曾经想要用撒娇向母亲祈求玩耍的资格,最后都不得而终。

    小孩子坐不住是本性,很快的,他又在某天放学路上捡到了一只小狗。

    脏兮兮的流浪狗,可怜兮兮地吐着舌头跟在他的身后,陆野苹给他买过一根烤肠,油滴在水泥地上,半蹲着看它急不可耐吃掉。

    后来就缠上了他,怎么也甩不掉。

    陆野苹后来无数次反省过自己的心软,压抑地度过了每一次产生幻觉的日夜。

    陆野苹求了母亲很久,答应她要自己好好画画,什么事都依着母亲。

    得到允许之后又草率的在心底画上了母亲爱自己的等号,兴冲冲陪着这只小狗,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练习画画的时候不能让它待在身边。

    陆野苹常常陷入孤独的泥沼,他自己还未意识,只是觉得无法离开小狗,不然在他的世界太安静了,只剩下沙沙的笔尖摩擦过画纸的声音。

    小狗洗干净之后是很温暖的,体温和气味,蓬松的软毛。

    放在床上就不会再冷了。

    这种温和的假象终究还是持续不了很久,陆野苹有次遛狗的时候超过了母亲规定的时间,忐忑不安地回家,看着母亲的笑容以为是逃过一劫,没有意识到她那张漂亮的笑容下到底藏着什么。

    于是在第二天放学后,他兴致冲冲寻找自己的小狗后,只在厨房找到了剥去皮的残骸。

    血/肉分离,那双圆顿黑漆漆的眼睛再也不会在门口生机勃勃看着自己的小主人,毛茸茸的身子再也不会贴住主人冰冷的身体。

    它的眼睛永远注视着主人,在主人的幻想中。

    冲天的血腥味钻入鼻腔,他脸色惨白,忍不住想要冲出厨房,又被一只手拽住,夏兰喻笑眯眯地问他:“你要是早点回来就能救下它了。”

    陆野苹失去了反抗的力气,整个人都在忍不住发抖。

    以示惩罚,夏兰喻让他吃下了炒熟的狗肉,揉揉他的脑袋:“好吃吗?”

    好恶心。

    他觉得自己也应该死掉。

    他吐到胃绞痛,连眼泪都流不出来,半死不活地躺在地板上。

    是的,夏兰喻并不爱他,她爱的是可以画画的自己,可以继续承载她年少梦想的儿子。

    很多人都爱她,可是这世界上唯一可以陪伴陆野苹的小狗都被剥夺了。

    父亲的角色又在这场闹剧里隐藏,他总是心安理得的等待着妻子对孩子的发配,然后装作若无其事规劝夏兰喻,用爱的口吻。

    很久后,他意识到自己的腿边多了血/肉淋漓的小狗尸体,像它活着那样,依旧亦步亦趋跟在主人身边,宣判着陆野苹的罪行。

    他很难不想象,如果自己再回去的早一点呢。

    大概在那一天就已经不算是正常了。

    春去秋来,他还是无法反抗,等到父亲病重死去,等到他在病床前发誓着永远无法原谅母亲的誓言,等待着一个机会,等待着自己何时才会去死呢。

    提前预言过天才命运的陆野苹再也恢复不了正常人的生活,他将困于七岁的那个下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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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睡醒了,脑袋还昏昏沉沉。

    他摸头时感受到有什么东西套在自己的手指上,放下来定睛一看才发现是一枚男士戒指。

    也不用想是谁套给自己的。

    实际上陆野苹不喜欢任何带有圈套类似的物品,想了想还是放任它继续留在自己的手上,用手小心摩挲几下,起床去找颜戚,他睡得晚,起的也晚,随意从桌子上扒拉两口早餐吃,歪着头询问颜戚今天的行程。

    颜戚这位正儿八经的新时代好青年也乐于回答他的问题,“下午去玩。”

    紧接着,他的眼神不住的往戒指上飘,在这种灼灼的目光下陆野苹都笑了,走过去亲了下他的脸,“我知道了,我愿意嫁给你。”

    “不要那么辛苦了,以后我赚钱养你。”

    小狗绕着他的脚活动,他抱进怀里埋头进去,手指舒张梳动如棉花般的狗毛。

    颜戚很累,但总归还是高兴,在他手背上落下真挚一吻,这些天父亲那边的施压明显愈来愈重,公司的事处理倒是一般。

    如果不是颜父硬是投资掌控了百分之四十的股份,他还能再往前多进几步。

    商业上向来都是你进我退,比分难舍难分,倘若错失良机便难以出头。

    颜戚也没抱怨,他习惯了在高压线下生活,反正颜父这几天自己也有生意缠身,更不可能就为了自己的事跑来a市。

    他挑的是当地比较有名的旅游地点,所幸不是旅游旺季,人也不多,风轻轻拂过脸颊,小狗迈着短腿往台阶上蹦跶,倒显得牵它的主人有气无力。

    这地海拔不高,温度适中,浓郁的枝叶撒下形状朦胧的树荫。

    鉴于计划是看日落,他们的行动也算是不快不慢,顺道走到中途进入寺庙参观。

    本地庙也不知灵不灵,倒是四处飘忽的烟火檀香足以让人平心静气,低眉俯首间拜入红尘。

    后头还有颗祈福树,专门在一旁候客的小和尚规规矩矩朝他们一拜,一旁的桌子上摆了红布与毛笔。

    树木高大,枝条挂满长条红布,承载着每一份浓厚而真切的情谊。

    陆野苹和颜戚分别转过去写下祝福。

    “哥,我去挂,你去买水喝呗。”他的肩膀亲昵碰了下颜戚,把人支走后顺着树后头搭的梯子爬上去。

    硬是要算,他们爬山的速度要是跟小学生春游比起来也毫不逊色,很成功在即将日落前达到了山顶,上头修有几个石座,他两挑了最适合观察的位置,并肩坐在一块儿。

    天幕渐染橙黄,一轮圆日在缭绕云雾中袅袅翻滚。

    “有一天我看了四十四次日落,我知道,悲伤的人会爱上日落的,”陆野苹缓缓念出这句话,“《小王子》这句话写的真好。”

    他们并肩,观看最后一场日落。

    哪怕明天就要离开。

    “前几天看过一次报道,说是六年后会有流星,我们再一起去看吧。”颜戚提议说。

    “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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