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钦明接过父亲递来的物件,扫了几眼,即刻转变脸色,怒目圆睁道:“究竟是何人,害得妹妹与我们太师府失散多年,待我查明,绝不轻绕了他。”
阮思道长长叹气道:“钦明,如今梦音已经归家,今后你便转调去大理寺任职吧。”
阮钦明一下明白了父亲的用意,大理寺卷宗更多,囊括中央百官案件,比京兆府更接近真相的中心。
他拱手答了一句“是”。
“至于梦音和殿下的婚事......就算推拒不了,也别再生出什么祸端了,你娘的身子怕是再遭不住如此折腾了。”
阮思道纵使再欣赏太子,然要把自己流落多年的女儿送入宫中,也觉得于心不安,对不起自己的妻女。
那是何处,下一手棋要布整盘棋局的深宫。
得想想办法。
......
康平街,惊晚楼。
“哎,客官,您的茶......哎呦,姑娘您走路怎么也不看着点啊。”
店小二没注意右前方的阮梦音,直直撞了上去,茶水泼溅到了她身上,将仍有些许虚弱的阮梦音撞得一踉跄,反倒开口埋怨起她来。
阮梦音今日翻遍了衣箱里的衣物,找出了最低调的样式,又是黑衣,但依然可以从料子、做工上感受得到贵奢。
这小二的目光触及到了她的穿扮,简约大气然细节处甚是精细,脸上立刻带上了谄媚的笑,“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冲撞到姑娘了,还请姑娘勿怪。”
阮梦音本就难受,被这么一撞更是晕头转向起来。
然她不愿多事,冲店小二摆了摆手,她急着寻楼主有事要说。
惊晚楼最高处,内里修缮得讲究堂皇,毕竟楼里每日的流水放在这,自是沈荼这个楼主想怎么修就怎么修。
上回来,楼主的理事厅正中放的还是手下人所赚数额的排行榜,而今,阮梦音抬眸看了刹那,嘴角止不住抽搐了几下。
竟是......
一男子的画像,姿态各异,所穿服饰各异,挂满了整个理事厅。沈瑹背对着阮梦音,正抬头品赏这些画像。
阮梦音恭敬地出声提醒道:“楼主。”
沈瑹转过身来看向阮梦音,愣神片晌又露出了她招牌的笑容,“小火龙?我如今是该叫你薛悠然,还是阮梦音啊?我这惊晚楼可真是卧虎藏龙啊,引得太傅之女也为我卖命。”
要不说是天下第一名楼的楼主呢,消息知晓得足够迅速。
阮梦音似有几分无奈,楼主还是如此不着调,“想怎么叫都可以。楼主,我今日前来是想与你谈一笔生意。”
她迫切地切入正题。
“生意?果然身份不同,口气也大了不少。”
沈瑹自顾自坐到了玫瑰椅上,抬眸看向阮梦音,“说来听听。”
“我想楼主助我,毁了我身上的婚事。”阮梦音眨着秋水剪瞳,就差学狸奴伸出两只小爪朝着沈瑹拜一拜了。
“小火龙,你可真不把我当外人,如若我没记错的话,与太傅之女有婚约的人,是当朝太子?你这笔生意,我做、不、了。”
沈瑹重重拍了手下的扶手,被撞疼了,又严肃不过几时,举到阮梦音嘴边让她呼一呼。
“不需楼主出手,这一桩婚事,我自己来断。楼主就当是将此事托付给了我。”
阮梦音不仅帮沈瑹呼手,呼完又忙替她捏起肩来,楼主最吃她奉承这一套。
“那为何要过我惊晚楼?你暗自出手不就行了,要我说你就别白费功夫了,这皇命难违,别人求之不得的事,你倒好,费尽心思要拒了。我还以为你一朝被认回,不会再光顾我这小楼了。”
“因为我还想接惊晚楼的活,沈大楼主,你许还是不许呀。”
阮梦音突然拎了一枚玉佩到沈瑹眼前,轻轻晃了两下。
沈瑹看到此物,瞪大了双眼,问道:“这是?太子殿下身上那枚从未取下,见其如见太子本人的玉佩?”
“小火龙,你何时做起扒手了?不要命了!”
“楼主你想多了,这是另一枚,合法所得,不必惊慌。”
阮梦音挑了挑眉,标致又白皙的瓜子脸突然凑近到沈瑹面前,重新问了一遍她,许还是不许。
“自然是许了!这楼主之位让与你坐都行,富贵险中求,我沈瑹就不曾知道怕字如何写过。”沈瑹拍了拍胸口,答应阮梦音道。
“那我就谢过沈大楼主了。”阮梦音病白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
阮梦音目光又触到了挂着的一幅幅男子画像,询问道:“楼主,你这满厅的画像,画的是何人?”
“你也觉得很俊朗,是吗?”
提及此人,沈瑹兴奋地从座椅上弹跳了起来。
“我......”
“我就知道,没有人见了我们翩翩状元郎还会保持无动于衷的。”
阮梦音想否认的话还没说出口,沈瑹又打断了。
“是......楼主说得在理,我今日初见此画像,就觉得这一男子与楼主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睁眼说瞎话的人变成了阮梦音,此话一出沈瑹笑得更加灿烂了。
阮梦音思来想去还是提起了安平伯府那一桩婚事,“楼主,安平伯府的事出了岔子,那位用毒狠准的吴二姑娘,如今是否已经离开京城了?”
沈瑹一下了然阮梦音话里的试探,捏住她小巧的双唇道:“此事不必再提,吴二姑娘只是出去云游一段时间,记好了。”
阮梦音说不出话,只好嗯嗯两声,乖乖点了点头。
“你脸色都差成什么样了,怎还是一如既往地不爱惜身子,快回太师府去吧。”沈瑹无奈道。
阮梦音被如此一提醒,顿感倦意来袭,拜别沈瑹离开了惊晚楼。
阮梦音尚在病中,溜出府的功夫可谓是炉火纯青,但回去便不好交代了,别到时候连累了底下的人。
她一拍脑门,转头去了西街市集,打算捎些小食回去给唐圆。
......
西街市集热闹非凡,阮梦音轻车熟路地穿梭于各个摊贩间,唐圆爱吃的,她爱吃的,给太师府一众人带的,提了满满两手。
“甜蜜饯铺”开在西街市集数一数二的铺面上。
这家蜜饯主打的招牌是“流心”,品种繁多的蜜饯传言都能流出果蜜,而且价格中道,算不上贵,所以生意一向很好,受欢迎的几款蜜饯是每日限购,需要排队的。
虽然骂骂咧咧这蜜饯铺真会摆架子的人不在少数,可抵不住它就是好吃,世家小姐也没少令手下来排队采买。
阮梦音百无聊赖地站到队伍的最末,踢着脚下的石子玩,她和唐圆都很爱吃此家的杏脯,但往常忙于生计,用度节约,很少有闲情来此铺耐心排队买。
“呲”,石子没踢出去,被一双官靴给踩住了,身后又来人了。
“阮小姐?这么巧,又在此地见到你了。”太子亲卫柯九思正好排到了阮梦音的身后。
“柯亲卫,你也来采买蜜饯吗?”阮梦音回头看到他,十分讶异道。
短短几日见到这位太子亲卫好几回了。
“是啊,我替太...我替自己买的,哈哈,真巧。”
柯九思差点脱口而出自己此番奉太子之命来采买蜜饯,才高行洁的太子背地里批公文,歇笔时还会往嘴里塞颗蜜饯。
这要是传出去了,岂不惹人笑话?
终是柯九思自己担下了。
阮梦音狐疑地抬头,看了看面前魁梧奇伟的柯九思,“想不到柯亲卫口味还挺特别的。”
说完,背过身去忍不住扬起一张笑脸。
不多时便轮到了阮梦音,“姑娘,要些什么?”
“梅仁、杏脯、金桔饼各来一包。”
“不好意思姑娘,如今本铺每人限购两包,这杏脯正好最后一袋,您要不考虑一下,看是拿哪两包。”
阮梦音正思考呢,身后突然探出一个头来,原是柯九思,听到杏脯只留一包了,急忙憨笑道,“阮小姐,我也是为这杏脯而来,这轮值了一晚上,您看能不能......”
谁知阮梦音爽快地就点头答应了,她和唐圆都是不挑嘴的人,偶尔换换口味也是极好的。
柯九思眼睛一亮,一时脑热,“那我就替太子殿下谢过阮小姐了。”
说着,提起那包杏脯抱在怀里,跟得了什么宝物似得。
“等等,柯亲卫,你不是说今日是替自己买的,怎么改口成替太子了?”阮梦音看他一眼,有些奇怪。
柯九思一听这话,阮小姐竟已经想了解太子的喜好了,这是好事啊,往常别的世家小姐向他打听,他向来闭口不谈,打哈哈就过去了。
可面前站着的阮小姐,本就与太子有婚约,告诉她也没什么。
于是,柯九思甚是上道地主动承认道:“是啊哈哈,想不到阮小姐与太子口味如此相合,今日还要多谢阮小姐割爱了......阮小姐?”
阮梦音一听他还是真是受太子所托,扬起一张烂漫的笑脸,直接从柯九思怀里抽回了那包杏脯,再转向店家开口道:“老板,再给我拿一包梅仁,多谢。”
“阮小姐,这、这怎么又拿回去了。”柯九思有几分摸不着头脑道。
“我想起太医叮嘱我病中要多吃杏脯,还是不让了,柯亲卫,改日请早。”
话落,阮梦音莫名像是打了胜仗的将军,昂首阔步打道回府了。